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伏羲、女媧到現在,粗略算來,大約每隔一個甲子,氣候就發生一次由乾旱到多雨、由多雨到乾旱的輪迴,也就是說,每隔六、七十年就會發生一次較大的洪水。”鯀說,“當然,每個六十年之間還有幾個較短的週期、較小的洪水。”
“依閣下看,共工治水會成功嗎?”羿問。
鯀分析說:“由於在前些年的乾旱週期中,江河湖泊縮水,讓出大片的空地;人們從高處搬下來,臨水而居,隨着人口繁衍,逐漸聚集成邑,障塞洪水通道。如今洪水來臨,這些村、邑首當其衝,於是形成水災。共工不可能把村邑搬走,只能水來土掩、圍繞人煙稠密處修築堤防,以保護民衆生命財產。”鯀指着飛流直下的瀑布說,“西海水還在暴漲,日夜不息地向下傾瀉,大河上游積水越來越多,中游河道瀉洪不暢,總有一天洪水會奪路而下,那些堤防難保不會被摧毀。”
“難道沒有好辦法馴服洪水嗎?”羿憂國憂民心重,發現鯀頗有見地,於是進一步發問。
“有,不過疏、堵二字而已。”鯀說,“對洪水以疏導爲主,疏、堵結合,是治本之法;共工在中原地區採取的是以堵爲主,堵、疏結合,是治末之法。”
“共工怎麼會本末倒置呢?他不知道治本的重要嗎?”羿心想,共工也是治水世家,怎麼這樣糊塗呢?
“以疏導爲主,‘疏’、‘堵’結合的策略是祖宗句龍的遺訓,但歷代治水人都沒有認真貫徹執行;不是不懂得它的重要,而是難於實施。”鯀對治水有獨到研究,見大司馬十分關切此事,於是打開了話匣子,“先不說江、淮,只河水這一路的疏導,就有積石山、金門山、龍門山、少華山和砥柱山等崇山峻嶺需要開鑿,需動用多少人力?要挖到那年那月?況且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環節出在‘堵’上。”
“哦?”
“河、濟二水在負山腳下交匯,自此以下,便是一馬平川,且落差很大;如果把上游的積水一股腦地通下去,就會一瀉千里,水漫平原,大半個神州盡成汪洋矣!”鯀說。
“那麼說,如此疏導不僅不是治理水患,而是製造水患了。”羿說。
“對,因此,要想疏導大河干流,必須先疏導它的下游,其中就包括堵。”鯀胸有成竹地說,“負山下有個小山叫大邳山,正當河水之要衝。如果把它加固增長,可以用來阻滯上游衝來的洪流,改變其直接東瀉平原的方向。同時,應沿太行山東麓地勢較高處開一條分渠,把河水緩緩導向北方的大陸澤,然後注入渤海。這樣不僅可以使東部平原地帶減少水患,還能夠開闢南北水運航道,並使冀中大面積的農田得到灌溉,是利在千秋萬代的治水基業。…”
一陣哧哧喇喇響聲打斷兩人的對話。窫窳的後門開啓,鴟龜不聲不響地從裡
面滾出來,落地後忽然不見。羿正在驚疑,一個人在背後拍他的肩膀說:“羿老弟,久違了。”
羿回頭看,一個虎背熊腰、頭大如斗的壯漢在吃吃地笑。
“您是…”羿打量着,一時不知是誰。
“陸吾。你成了明星、顯貴,就不認識老朋友了?”陸吾譏笑他說。
“哎呀,怎麼是你呀!下凡以來我都變傻了,哪裡還能識別你的化身呀!恕罪,恕罪。”羿連連打恭。
“來到崑崙怎麼也不到敝處喝杯茶呀?”陸吾不依不饒,繼續發問。
“我已是個被天庭遺忘的落魄之人,那裡還敢打攪貴人哪!上次去拜訪英招,就吃了個閉門羹;從此得出個結論:不要去和顯貴的故人敘舊情。”羿傷感地說。
“那是你找錯了人。”陸吾說,“英招正在四處打通關節,打算謀取你走後的空缺衛士長,怎麼能和天帝的情敵交往呢?我陸吾不怕,大不了在人間呆上一輩子。我相信寵辱是一時的,朋友是永遠的。”
“你們是老朋友?”鯀插話問。
“對。…不過你也不是外人。”陸吾神秘的笑笑,叉開話頭說,“我本來不想如此尷尬的露面,但偷聽了前面的治水宏論,大受感動,決定參加你們的治水俱樂部,貢獻些微之力,不知可否?”
鯀大喜,說:“巴不得呢,您可是位神通廣大的天神。…對了,剛纔這個怪物是您把它變成石頭的吧?”
“對,肯定是你。你用的什麼法術?”羿也感興趣地追問。
“這可是天大的秘密。”陸吾嚴肅地說,隨後又嘿嘿一笑,“既然咱們成了一黨,陸吾就只好向二位同志泄露一點天機了。”
陸吾掏出兩粒核桃大小的泥丸,說:“這種東西叫息壤,它可以迅速裂變生長,變成石山土丘,剛纔我只用了菽粒大小的一粒,就填滿了窫窳的體腔。使用時把息壤埋在土石裡,威力更大。”
鯀可能預見到了什麼,急迫地問:“在哪裡能找到息壤?”
“息壤是當年天帝修建下都時,爲增高崑崙山山體而使用的一種建築材料,剩下一部分遺落在山體之內。我有意把息壤拿出來幫助治水,但必須奏請天帝批准。”陸吾再次強調說,“在天帝批示下來之前,要絕對保守秘密。這兩粒就送給二位,算是我的見面禮。”
陸吾邀羿到他那裡稍住幾天敘舊,於是鯀就告辭離開了。只見一匹白馬流雲一般消失在山巒中。
陸吾問羿:“你知道這位鯀是誰嗎?”
“他不是說是句龍的後代嘛?”羿不知可否地說。
“他是白馬星君投胎下凡。”陸吾神秘地說。
“白馬星君?”
“對,句龍在世時任黃帝的后土大臣,人稱白馬,昇天後被封爲白馬星君。他的下凡,和你多少有點關係。”
“和我有什麼關係?”羿十分詫異。
“有重要關係。”陸吾說。“你知道九日爲什麼跑出來了?”
“因爲羲和離開了扶桑,沒人監護它們唄!”
“當時羲和在白馬星座做客,數日不歸。…你明白了嗎?”
“啊!難道天帝爲這事吃醋了?”羿吃了一驚。
“小聲點,隔牆有耳。”陸吾說,“鯀的身上還隱藏着一些驚人的秘密,我也拿不準。不過他是人間治水的希望,我們要幫助他。”
西王國是培養女性人才的地方,對年輕人的吸引力,不亞於如今的哈佛、劍橋;有條件的人家都願意把女兒送去培訓,即使學不到本事,只要能混個文憑回來,也可以招搖鄉里、光宗耀祖了。帝堯的兩個女兒娥皇、女英,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國留學的。西王母的教育方針是因人制宜、學以致用,對皇家小姐,就不教給騰雲駕霧之類的仙術了,而着重培養其賢淑性情、聰慧才智。以後大家會知道,娥皇、女英姊妹倆可是留學有值,不僅僅是去鍍金的。
西王母分別給兩人特製了一身衣服,上衣是用鳳凰的羽毛織就的,叫做鳥工,穿上它可以飛翔;褲子是用龍尾編成的,叫龍工,穿上它能夠土遁和水遁,就是在土中和水中行走。
“穿上這兩件衣服雖然顯得笨拙些,但足可應付人間行路之難。”臨走時西王母又意味深長地囑咐說,“女大當嫁,不要因爲有了些修行就挑三揀四的沒完沒了。你們不是我,很快會老的。處男人不在多,找一個自己滿意的就行了。”
娥皇、女英僅記師教,告別西王國,一路下山回家。崑崙山山高水險,路途坎坷,娥皇、女英回鄉心切,飛一陣、走一陣,急急趕路,雖然身輕體健,也免不了腰痠腿疼、嬌喘吁吁。娥皇發現後面一匹白馬奔來,一時計上心來,拉起女英躍上一棵樹冠,並揮劍削下一根樹枝,橫落在小徑上。白馬來到樹枝跟前,放慢速度,娥皇、女英趁機落下,穩穩地騎在白馬身上。白馬剛要發作,忽然感到兩人柔若無骨,輕似束帛,背上暖融融的倒舒服了許多,於是“咴兒”一聲嘯吟,碎步小跑起來。
娥皇、女英在馬背上有說有笑,不止一日來到渭水流域,於是沿河東進。由於西海漲溢,山洪頻發,華山山體滑坡,瀉洪不暢,在河、渭交匯處形成一片浩瀚的湖泊,叫山澤。娥皇、女英跳下白馬,披上飛行羽衣鳥工,打算飛向彼岸。當她們回頭向白馬道謝時,卻發現它已經沒有了蹤影。
娥皇、女英鼓動雙翼飛掠山澤,向對岸飛去。這時,平靜的水面忽然冒出一條白龍,涌起陣陣巨浪,衝向山坡。山坡上有一個不大的洞,一位少女護着洞口大聲尖叫。情況緊急,二女來不及打問明白,便裹上龍工一頭扎進水裡,仗劍截住白龍去路。
白龍忽然收住水頭,搖身變做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穩穩地站在水面上,厲聲喝問:“你們是誰家女子,膽敢阻我河伯行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