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橋之上開始飄雪,絮狀的雪花紛紛揚揚,很快,天地間便是一片素色茫茫,連空氣裡都透着十分的清冷凜冽。
天界從來都是喜好四季如春,花團錦簇的景緻,所以,天帝花逸不由伸了伸脖子看向虹橋那頭,微微蹙起了眉頭。
今天是魔界前來迎親的日子,這樣兩界同喜的大好日子卻偏偏下起了這場雪,這場雪似乎也並非是突如其來,而像是……源自於魔界的那邊。
不由自主伸出手,指尖居然……驀地一冰。
須彌禁忌,不遇雪光。
異相,萬年來頭一遭的異相。
真不知道魔界那邊到底存的是何種樣的心思。
花逸擡手,想施法揮去漫天雪花,卻突然聽到喜轎中傳來小女兒花籬的驚呼:“好美的大雪呀,咱們天界從沒下過這麼美的雪。只聽說人間纔有四季涇渭分明,沒想到——”
花籬的聲音裡透着十足十的驚喜和雀躍,花逸突然就心中一軟,想到自幼嬌生慣養的小女兒從此以後就要嫁入魔界,再相見不知幾時幾日,今日的雪反到成了彼此特別的一場印記。於是,輕輕收回手,攏在了袖中,只微笑地看着自己一貫嬌寵的小女兒此刻嬌顏映雪、笑靨如花。
雪越下越大,不久連虹橋之上都鋪上了厚厚一層,踏雪過膝,落地無痕,至於虹橋下的三途河上甚至都結起了一層薄薄的冰。
“快看!”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
“噗”隨着一記破冰之聲,三途河上豁然裂開了一道道冰口子,隙縫迅速蔓延,而後,浮冰盡碎,一支支硃紅色的曼莎珠華自湖底緩緩浮出,剎那間,繁花萬朵齊齊綻放,華光爍爍,灼人眼光。
花籬在衆人的驚呼聲中跑出喜轎,一身嫁衣,如天邊豔霞一般閃爍着盈盈流光。花逸想要出聲阻止,卻也擋不住小女兒已滿腔歡喜伏在了虹橋欄杆上,指着河面驚聲尖叫:“快看,他說過許我萬里紅妝,你們看,你們快看……漂亮吧!”
花籬一個人歡天喜地在虹橋上來回蹦躂,完全不理會來自母親星嬛的聲聲告誡,新人兀自出喜轎是爲大大的不吉。
“這人說話果然算數。”花籬有些抑制不住心裡那種莫名又奇怪的歡喜之情,看到天界之人個個面露驚詫之色,就更是嘚瑟,不停地指着那湖面,說道,“爹孃你們看,這些統統都是給我的。”
三途河是界河,天魔兩界從來沒有人能將法力加諸於……界河之上,甚至,從沒有人想過要去這樣做,因爲這樣做就是一種冒犯,一種褻瀆。
而他,魔界的少帝修,居然將界河萬里冰封,又硬生生催開了滿河的引渡之花。
這種行爲,是不是可以視爲一種……示威,亦或是挑釁?
向天道規則的……挑釁!
想到這裡花逸心頭不免暗暗一顫,轉身又憂心忡忡。
揉了揉額頭,對着眼前這個少根筋的女兒,花逸一臉無可奈何,上前一步,剛想招招手叫她先坐回轎中,卻看到長橋之上,遠遠地,有一人玄衣如墨,一步一步遙遙走來。
四周雪色清冷生輝,映襯得來人眉目益發奪目,即便撐着傘,他的衣襟也已是沾上了薄薄一層浮雪,顯然他是有意沒有用法術格擋。
風雪中,只聽見積雪在他腳下咯吱咯吱微響的聲音,格外分明。
他來了……魔界的少帝修。
將她納在傘下,伸出手輕輕撣了去了落在她眉梢發間的雪,“就知道你會喜歡。”他定定看過來,語氣溫柔,甚至還帶着某種篤定。
花籬在他的目光裡一下子怔住了,忽然,只覺得這世間的春和秋似都不及這眼前的青年眉目動人。
虹橋之上霞彩流雲,或許曾經她只是想暫別父母的管束,或者又只是想去天界之外的地方看一看走一走,才略顯輕率地應下了這門婚事。
而此刻,竟然有幾分惶然驚覺原來曾經在沄樓上那千萬年翹首北向的日子,竟彷彿只是爲了……等這一人。
一橋清雪一傘開,一身紅衣爲誰裁。
雪下得紛紛揚揚,是縱覽整個天界都從未曾有過的景緻。
天地俱寂,兩兩相望……清眸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