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敢偷襲我,”大禹叱責道,“原先說好了的怎麼又變卦啦?”
“不,不,…我不是…”窫寙忽然口出人言,卻欲說又止,渾身發抖,不知是氣極還是怕極。
“它是衝我來的,不是偷襲你的。”說話的是那位黑衣人,他緩緩地從山頭上走下來。
“閣下是…”大禹打量着來人問。
“應龍。”應龍說,“你一定聽說過一條青蛇搶食了天神窫寙的不死藥、而變成飛龍的故事。現在,當時的兩位當事人都站在你面前。窫寙想吃掉我變成飛龍,升上天庭;因爲我的血液裡有天賜不死藥。”
“你就是應龍?”大禹驚訝地說。“應龍還是我祖上句龍的拜把子兄弟呢,他的故事我當然知道!”
“你是共工氏什麼人?”應龍問。
“治水的鯀是我的父親。”大禹說。鯀雖然治水失敗了,但卻是天下盡人皆知的名人。
“哦?鯀還留下個兒子?太好啦,太好啦!”應龍見窫寙還在怒目而視、吟嘯不已,於是問道,“您先告訴我,這位窫寙老兄怎肯屈就您的代步工具呢?…稀罕!”
大禹把他的經歷和雲華夫人的話簡要敘述一遍。應龍大喜,說:“當年我曾經答應過句龍大哥,要幫助他的後代治理洪水,如今終於可以兌現諾言了。”又對窫寙說,“老兄啊老兄,沒想到咱倆的事都過去了好幾百年了,你還在耿耿於懷。現在你應該想明白了,當時讓我搶走了你的不死藥,其實是天意。如果當時天帝要你立即昇天,神通廣大的十巫怎能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呢?說不定是天帝讓你留在人間,以躲避更大的劫難呢!…能夠參加治水大業,是千載難逢的積德修業機會,昇天之時指日可數,你又何必舍此而鋌而走險呢?何況,爲了拯救你,我已經向十巫提供了三成血液,用來提煉不死藥。應龍用鮮血來償還你的遺失,還不夠嗎?”
“是啊,雲華夫人不是說過了嗎,協助我治水成功後,你就能飛昇了,怎麼忘了呢?再說,你和應龍決鬥,又有幾分勝算呢?”大禹也加入了說服工作,他生怕失去這個得力的夥伴。
“大禹治水又有幾分勝算呢?”窫寙擡起頭來,口齒清楚地說,“我擔心還會像公共氏和鯀一樣,以失敗告終;到那時,建功不成,說不定又添新罪呢!”
“老兄,你在天上人間都混過,連這點奧妙都沒有看出來嗎?人間的水旱冷暖,其實都取決於天意。”應龍說,“鯀治水時代,是洪水上升期,天上降雨,雪山溶化,年年加碼,洪水防不勝防,鯀能力再大,能鬥過天嗎?不過天道陰陽交替、物極必反,經過十幾年的折騰,老天的臉色由陰轉晴了,降水將會逐步恢復正常,大禹面臨的將不是天水,而主要是地上的積水。天意難測,但人間的事情再難也是可控的。應龍願與你冰釋前嫌,從此結爲兄弟,協力助禹完成治水大業,也不枉來世上行走一遭,
你看如何?”
窫寙點點頭,說道:“一言爲定,決不反悔!”說罷搖身化作輦車。
應龍和大禹會心地一笑,招呼朱虎上車,開始對積石山進行詳細勘察。積石山層層壘壘,谷深樹密,鑽進去難以見到天日,猶如進入迷宮一般。大禹嘆道:“積石山方圓千里,似這等高山深壑,盤來轉去,不要說穿過它闢出一條排水河道了,恐怕連路線圖也很難確定下來。”
“這積石山是大地震造成的,巨石重重疊疊,工程浩大,需動員衆神、衆人,齊心合力才能收到功效。”應龍說,“至於引水路線,我已經勘察多次了,現在就可以把它標出來。”
應龍跳起身來,忽地化作一條飛龍,鋼爪似戟,鐵尾如掃,所到之處,電閃雷鳴,碎石斷木,在積石山中劃拉出一條迤儷蜿蜒的創痕。大禹隨他一路行來,恰恰地到達了石門陰河出水處。
大禹大喜,正要向前祝賀,忽聽一個聲音羊叫似的高喊:“哪裡來的惡龍,膽敢毀我青山?”
崖上立着一位人面羊身的山神,手指應龍大聲呵斥。應龍經過多年修身養性,面對無端指責,也學會制怒了,他收起法身,冷靜地說:“我是應龍,不是惡龍。閣下是…”應龍客氣地詢問對方的來歷。
“應龍?…你就是當年砸爛瓊枝樹的那個應龍?”羊山神如撞見鬼魅似地跳開幾步,隨即破口大罵:“青山無辜,草木安分。你這個偷嘴吃的蛇蟲,竟然無緣無故地毀壞山林,純粹是吃飽了撐的;你還犟嘴說不是惡龍,我看你是頭上長瘡、腳底流濃,整個都壞透了…”
當初因搶吃不死藥而發跡的那當子事,是應龍最忌諱不過的;不想山神偏偏就提起了這把漏壺,看來還要沒完沒了地罵下去。應龍再也忍受不了,大叫:“你還有完沒完!”一躍上前,胳臂暴長數丈,伸手去捂山神的臭嘴。
羊山神有所防備,見應龍襲來,忽然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了一股青煙。
“咩——”一聲尖利悠長的羊叫刺破雲天。原來,羊山神借土遁溜走,又在另一個山崖上冒出來,朝天發出警報。
“咩——咩——咩——”羊叫聲接力棒式地傳遞,遠山呼應。
“有麻煩了。”應龍回頭對大禹說,“你躲開一點,我來對付。說罷,他跳上近處的一個山頭。大禹也驅輦登上另一個山頭,拭目以待。
東邊天空冒出一團烏雲,掠過樹梢滾滾而來。羊山神不無得意地說:“應龍,你不要仗着神通廣大欺負我這個小小的山神。告訴你,如今本神是西山聯盟成員,本事雖小但勢力強大。西山聯盟有78位成員,影響力遍及西部大多數部落、氏族,即使是天神下凡,也從來不敢小覷我們。你看,我們的副盟主‘飛獸之神’趕來了,要打你和它打吧!”
雲飄霧散,副盟主現身。所謂“飛獸之神”,(3)原來是長相一模一樣的七頭黃牛怪物的組合
。它們人面牛身,卻長出了一隻臂膊,還拄着牛頭柺杖,形狀威猛。這“飛獸之神”是好鬥的主兒,只看見羊山神朝應龍一指,說:“就是他!”也不問青紅皁白,便大吼一聲掄動柺杖撲向應龍。
應龍何許人也,他不屑與這些毛神動手。當七條柺杖摟頭砸下時,他已經騎在了其中的一頭牛背上,口裡還叫道:“打,打,給我使勁地打!”
牛怪發現他們撲了個空,回頭見應龍騎在一頭牛背上笑的前仰後合,怒氣大增,又轉身掄起柺杖朝他一陣猛捶。
其實,此刻應龍早就轉移到了另一頭牛背,口中依然喊道:“打,打,給我狠狠地打!”
當牛怪們發現上當時,它們的一位同黨已經被拐杖敲得頭破血流。被打者氣不打一處來,突然飛身躍起,一個力劈華山朝應龍當頭砸下。
這一悶棍又準又狠,遺憾的是沒有打在應龍頭上;它們的另一位同黨卻應聲倒地,再也掙扎不起來。
“飛獸之神”身經百戰,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奇恥大辱,這時終於明白遇上了高手,不約而同地從腰間取下牛角號,朝天猛吹。
“嗚——嗚——嗚——”號聲抑揚頓挫、節奏鏗鏘,明顯的是在請求救兵。
北面,一團白雲越過山頂,勢若奔馬。不錯,的確是一羣奔馬。馬嘯聲傳遍長空,四面八方雲山驟起,——不,也許是真山,——隆隆然蜂擁而來。
“應龍,你竟敢戲耍、傷害堂堂副盟主,闖下大禍了!”羊山神幸災樂禍地叫道,“你看,盟主馬十面親自出馬啦,這是馬十面擺下的十萬大山風雲陣,大小神靈齊出動,你在劫難逃!”
那馬十面原來是長着人形頭面的十匹馬的組合,分黑、白、紅三色,面相有幾分溫文爾雅,此時卻是怒容滿面,每人擎着一面旗幟,迅速分散在四周,掌控着身後兵將,步步合圍。
應龍跳到大禹、朱虎身邊,說:“他們採取人海戰術,佈下十面埋伏陣,很不好對付。我先把你倆背出包圍圈,以避池魚之殃。快!”說罷搖身變作飛龍,俯下身來。
“不!”大禹堅決地說,“打通積石山終究還要依靠當地的神祉、民衆;他們既然來了,我怎能躲起來呢?…我要給衆神喊話。”
朱虎大聲喊道:“西山盟主聽着:今有朝廷大臣大禹大人,奉天子之命到此視察水災,幸和衆神相逢,很高興同大家當面溝通,請約束部曲,就地靜聽!”
馬十面一怔,擺旗命停止圍攻。大禹開門見山地說:“應龍先生是受我的請求,爲修渠排水規劃線路,不是故意破壞。…”
“我們這裡天高皇帝遠,從來不聽朝廷使喚。即使天子親來,也要埋玉殺雞祭山,得到默許後才能伐木動土。諒你一個臣子,有何資格指手劃腳?”“對,對!不聽他說!”“飛獸之神”欲報仇雪恨,惟恐天下不亂,一張嘴質問,六張嘴一齊起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