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蕭然家的家宴辦在天目溪的畫舫遊船上,人不多卻極爲精緻。秦蕭然在席間坐立不安,眼光總是流連着岸邊。詔蘭得體地向秦家二老施禮後便安靜地坐在雲兮身邊,不發一言。
雲兮客套中偶爾抽出空來給詔蘭夾上一筷子菜,道:“你今日看上去怎的這麼累,去了哪裡?是不是不舒服?”
詔蘭面色灰暗:“只是累而已,不要緊,我今日去逛了下臨安的街市,因爲不好意思總是麻煩表哥你,所以便沒有和你說……”
雲兮溫和地給詔蘭滿上茶:“都是親戚,沒什麼麻不麻煩的。”
秦蕭然在一旁懨懨而坐,託着腮一副沒有胃口的模樣。
秦母揀起一枚花生扔過去:“你家老孃過個生辰,你就擺出這幅鬼樣子?”
花生正中秦蕭然腦門,他正要呼痛,眼睛卻突然亮了起來,腳下更是迅速挪了出去,一名戴着面紗的女子正踩着踏板走上船來。
“小蘑菇!”秦蕭然這麼敞亮的一嗓子讓整個畫舫的人都抖了一抖。他親切地拉住秦青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小蘑菇你是看到我的留條了是麼,小蘑菇我還擔心餘安那小子會不告訴你,小蘑菇我以爲你不肯來呢,小蘑菇你太好了讓我來抱你一下……”
一把扇子橫在了秦蕭然和秦青面前,雲兮不着痕跡地攔住秦蕭然:“蕭然你的扇子掉了。”
秦蕭然很莫名:“是我的扇子麼?有小蘑菇在我怎麼會帶扇子?”
“真的是你的,就在你的座位旁。”雲兮煞有其事地指了指,一本正經道。秦蕭然看了看雲兮指的方向又看了看雲兮正直無欺的臉,覺得更加迷惑了。
桌上響起秦母的爽朗笑聲:“蕭然,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救命恩人?還不快請人家坐下?”
秦蕭然恍然起來,連忙拉着秦青坐到了自己身邊。
一直沒有說話的詔蘭輕聲道了句:“黎姑是府裡的下人,同桌吃飯是不是……”
“不用這麼計較。”秦母爽朗地擺了擺手,“我們家裡不過是做生意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權貴,在我這裡沒有那麼多迂腐的規矩。”
說完也不管詔蘭青青白白的臉色,秦母拉着秦父一起舉杯:“你是我兒的救命恩人,我們敬恩人一杯。”秦母在桌下踹了秦蕭然一腳,“別光顧着傻笑,把酒杯端起來!”
秦青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豪放道:“小事一樁小事一樁,客氣個啥哩?”
秦母哈哈笑起來:“我就喜歡黎姑你這樣的江湖豪氣,想當年要不是遇到蕭然他爹,我也去遊歷江湖了。你看現在整天呆在家裡,把個兒子養成了個紈絝。”
秦蕭然的爹和秦蕭然被還沒來及嚥下的酒給嗆住,咳了半天。
秦青見對方說得高興,又回敬一杯:“江湖這東西說起來雖然辛苦,但是的確能遇到許多有趣的事情。”
秦母興奮起來,乾脆將秦蕭然從座位上提起,自己坐到了秦青身邊,兩人頭碰頭從晚宴開始一直聊到晚宴散場。
散場後天色還早,天目溪邊依舊熱鬧,秦蕭然將自家爹孃送回家,迅速回到了秦青身邊。見到秦青的時候她正站在水邊發愣,散場時詔蘭急急拉着雲兮離去,她今晚甚至都沒來及與雲兮說上一句話。
小街上人來人往,雲兮與詔蘭已並肩走出很遠,翠枝在湖風裡搖曳,兩人的背影看去和諧美好。每一世有每一世的命數,而秦青不過是一個變數,也許到這一世結束也無法進入雲兮的生命之中。
沉思中的秦青被一聲“小蘑菇”給喚醒,秦蕭然嬉皮笑臉地出現在她面前:“發什麼呆呢,小蘑菇?”
秦青白他一眼:“小蘑菇?誰讓你起的名?你咋不叫自己是紈絝秦呢?你是皮癢癢了還是昨晚吃錯了老鼠藥?嗯?!”
秦蕭然被駭得連連後退,口中卻不放鬆:“你要是不喜歡蘑菇,咱們換個香菇?要不平菇?金針菇……哎喲,你打我幹什麼……”
小街上,秦蕭然屁顛屁顛地跟在秦青身後,見到有新鮮玩意兒就想要買給秦青,無奈秦青似乎對一切都興趣索然,直到看見街角一處麪人攤子時眼睛才忽的發了光,攤上還插着最後一支麪人,攤主麻利地在收拾攤子。秦青正要靠近,卻見詔蘭拉着雲兮走了過去。詔蘭一臉好奇地指着麪人說了什麼,雲兮二話沒說從錢袋裡摸出一枚銅錢遞了過去,最後一支小麪人毫無懸念地被詔蘭收入囊中。
那一刻,秦青覺得自己的內心在來到此世後,第一次荒蕪一片。
秦蕭然湊上來看看她,又看看已經收拾好開路的貨郎,奇道:“你喜歡麪人?你今年多大了?那不是小孩子玩的麼?”
秦青尋了水邊的一塊石頭坐下:“你問我年齡?幾萬歲了。”
秦蕭然樂起來:“你要是幾萬歲了我就跟你姓。”
秦青奇道:“你還真跟我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