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用力啃了一口,看得蕭護皺眉頭才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是慧娘全身上下最白的地方。她希冀的問:“有吃的嗎?”
蕭護把她往懷裡再抱一抱,慧娘這纔看到四面蹲着的幾個人,有蕭西,還有的全是熟悉面孔,是蕭護的親兵。
一個紙包放到慧娘懷裡,蕭護給她拂拂隨汗幹在額頭的髮絲,看着她明顯瘦了,蕭護溼了眼眶,此時又想罵她。最後沒罵不是捨不得,是地方不對。
慧娘捏油紙包,硬硬的是肉乾。她不願意被人看到,掉轉身子把頭埋到蕭護懷中,背往外,在他懷裡吃起來。
蕭護一隻手臂攬着她,另一隻手臂抓着他剛分來的冷饅頭,雖然他也餓,也不是挑剔食物的時候,可蕭護沒了吃的心思。
有東西塞回來,慧娘道:“一半給你。”蕭護摸索着放入她口中,把自己下頷壓在慧娘亂髮上,輕聲道:“你吃吧,還有呢。”
只看蕭西就知道了,他頭極低,從懷裡又摸出一塊肉乾,又夾到饅頭裡,再大啃起來。
慧娘一連吃了三塊才擡頭,對蕭護認真看了看,道:“你真髒。”蕭護忍俊不禁,慧娘何嘗不是也髒,記得她在軍中是一頭烏黑頭髮,束得紋絲不亂,現在粘在一起,好似分不開。
慧娘再看蕭護衣服,撇嘴:“你……”下面說不下去,她疑惑的打量,遲遲不敢問出來,你怎麼了?
什麼樣的敗仗,能讓少帥被擒。
蕭護用力捏住她面頰:“十三,我來找你。”他一點兒也不客氣,捏得慧娘淚水快下來,用力一腦袋抵住他胸膛,拼命的磨,磨……
直到兩個人都累了,慧娘才泄氣的似鬆下來。蕭護緊緊抱着她腦袋還抵住自己胸膛,喃喃道:“差點兒以爲你沒了,”
腰間多了兩隻爪子,用力擰着捏着掐着……
世事滄桑,盡皆在這亂擰亂掐中發泄出來。
頭髮,一直在蕭護手中揉着,揉得慧娘情迷神亂地擡頭,蕭護輕輕看下來,目光把她籠罩住,柔聲道:“十三,”
是了,自己是十三。
“你好不好?”
慧娘清醒過來:“好,但是你怎麼到了這裡?”
“一會兒再說,你晚上睡哪裡?”蕭護關切。
慧娘莫明紅了臉,衝着幾間舊房子努努嘴:“就是那裡,把人全趕在一處睡。”幾間孤零零的房子,就在城牆下面。蕭護微微笑:“看來不錯,我們晚上睡一處吧。”慧娘漲紅臉,臉上黑也看不到,吃吃分辨:“誰要和你睡一處?”
“幹活!一羣豬,快乾活!”
吃飯的人都快起身,蕭護一笑,飛快在慧娘耳朵邊上道:“這可由不得你。”慧娘白眼他,一起走上城頭。
在這裡遇到蕭護,真是意外中的意外。慧娘一邊撿石頭,一邊看身邊的蕭護,心思亂如麻。他,爲了自己而來?怎麼會,自己是伍十三!爲了什麼來?慧娘這幾天沒有閒着,打聽了不少,見看守的人轉過頭,湊近蕭護道:“我知道卜花兒住哪裡?”
只顧着說話,腳下不防踩到一塊亂石頭,石頭亂滾着下了城牆,慧娘則身子一歪,蕭護一把抱住,纔沒有摔到地上。
看守的人不耐煩走過來,抽出鞭子就打:“就會偷懶!”
抱住慧孃的蕭護慌亂似躲,身子一歪把慧娘放到地上,自己壓了上去。
“啪啪”幾鞭,全抽到蕭護身上!
慧娘白了臉,她知道那鞭子有多重,她前天捱了一下,到今天還在痛。聽着啪啪,一氣足有十幾鞭,這還讓人能爬起來?
她竭力伸出手,試要爲蕭護擋住那鞭子。蕭護身子隨鞭而動,手臂壓住她伸出來的手臂,擠擠眼,大聲叫起來:“痛啊,哎喲……”
看守的人哈哈大笑,住了手道:“快起來幹活去,豬一樣的人!”
蕭護歪歪斜斜爬起來,又去抱另一塊大石頭。慧娘蹲身去抱石頭時,淚水奪眶而出。她小時候聽的,是蕭護如何能幹。五歲時的慧娘對上八歲時就一堆讚美話的蕭護,纔會有稚語:“去到他們家,打將起來,我不會功夫,如何是好?”
那時節,蕭護八歲,慧娘三歲。
再大些,蕭護更是慧娘生活的中心,心思的中心。遠來投奔,雖然沒有相見,見到的蕭護,無一不是威風八面,受人敬重。
此時的他,爲了自己……
如果說他到這裡不是爲了自己,那他剛纔護住自己,是真真切切的爲了自己。
三更後才允許睡,幾間屋子胡亂睡,沒有人管。蕭西等人佔住一個牆角,因爲太小,蕭護抱住慧娘在手中,見她掙扎,忍不住一笑:“我不養孌童,你可以放心。”慧娘用力看到他眼睛深處,只有兩個字。
十三。
還是十三。
倒下來的人苦累一天,很快睡着。只有慧娘等人沒有睡。蕭西和一個人悄無聲息走了出去,慧娘和蕭護在低聲說話。
窗外月光透進來,蕭護面龐半隱半沉,輪廓英華得驚人。慧娘半仰靠在他肩頭,輕輕地問:“少帥,你還記得你妻子嗎?”
“不要再說了,”蕭護抱緊了她,鄭重交待:“不許再提!”見慧娘黯然,蕭護親了親她,也許是兩個人臉上都有泥,觸感不強,慧娘沒留意。蕭護湊到她耳邊:“軍中一直有人查我,再說,也許她已經沒了。”
見慧娘無力的垂下眼神,黑黑的面頰上透出一塊紅,而她的手,也熱起來。蕭護搖搖慧娘:“你病了?”
“沒事兒,白天干活一出汗就好。”慧娘勉強對他一笑。再問蕭護:“疼嗎?”蕭護在解自己衣服,他雖然是老棉襖,也還厚實暖和。用自己解開的衣襟蓋住慧娘,蕭護才明白她指的是那幾鞭子,悄聲道:“比起你掐的差得遠。”
慧娘嘻嘻一聲,又收住,看看人都睡得沉沉,肆無忌憚地打量起蕭護。蕭護見她眼神兒靈動,自以爲猜得着,忙道:“不要再提封家二字,以後,不要再提。”他輕輕地喊:“十三,我妻子封慧娘,有人對我說,她死在尋我的路上。”
“你想不想她?”慧娘急迫的追問:“有沒有想過?”
面對這樣的眼神,比月光還要清,比水晶還要晶瑩,乾淨清澈得讓人只想百依百順着她。蕭護認認真真的道:“想過,不過,”再一次強調:“記住她早就不在了!”
再摸摸慧孃的額頭,蕭護喃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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