葉尚修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週一一大早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的是母親許琳正一臉關切坐在自己牀邊,手邊還揣着一塊毛巾。
“媽,我怎麼……”葉尚修支起身子,覺得動作倒還利索,就是腦袋有些昏昏的,好像記起了很多事,又好像是錯過了很多事。
“你這孩子,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那麼不小心。”許琳摸了摸葉尚修的額頭,感覺燒已經退了,才稍稍放下一顆心,說道,“聽說你掉水裡了?這才四月的天,那川河裡的水冰着呢。昨天還是多虧了花醫生送你回來的,說你們到外婆那兒玩的時候,你和他妹妹都掉川河裡頭了,那水雖然不深但這天氣還涼着,你們倆都有些發燒了。而且都已經着涼了吧,大晚上還跑出去看什麼流星雨,這下可好了,燒得更厲害了。”
葉尚修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麼一出。
“花醫生說鎮子上沒醫院,發燒也不算大病,所以他就給你們喝了點酒拔拔寒氣,結果倒好你居然喝醉了, 所以,他就把你送了回來。”母子兩正說着話,葉坤揹着手從門外走了進來,往葉尚修牀邊一坐,說道,“沒想到花醫生這學西醫的對我們溫通血脈,辛散祛邪這一套倒還挺有心得的。不過尚修啊,看你以前陪着外公還挺能喝的,鎮子上自家釀的米酒那麼兇你都不會醉,那花醫生給你喝的到底是什麼酒啊,昨晚回來醉得一塌糊塗……”
雖說老爺子明明比花筱大了一個輩分,但葉坤就是改不了口,一直花醫生長花醫生短地掛在嘴邊。
碧水青牆,煙雨長廊,和花籬在拍照的時候一起雙雙落水……好像隱隱約約的確有那麼些記憶。只是再後來,說到看流星雨,還有喝酒……卻真的有些記不清了。
見兒子還有些木木愣愣地,許琳趕緊說道:“別想了,快先起牀吃些東西吧,媽給你做了早飯。”
“嗯。”葉尚修的肚子倒是的確有些餓了,也顧不上糾結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來的這一茬,隨手披了件衣服就起身了。
吃完早飯,覺得頭還是有些重,不過,葉尚修想了想還是決定去上學。因爲身體不舒服,所以今天難得搭了老爸葉坤的順風車,只不過在離校門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先行下了車。
小長假過後的校園和往常倒也沒有什麼變化,即便是教數學模型的那個小老頭突擊來了場摸底考試,葉尚修也是從從容容做完,然後提早交了卷。
邊走出教室邊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看來這腦子最近真的是變得時好時壞。
走了兩步,急匆匆掏出手機,因爲剛纔考試關了機,葉尚修還真怕錯過了花籬的訊息。花籬有個毛病,平時要找他不愛打電話,喜歡用微信語音,若是葉尚修秒回就會開心得跟什麼似地,反之,則一天都耷拉着腦袋,像被遺棄了一樣。
葉尚修最見不得花籬這幅樣子,久而久之就養成了時不時掏手機查看的習慣。點開微信,刷下來居然沒有來自花籬的短訊,再三確認過後,反倒是葉尚修覺得有些不自在了。
有些失笑地搖了搖頭,第一次給她先發出信息:“在哪兒?”
“滴”地一聲,倒是秒回。
“家裡蹲。”
葉尚修提溜着書包,隨意靠在走廊上,擺弄着手機,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
陽光波瀾一般撒下,落在廊檐上葉蔦蘿白的紅的花上,偶爾有風吹過,零星有花被風吹起,紛紛揚揚就漫了天,這一刻,安靜而溫柔。
記得花籬曾說過,一個人在乎你的程度和回信息的速度是成正比的,葉尚修當時還笑着揶揄,“那是你回信不用腦。”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那些話確實失了點感性。
“怎麼沒來學校?”他故意加了一個憤怒的表情。
“昨天好像喝醉了,被我哥扛回來的,所以今天被強制在家休養,人家可是剛醒呢。”
原來是剛醒,難怪——
不過,透着手機都能感覺到這小妮子的無聊。
“呃——我也是被你哥扛回去的。”葉尚修第一次些不好意思。
兩人又交流了一會兒,發覺彼此的記憶居然都有些混亂,興許真是那場落水把兩人都燒糊塗了。
算了,不去多想了,揉了揉額,葉尚修使壞地回了句:“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聖人訓果然在理。”
“容我百度一下。”半晌,花籬回覆。
下午的課,葉尚修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至於一個人在食堂吃飯,似乎更沒什麼意思,所以,索性連寢室也沒回,直接選擇……回家自修了。
到家後舒舒服服睡了一個下午,直到吃晚飯的時候才聽見葉坤下班回家進門的聲音,然後,葉坤似乎是進了廚房和許琳說話,說是下午在學校見到了花籬,那丫頭在數學系的階梯教室門口探頭探腦,估計是在找葉尚修。
或許是因爲花筱的關係,葉坤對花籬的印象倒是越來越好,總覺得就基因遺傳的規律來說,有那麼優秀的哥哥,妹妹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至少花籬的顏值就和她那位親哥哥如出一轍,至於智商麼……或許在某天突然就厚積薄發上線了也指不定。
不過許琳對花家的家境倒有些擔心,雖說自家也算書香門第,但比起大富大貴的花家總覺得有些不般配。
葉尚修站在門後聽了一會兒,見兩人說得有鼻子有眼 頓時覺得頗爲好笑,不久前才說花籬是自己女朋友,這兩人就能想到了那麼遠的事兒。
不過,若是一畢業就結婚,想來……似乎也是不錯。
葉尚修正怔怔出神,許琳的飯已經做好,三人剛剛擺好碗筷,突然聽到門鈴響了。
打開門,葉坤頗有些意外,因爲來的竟然是沈美瑩。自從沈父出事後,以往沈家母女即便有事也不會在飯點上門,更何況發生了醫院的那件事之後,沈家母女更是幾乎每天都是繞開葉家人避道而走。
沒想到,今天居然會——
“美瑩來啦。”許琳忙不迭站了起來,還是熱情地招呼道,“吃飯了嗎?就在我們這兒隨便吃點,阿姨給你拿一副碗筷。”
“謝謝阿姨。”意外地……沒有拒絕。
見是沈美瑩走進來,葉尚修倒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擡起頭隨意打了個招呼便繼續吃飯,反觀沈美瑩倒是顯得有些拘謹。
“美瑩啊……最近學習緊張嗎?”葉教授的標準套路,三句不離學習。
“學習的事兒上學校說去,讓美瑩好好吃飯。”或許是因爲上次醫院裡的事情,許琳對沈美瑩總是格外生了些憐惜。
“那個……葉叔叔您不是喜歡喝咖啡嘛,學校後巷新開了家咖啡館您聽說過嗎?”沈美瑩好幾次張了嘴又閉口,終於,咬了咬牙,卻問出了一個看似莫名其妙的問題。
“哦?這倒……沒聽說過。”葉坤也被弄糊塗了,推了推眼鏡回道。
“那尚修你去過那家咖啡館麼?名字很特別的……叫‘界’。”沈美瑩轉過頭,目光有些侷促,卻一瞬不瞬緊緊盯着葉尚修。
“這倒沒聽說過。”葉尚修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怎麼感興趣,頭也沒擡繼續吃着飯。
“哦。”沈美瑩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不再說話。
原本還算融洽的晚飯,終於越吃越尷尬。
沈美瑩在吃完飯後就匆匆起身告辭了,搞得像是她今天就是爲了吃這一頓飯而來的。
“美瑩那孩子最近怎麼變得……”許琳看了看正在看書的葉尚修,見兒子沒什麼反應也不好多話,但對於沈美瑩多少總覺得有些可惜。
“是啊,以前知道我喜歡喝茶,那孩子總和我討論些茶道上的事兒,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奇怪,問我喜不 喜歡喝咖啡了?”葉坤洗着碗筷,嘀咕道。
只有葉尚修放下手裡的書,慢慢踱道窗前,揉了揉額頭,若有所思。
界……聽上去似乎有些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