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溪是臨安一處人少安靜的去處。雲兮靠在一棵垂柳下安安靜靜地釣魚,曾經他覺得心悶的時候便會來到這裡,放空一切,什麼都不去想。今日他只是覺得悶,卻不知道爲了什麼,只是自然地想到呆在這裡半日或許心緒能夠平靜些許。
雲兮剛剛閉上眼,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戴面紗的女子,他嚇了一跳,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黎姑?他似乎從來不會沒來由地想起過某個女子,但是他卻發現自從認識黎姑的這短短几日來,他對她的一切似乎都記得清清楚楚。雲兮不得不承認,他甚至覺得這個女子讓他有種親切熟悉的感覺。
正神遊間,一個連聲音都帶着脂粉氣的女子出現在眼前。
“雲將軍,這麼巧你也來九曲溪了啊?還是這兒清靜,我好不容易纔從翠雲閣偷偷溜出來的。”
“也許不是巧呢?”雲兮甚至沒有挪動半寸,只淡淡笑了一下,“也許是在下尾隨那姬姑娘來到此處的呢?”
那姬尷尬地抽了抽嘴角,半晌道:“雲將軍真會說笑。”
面前的魚竿有輕微的顫動,那姬擺出一副驚喜姿態:“有魚上鉤了!雲將軍快拉魚竿!”
雲兮沒動,氣定神閒地說:“不過是魚兒在試探,驚了它就不會來了。”
雲兮一說話,那姬便收了勢,伶俐的雙眸本該黑白分明,卻因爲染了煙火紅塵愈發沉濁。
雲府中,秦青忙完廚房的事情後並未閒着,從那姬和她的侍女口中得知這府內還藏着她們安插的一個奸細,秦青覺得必須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迅速將此人查出。
雲府中的下人若是有必要的理由其實都是可以出府的,一部分人只上白日的工,晚上並不住在府裡,這部分人最可疑。還有一部分人負責日常採買,出入相對自由,這部分人也很可疑。秦青決定先從觀察這些人的日常行止入手。
思索間,秦青便見到前方不遠處有名下人似乎有些鬼祟。本來的,下人在府內行走並不特別,但是這個人卻刻意避開了府兵,專門撿小路和陰暗的地方行走,秦青便覺得有些奇怪。她悄聲無息地跟上去,不敢太過靠近,前面的人偶爾停下時,她便就近找處地方避上一避,一路都跟的很順利。
眼看隨着那人就要進入府院深處,身後冷不丁傳來一串腳步聲,秦青回身看去,正見到百無聊賴在園子裡散着步的秦蕭然,秦蕭然此刻莫名地看着她,張嘴就要問出什麼,不料被秦青迅即捂住嘴一把拉坐了下來。
“噓!”秦青緊張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指前方,“不要驚動人家。”
秦蕭然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見一個身着雲府下人服裝的女子正在向前迅速躥去,輕聲道:“你跟着她幹什麼?”
秦青斜睨了他一眼:“這府裡有那姬派來的奸細。”
“你怎麼知道?”秦蕭然有些意外,眯起了眼睛看着秦青。
“難道你不知道?”秦青嗤道,“虧你還是他的朋友。”秦青顧不上理他,眼看着前面躲閃着的人已經漸漸離開視野,不由着急站起身來要追過去,不料卻被一旁的秦蕭然給扯住。
“喂,不要急着跑,你還沒回答我你爲什麼知道有奸細?”秦蕭然不依不饒,扯着秦青的袖子不放。
秦青有些氣急,眼睜睜地看着前方的人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她氣憤地一拍秦蕭然的肩膀:“都是你!什麼話不能以後再問?”
秦蕭然呼痛:“你一個練家子,拍人的時候能不能控制點力度?”
秦青一噎:“你知道我會武功?你看出來了?”
秦蕭然得意地揚揚眉:“那當然,我早就覺得你神神秘秘的了,會功夫,特別關注雲兮的事……唉喲!你別捏我,疼疼……”
秦青恨恨道:“今日你把那個人放跑了,我都沒來及看到她的真面目,更不知道她的目的,以後再想碰上這樣的機會恐怕就難了。現在我還覺得你可疑呢,你倒懷疑起我來了?!”
秦蕭然的胳膊被她扭的生疼,一邊呼痛一邊向後躲:“這位大嬸,哦不,這位姑娘,姑奶奶,你先放手,有話好說。”見秦青手下力度稍鬆,秦蕭然迅速跳離到一丈開外,委屈道,“其實,那個方向啥都沒有,就由着她去好了,省得打草驚蛇。”
秦青“哼”了一聲,揹着手不理他。秦蕭然緊張地看了她一眼後又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反正人都走了,你該回答我你爲什麼這麼關注雲兮的事了。”
“因爲我是他的故舊。”秦青因爲生氣,板着臉地在前方行走。
秦蕭然笑:“我和雲兮打小就在一起玩,他就沒什麼故舊,就算有我也都認識,我可沒見過你這樣的。”
秦青兩手一攤:“說了你又不信,那沒辦法了。”
秦蕭然自不甘心:“你要是不老實說,我就……”
“你就怎麼樣?”秦青回身一瞪眼,秦蕭然駭得往後一縮,“不……不怎麼樣……”
秦青高冷地白他一眼,高冷地重新轉身,高冷地昂首離去。
在九曲溪釣魚的雲兮因爲半途殺出個那姬,打攪了興致,心情便更加煩悶起來,表面上雖未表現出來,但竹簍裡的魚卻是比往常少了許多。
雲兮站起身來,預備上馬回府。那姬卻從一側跑了過來,面上有驚慌之色:“雲將軍,載我來這裡的馬車不知爲何不見了蹤影,這深山密林的,我是個女兒家,萬一……”她瞅瞅已經上馬的雲兮道,“不知能否和將軍同乘一匹馬……”
“你不認識路?”雲兮問。
“路倒是認識,可……”那姬揉着衣角,無限嬌羞的模樣。
“認識就好。”雲兮跳下馬來,道:“這樣好了,胡國女子都會騎乘,你和你的侍女就乘我的馬回去。”
那姬愣住:“這……這不大好吧,將軍你怎麼辦?”
“山中空氣新鮮,我正好走一走。”雲兮笑眯眯地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將軍府後門的雲兮還沒進門,便看見內侍總管慌張地迎了出來。
“將軍不好了,府門外兩撥人,哦不,是幾撥人都快打起來了。”總管心有餘悸地望望正門的方向,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
雲兮皺着眉:“你什麼風浪沒見過,多大的事情能讓你慌成這樣?”雲兮說話間已進到院內,“有人鬧事的話,府兵都在幹什麼?”
“問題是府兵不敢動手啊。”總管緊張道,“是京城太師府來了人,說是……嗯……將軍您的遠房表小姐也在。”
“遠房表小姐?”雲兮的腦袋上飛過一排整齊的混沌的雲朵,“我有這門子親戚麼?”
總管恭敬地垂着手:“將軍都不記得這門子親戚,我們做下人的哪裡會知道……”
雲兮無奈地嘆口氣:“我這次回臨安麻煩事兒挺多。”
“那還不是因爲將軍您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姿颯爽……”總管正在絞盡腦汁想着成語,被雲兮冷不丁瞪了一眼,終於收了聲。
府門外秦蕭然正在勉力勸說,然而局面並非如他設想那麼容易解決。京城太師府來人是實打實的事,把家譜拿出來對照掐算也的確是有這麼一位遠房表小姐,因此雲府的人正客客氣氣地打算將這位表小姐迎進府中時,卻出了點狀況。
遠處“踢踢踏踏”跑過來一匹馬,馬正是雲兮的坐騎,但是馬上坐着的卻是翠雲閣的那姬姑娘和她的侍女。馬兒在府門口停了下來,原本就三三兩兩聚集在門前的大姑娘小姐姐們一看到那姬露面就炸開了鍋,再看到她居然騎了雲將軍的坐騎,這個鍋就炸得更加厲害。炸了鍋的各式女子將那姬團團圍住,一副說不清楚就不罷休的情狀。
那姬見情勢不對,面上雖有驚慌之色,但眼神中卻閃過一道篤定的喜色。那姬柔弱道:“雲將軍和我去郊外遊玩,回來的時候我的馬車跑了,他就把他的馬讓給我騎,他自己走路回來了,這事兒能怪到我頭上麼?”說着扯出帕子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你就是個狐狸精!”有女子在人羣中叫了一聲,“像你這種女子怎麼配的上我家雲將軍!”
另一名女子不高興了:“什麼叫做你家雲將軍,你也配麼?”
趁着女子們互相撕扯,那姬駕馬已經到了府門近前,那些女子眼見着那姬要溜,立刻重振旗鼓逼上前來要將她攔下,那姬情急之中向已經準備邁進門去的表小姐一指:“你們再鬧,就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趁着衆女子一愣的當口,那姬先一步鑽進了府門。表小姐慢了一步,被衆人給逮了個正着。表小姐望着自己被扯住的袖口,也不驚慌也不掙扎,只冷冷地對着面前凶神惡煞般撲來的女子道了聲:“放手。”那女子竟哆嗦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便鬆了手。
表小姐衝着一旁的府兵道:“雲兮平時是不是對你們太放任了,門口鬧成這樣也不出來趕一趕?”說完也不待府兵們的迴應,轉身入了府門。
進到將軍府後正碰上匆匆而來的雲兮,那姬一臉委屈地正要上前,卻見表小姐已經步態平穩地走上一步,盈盈施禮道:“雲表哥別來無恙,詔蘭這廂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