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是不錯的,心情是不好的。有郡主的哭哭啼啼,外加表錯情層層上演,慧娘腦子裡一片空白。
那大紅的宮衣,一看就是宮裡的新式樣。紅衣上,還是她雪白的臉蛋子,精緻的妝容。慧娘不知道怎麼了,就想到一句話,美人自古配英雄。
少帥半舊淺青色單衣,可見山石般的肩頭,鼓起有力的手臂。和郡主站在一起,猶如蒼鷹配碧空,青松配蔓藤。
竟然怎麼看怎麼般配。
“嗚,蕭哥哥啊……”句句折磨慧娘肚腸。
慧娘在茫然麻木中,整理自己的心情。把自己心情如抽經緯絲,扯一條,是和少帥的言笑;再扯一條,是少帥戰場上並肩而戰;再扯一條,少帥溫言款款。真是怪事,此時想不起來少帥打人,少帥兇人,全是他的好。
可是不管言笑也好,鬥嘴也罷,一遇上郡主的嬌癡啼聲,就如晨起遠山尖的嵐氣,異彩雖如空中飛鳳般動人,但只顯眼一下,就消失無蹤。
重重的心事,層層疊疊出來。一件壓着一件,一層裹着一層。父母親的仇恨,少帥的前程,自己餘生還有什麼,郡主是可以壓過國舅的人,聽她口口聲聲說的:“全怪舅舅不好,以後不要舅舅。”
正是她三歲孩子般的口吻,把慧孃的心都聽痛了。
慧娘是遇強則強的性子,只除了在蕭護面前不是。如果郡主是個陰險狡詐,笑中有刀的人,慧娘也願意和她一拼。可她這沒頭沒腦的天真……慧娘閉了閉眼,她有一堆嬌寵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必定支持她,她才這般天真無辜的千里來追求。
慧娘憂愁的想自己,她先想到的是自己小時候,一個從娃娃就抓起的未婚夫婿,在古代三從四德下,能出慧娘這種五歲就說:“這人這麼厲害,去到他家裡打不過他怎麼辦?”也算個另類。
這起源於昨日家人的小孩子們拌嘴:“翠丫兒,你再扔我身上泥巴,俺娘說了訂你當媳婦,往死裡打。”
“你敢,二胖子!”
“我是你丈夫,怎麼不敢!”
再來封大人和封夫人對女兒的教育,是從她會記事的時候,就開口賢惠,閉口淑德。早晨恨不能溫柔當早飯用,下午恭敬夫君是開胃菜。
所有的潛臺詞都是,你的丈夫是你終生依靠。但是,你得學會夫妻相處之道,說白了,得會在他生氣的時候討好他,在他喜歡的時候錦上添花。
過去的女子,除了個性特別另類的,大多這麼過來。
出嫁要從夫!
慧娘當時還煩,看水多了恨它流長,對花久了恨它濃香。坐姿,與夫家喜不喜歡有關。喝茶,與夫家喜不喜歡有關。就差吐個口水,也和夫家喜歡與否有關。慧孃的逆反心理,就表現在看兵書習功夫,心中獨自忿忿,有什麼了不起,我也能!
值得別人那麼誇!
直把慧娘看成無物。
有些話是這樣的:“我的兒,你生得也算不錯,嫁了這樣一門好親,要系得牢才行,”這是偶然得見的一家親戚出於妒嫉所說。慧娘回繡樓呲牙:“他怎麼不繫住我?”
現在想起來,自己也有一對嬌縱自己的雙親,把自己嬌滴滴養着。
郡主的嬌滴滴,與她的父母親有關。
也一定是一對疼愛如珠的父母。
封慧娘先失去了一條依靠。
後來逃難,痛失雙親痛失了家,從天下直摔到雲端,換成任何一個嬌滴滴姑娘只怕摔趴下,慧娘撐起一腔仇恨顛覆於流離中。昨天香閨臨水,眨眼黑山烏林。
骯髒滿身,受人嘲笑,擔驚受怕,看人臉色,還能苦苦堅持,就是她從小被訓練出來尊敬的那個人蕭護還在。
可憐她逃難途中,蕭護是她唯一的希望,心中唯一的光明。
爲見蕭護費盡煎熬,好容易見到蕭護,他身邊多了一個衣着鮮明,美貌過人的郡主。郡主是過於天真了些,可她也是郡主。郡主擺出來正大光明跟隨蕭護的姿態,隨便想想就明白她有家人支持。
而慧娘有什麼?只有一個欽犯的罪名!
見到者,格殺勿論,再領賞銀!
當時慧娘萬念俱灰,欲尋蕭護去說又不能,心中每轉一下,滴下無數心頭血。
新的仇恨在此時支撐了她。她要報仇,她要出人頭地,她要向這不公的世道怒喊一聲:“不!我不答應!”
接下來的事都不由她掌控,郡主的刁難,去苦役營,前鋒營中蕭護的迴護,讓慧娘受傷的心好轉不少。他畢竟是她生命裡深刻的印痕,有人童年記憶或甜美或悲慘,至死不忘。慧孃的心在兩可中,不管她每夜拼命去想蕭護也許是促成父母親死的仇人,感情最後佔了上風。
然後少帥有千般好,她自以爲的理智總偏向一旁。
青州相會,蕭護爲她受了傷;身爲小廝,少帥百般體貼;慧娘當然清楚。
幾回欲告白被蕭護擋回,再把“欽犯”這兩個字反覆掂量,慧娘到最後怕提自己是封慧娘。公文看的越多,就越清楚蕭護的難處,慧娘用妻子的心腸體貼了他,只有仇恨還牢記心中。
報仇的路是一步步的來,慧娘要殺烏里合的心從來不忘。合兵大戰,蕭護幾次護她去殺未遂,生死關頭,蕭護還記得:“回我家去!”給了她印信表記。
慧娘一天比一天更對少帥情重,要知道風雨過後彩虹更熾。沒了家的她對丈夫的渴望經過重重懷疑,又被蕭護百般的溫情扭轉回來,越發的如春草着雨水,熱烈的生長着。
作爲一個古代男人,又是拿主見多的少帥,蕭護對慧孃的體貼不是俯首聽命。
在外面強硬的男人,在家裡忽然沒了主見,這不符合邏輯。除非妻子比他更強,除非妻子壓着他,而慧娘不是。
如果沒有封家的遭難,兩人成親後,慧娘會是個好妻子,外加使使小性子。蕭護會是個說一不二的丈夫,他在軍中就是如此,讓別人聽從他的是少帥的本職工作!
聽從別人的建議也在其中,就如蕭護如成親後也會聽從慧娘對持家的建議一樣,但最後拍板,是少帥的意思!
不管女人怎麼喊女強,都願意找一個能駕馭自己的男人。男人不管怎麼喊女人柔弱,也願意找一個知心瞭解自己心意和自己心思合拍且看懂自己的妻子。
蕭護無疑是能駕馭妻子的男人,他都能駕馭十幾萬的兵將,何況是慧娘。慧娘如在老母雞翅膀下,心中自在許多。
避而不提封慧娘就是。
也曾想過以後怎麼辦,十三少難道一輩子當下去。再皺皺鼻子,家中冤案能扳回來更好,扳不回來少帥身邊也不能呆,何必拖累於他。也許離他而去遠走高飛。
這只是孩子氣的話,但事情真的這樣發展,也許設想就成真。慧娘有了答案,安心呆在蕭護身邊。不然她去哪裡?離開蕭護翻案更無指望。
慧娘到底是個古代姑娘。
她乖乖的侍奉他,老實的受罰,享受少帥的體貼,也和他賭氣,又罵了自己,最後不了了之。
然後的今天,郡主來了!
再次提醒慧娘,你是個欽犯,而人家,是位光明正大追丈夫的郡主。
這對比慘烈的撲入人心中,如三昧火中火,千年冰上冰。無處不極寒,無處不灼人!
心,劇烈的痛起來。
旁邊戲碼繼續。
“蕭哥哥,你別記恨壽昌,”身邊壽昌郡主幾乎快給蕭護跪下,當着這麼些人她還真的能作出來。女人一旦動情,總比男人更傻。蕭護得罪不起這位失心瘋病人,依禮推辭:“郡主說哪裡話,”且要避讓。
這一避讓,壽昌郡主更瘋了似的糾纏上來,雙手甚至揪住蕭護衣角往上攀。蕭護扯,扯不開,當着人拘出一身汗,當然天也熱了。
他臉上極下不來,還要委婉地勸,還不能是喝斥腔調:“郡主,有話好好說,國舅怎麼發落,自有他的道理,我心中無怨,郡主……”
“你氣了我,你定當氣了我,舅舅這麼對你,他全然不管我,舅舅不疼壽昌,你也不疼我半分……”壽昌郡主且哭且求。
蕭護從裡到外衣全汗溼,又氣又羞又惱又忿。這不是看了自己光身子的十三,打不得罵不得,少帥腦子裡全是火氣,除了想把壽昌這郡主一腳踹開到陰山背後,再沒有別的主意。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人看得出來少帥忍氣吞聲,少帥很不耐煩,少帥十分討厭。可郡主苦苦的:“你氣舅舅,不能氣了我,”……
將軍們就拿眼珠子對着袁爲才瞅,袁爲才難堪到極致,只能頭垂着看鞋面。幾個侍女還不放過他,低聲嘀咕:“一點兒主意也沒有,”
“就是,分明是個草包。”
“就這他還說十三哥不好,往十三哥身上潑冷水,”
袁爲才恨不能仰天長吼一聲,天吶,到底誰草包?
因爲是郡主,有男女大防在,沒有人敢去勸或是拉開。
足足糾纏了有一刻鐘,蕭西從外面回來,救星來了!
蕭護馬上對蕭西使個眼色,蕭西只一眼就看出少帥的危險來。郡主藉機往少帥身上撞,和少帥有肌膚親也不是頭一回,蕭西滾鞍下馬,往壽昌郡主和少帥中間一跪,硬生生插了自己這個人進去。壽昌郡主雖兇猛糾纏,蕭護不想和她身貼身還是行的。這中間空兒不大不小,多了蕭西馬上滿了。
險些撞到蕭西頭上的壽昌郡主大怒,心事被撞破,豈有此理!
鬆開蕭護,揚手重重給了蕭西一個巴掌,臉上剛纔是苦苦哀求,掛着有幾行淚珠,現在變成帶淚毒刺:“找死的奴才,你敢衝撞我,不想活了!”
蕭西敢這樣做,也拼着一死。
郡主是女,他是男人,雖然是少年也是男人。
要碰到郡主的身子,他就是死罪。
可他坦然受了這一巴掌,給郡主怦怦叩頭:“奴才該死,只不知少帥怎麼見罪於郡主,少帥縱有不是,降罪給奴才吧。”站起來就要尋死去:“兄弟們,我去了,二十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再來相聚。”
自然有人拉着他。郡主還沒發話,你死什麼?
不能拉扯郡主,蕭西還是可以拉扯的。幾個將軍們抱住蕭西手或腿,連聲地勸:“好死不如賴活着,咱們好容易拼殺過來,你死了,少帥心裡怎麼過得去?”
當兵的全看了稀罕,還有這樣求親的?想國舅無端對待少帥,郡主又來逼親,少帥這日子過得艱難。
可憐的少帥!
蕭西大叫大嚷:“我不活了,讓我去死!”見自己的馬在一旁,手腳雖被制,他身子一聳,用腦袋對馬肚子就撞:“怕死的不是英雄好漢!”
要不是郡主木呆呆看着,伍思德差點兒要罵他,有撞馬肚子尋死的人?
孃的,你怎麼不對硬泥地撞。
壽昌郡主在小廝第三次尋劍抹脖子,尋馬肚子要碰死時,她總算清醒一部分。她怎麼敢逼死蕭護的小廝?最多發發脾氣。
郡主迅速恢復身份,傲慢地道:“罷了,跪兩個時辰也罷。”尋帕子擦淚水,蕭西早跪下來給她磕兩個頭,原地直挺挺跪下。
蕭護惱得頭上三尺高,見慧娘在一旁,過去就踢一腳,看着重,落下來卻輕,嘴裡罵道:“不當差,只是看!”先把慧娘打發走,免得那位失心瘋病人又要牽連人。
壽昌郡主眸子在慧娘身上轉幾轉,居然忍住沒說。十三是蕭護的男寵,袁爲纔去朱雀軍中接她,路上說得一乾二淨。
慧娘走開幾步再回頭看,見是正常迎接場面。袁爲才清嗓子:“少帥來迎,請郡主和少帥進帳說話。”
蕭護忍氣,壽昌露出笑容,兩個人往大帳中來。
這種情形更讓慧娘明白,蕭護動不了郡主分毫。既然動不了,郡主要求成親,可能性很高。郡主無賴人人看得清楚,她正常求親不成,就尋釁和蕭護有肌膚親。
這一回蕭西回來得及時,下一回呢?
回帳篷後,蕭護頭一件事,就是快手快腳先把慧娘發作了。大家落座,先喊來慧娘,少帥厭煩地道:“你就這麼笨!你哥哥見你靦腆,求我收留你!說得都動聽,我身邊出息人,你就怎麼出息不了?性子這麼壞,打也打不改!滾滾滾,進去反思,不喊不許出來!”
他是不等壽昌郡主發難的意思,而壽昌郡主張張嘴,對侍女們看看,她們全紅了眼圈。十三哥捱罵了……
慧娘進來,也知道蕭護的爲難。她咬着嘴脣把以後的安排再想一遍,末了嘆氣,總是要離開的。
壽昌郡主還是問出來,爲自己侍女們問的:“蕭哥哥你不是很喜歡他?”袁爲才又想鑽地縫裡,能不能問得技巧一些,這位不會套別人話,只會中別人話。
“也跟了這麼久,”蕭護皺眉:“我拿他和蕭西蕭北一樣待,總氣得我心慌。”再冷笑:“我身邊有個他,拿我的錯這也算一條!”把手中茶碗頓了一頓。
壽昌郡主怕怕的縮縮頭,對蕭護的冷臉兒覺得更英俊,陪笑道:“我就說不會的,以前從沒聽見蕭哥哥愛小子。”
袁爲纔到處找地縫鑽。好歹也是天潢貴胄,說話能斯文些嗎?
“這話不好,郡主金鑲玉貴的,怎麼倒提!”蕭護開了口,他到此總算扳回幾分,把壽昌教訓。壽昌郡主嘻嘻:“我聽人說的,我纔不愛說。”這就丟下不提,因關心蕭護,眼珠子在他身上瞄來瞄去,柔聲道:“可疼得好些?”
蕭護也想找地縫鑽,也許鑽了就不用看到她。他心裡大罵鄒國用,讓她來幹嘛!教你外甥女兒對男人身體思來想去?
壽昌郡主半垂面龐說過,見蕭護不回答,就羞羞答答地再次道歉:“出正月我就要來,母親說三月三宮裡太妃過生日,鬥花的時節沒有我,別人以爲我認輸,”
這個別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個。
蕭護半垂着眼皮。
“過了三月三,我說必成行,我還要來監軍呢,”壽昌甜甜的一笑,袁爲才嘆氣,你不來監軍也罷。郡主笑盈盈:“路上見園林好,下去玩了,才耽誤了,蕭哥哥不要怪我。”郡主怎麼會快馬而來,必然是走一處玩一處,玩累了再住幾天。
蕭護微擡眼皮,有氣無力:“我不怪你。”那園林還是太差,留不住你!
他無精打采的一眼就看得出,壽昌問道:“你心中不快,哦是了,你不舒服,舅舅全然不疼我,把你打得這麼重,我要和舅舅……”蕭護恨不能掩耳朵,說一次就行了,別人全記得住。又不能走,誰叫她是監軍,多少要有禮節,只能強打精神。
聽不下去,就裝不舒服:“我還是睡會兒去,”對馬明武道:“給郡主安排帳篷,好好招待。”自己往內帳中去,見到十三可以舒舒心懷。
沒走幾步,壽昌郡主翹首跟上:“我,我陪着你。”她又有了淚:“全怪我路上貪玩,不然可以來陪你,”蕭護心想你來了老子還能好得快?沒病就不錯了!罵了一句粗話後,還要打起精神溥衍:“這這怎麼可以?大帥知道,我又要……”
“舅舅再這樣,我再也不認他……。”
蕭少帥嚇得要死,再不敢抱怨,雙手連擺,就差低聲下氣:“我的郡主,你讓我安生吧。”這話說得可憐,壽昌郡主破泣爲笑:“那你不怪我了,”蕭護在心裡破口大罵,不怪你怪哪個!嘴裡還要說:“與郡主無關,”再扶額角:“我累了,見天兒我頭還痛,郡主恕罪,容我告退。”
少帥鑽回內帳。
對於少帥挨軍棍挨成見天兒頭痛這個理由,郡主只能認可。她一面嘟嘴怪舅舅,一面跟着人出去。
帳篷裡無人時,袁爲才抹汗:“我的郡主,您這就輕輕放過去?”郡主明睜雙眸:“什麼?你說十三,”侍女們先不依,雨兒過年都在宮中想十三,宮中多少王孫公子都不如十三小哥好,王孫公子們哪有真情意,郡主嫁給少帥,必定專房專寵,當侍女的嫁給姑爺小廝,一般劇情是這樣的。
“你胡說!少帥是那醃髒人,郡主會看上他!”
“就是,郡主也疼咱們,難道咱們也是那樣人?”
“昨兒郡主賞我一件首飾,少帥就不能賞十三哥衣服?”
袁爲才敗退。
自知自己對付一幫子沒見識,又花癡的主僕沒理講。
壽昌郡主不放過他,讓他幫着看藥材,煮湯,準備送給蕭護。
蕭護一進內帳,先出了一口長氣。解外衣,解裡衣,往牀上一趴:“十三,快來。”他身上淤積腫塊,慧娘每天幫他熱水敷,用手推開。
上半身全傷痕,下半身反正讓十三看光光,索性着長褲,但是讓十三挽起褲腿,能揉的地方全揉上。
光屁股再也不能給人看。
蕭少帥此時特別要安慰。
慧娘輕咬嘴脣打熱水,給他敷身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慧娘是想心事,少帥是真的累了要休息。對付郡主,比對付一羣豬都累。雖然是豬,卻是一羣,勝在數量龐大。
“呀,”慧娘忽然想到沒報的消息,輕輕說了。蕭護正眯眼待睡,一聽就坐起來,差點把慧娘撞到。他眼中目光閃動,慧娘跟他這麼久,一看就知道意思,問道:“少帥想什麼?”蕭護笑得神色燦爛:“十三,我們可以早回去了。”
起來去取衣服,又停下來笑嘻嘻:“給我穿衣。”慧娘是習慣性的白眼兒,您自己都去拿了,爲什麼又縮手。白眼兒過後,一陣心酸。她知道自己喜歡上了自己的丈夫,可……那邊來了郡主。
說曹操曹操到,蕭北在簾子外回話:“郡主讓人送點心來,說是關內帶來,小心保存着還中吃,又說湯藥她看着煮,自送來。”
慧娘收懾心神,給蕭護着衣看着他出去。蕭護囑咐:“別出去,外面汗巾子荷包鞋全等着你。”慧娘強笑:“我不出去。”在簾內再想何去何從。
簾子再動,是蕭北進來,一臉笑容捧着點心:“十三少,這給你,”小聲道:“才試過,可以用。”慧娘到此柔腸百結,竟沒有一點兒迴轉的地方。
怎麼辦?該怎麼去想?
天大地大,對人來說國法最大。國法大,又大不過那宮中的主人,皇帝!若他要少帥成親事,少帥怎敢不從?
她癡癡痛痛中,揭簾去看蕭護。和蕭護一進來就要十三安慰一樣,十三百結愁眉中也依賴少帥笑容。
蕭護正和馬明武低聲說話,他們坐得離這邊近,慧娘聽在耳中。
“得找個妥當的人,”
“少帥明鑑,烏里合一定想奪回屍體,吐力根素來支持他。”
“嗯,只是這人選……”
“得膽大心細,還得智謀出衆,又要忠厚老實,能中烏里合的意,功夫也不能差了,烏里合最愛的就是勇士,”
“得快,過幾天吐力根屍體腐爛了,想使這法子也不行,最好今天晚上就定下來了,要是將軍們去,我倒放心,只是將軍們全對戰過,有人認識……”
他們只顧說話,沒想到隔牆有耳。蕭護當下選人,皆不滿意。功夫好的自己不熟怕他不忠心;又要機靈的,不要去了就送命……到半夜才選好十個人,又不能去太多,深入敵營去的人多,暴露機會大。
查過營回來月明過於白晝,見到郡主帳篷,蕭護心中就堵得慌。進帳先問:“十三睡了?”蕭北理公文:“半天沒動靜,睡得早。”把書案上湯藥給少帥,主僕相對瞪瞪眼,蕭護進去,蕭北去倒湯藥。
這是郡主煮的,據說親手所煮,可少帥好了啊。不好也不用她的,天天銀針試來試去,好玩嗎?
增加小廝們工作量!
進來見十三那簾子後面沒動靜,蕭護解盔甲,解到一半燭光一動,慧娘衣着完好的出來,直挺挺對蕭護跪下。
蕭護嚇一跳:“你沒看我脫衣服……”又自己好笑,笑過問:“你又幹了什麼?”擠眼睛再笑:“收了什麼?”他佯怒:“我交待過,不許再收……”
“少帥,讓我去!”慧娘仰起面龐,眸子裡決心堅定。
蕭護先默然,再發怒:“你怎麼知道的?”一想十三下午在偷聽。蕭護陰沉下臉,自己去衣去靴,喚蕭北送水進來自己擦洗上身,再洗過腳,才淡淡:“睡吧。”
“少帥!”慧娘一跳起來,臉也板了:“我去!”
蕭護反手就是一巴掌,慧娘瞪着他。巴掌快打到時,蕭護收回手,悻悻:“打仗呢,我性子暴,你少惹我!”十三不睡,他往牀上一躺,閉目……。身上一涼,被子沒了。
被揭了!
十三拎着被子,瞪着眼睛。
少帥坐起來就燥:“你!”
“我去!”慧娘對吼回來,把手中被子一扔,給他再次跪下,有了懇求:“求你疼我一回。”
似有什麼捏住蕭護的心,痛得他眼角抽了幾下。如他所說打仗時性子不好,獨對十三容忍幾分。十三惹他,兩相爭執不下時,蕭護就來脾氣。擡腳下牀,一把扼住慧娘下巴,把她提了起來。
他的眸子裡燃燒着什麼,似痛心似怒火似悔憤。
十三,哦,不,慧娘!
十三娘只是小名兒,只有自己家裡人叫叫,她的大名是封慧娘。
慧娘無畏的和蕭護對恃着,下巴上鉗制的疼更讓她清醒,她知道自己在作什麼。再堅持道:“我要去!”
蕭護臉上兇狠起來,他狠的是自己。他恨自己不夠庇護,他恨自己窩囊。
這話要從前年說起……。是封家抄家的前一年。
那一年鄒國用處有人來,委婉對蕭護言道,郡主年紀已成,獨相中蕭少帥。蕭護詫異,但笑答有親事,過了今年就成親。
來人沒說什麼走了,蕭護沒放心上。第二年,郡主先到了,毫不掩飾她的情意。蕭護覺得煩但是想自己就要成親沒多想。第二個月,就接到封家有罪的家信。
慧娘逃出京是去年,她十六,蕭護十九,兩家約定是當年成親,蕭家派人往京裡見親家,商議日子行程。人還沒到京裡,通緝封慧孃的告示已貼出京門。
慧娘在逃難,還沒有走過兩個城。
告示寫得太清楚,窩藏着也格殺勿論。蕭家的人分兩路,一半進京看究竟,一半回家去告訴。蕭護先接到家信,大吃一驚,馬上就明白過來,再又先接到公文,說封家是叛國罪,對他百般敲打,後接到伍思德的信。
少帥毫不猶豫命伍思德尋找慧娘,自己爲沒有見面的岳父母痛哭了一回,憂心忡忡等待慧孃的到來。
從此他見郡主如見蛇蠍!
親事要兩相情願,你相中了我,我並不答應,憑什麼?你強壓於我也罷了,生生滅了封家滿門!
這樣的女人誰敢娶?成親後有點兒什麼,全家吃罪不起。
蕭護心中恨得滴血,又想慧娘可憐的受自己拖累。本來他對慧娘只限於父母親定親那種的敬重,現在是痛上加痛的心疼她。從京裡過來山高水遠,她柔弱女子,可曾帶的有錢,可曾捱餓忍飢,可曾受人欺負,可曾夜半泣哭?
最揪蕭護心的是,她必定沒有路條!
蕭少帥對於封家的滅門,是最有資格清楚的一個人。
可恨的袁爲才別處牽制蕭護不成,卻在營門口放了自己的人,美其名曰幫着查欽犯。袁爲纔在少帥手下受的氣,就這樣還回來。你再厲害又如何,得乖乖成親事。
那一陣子蕭護愁得不行,接到慧娘安置哪裡?他沒有想過送回家,每一想到慧娘,就只想留身邊好好安慰。
再說早知道未婚妻爲自己學功夫,學的什麼樣?蕭護很是嚮往。
饒是蕭少帥精明能幹,獨未婚妻子怎麼進營門他實在沒主張。裝扮進來也容易,只提拔到身邊來得多少人盯着把她打量?
不留到身邊,慧娘一個女子怎麼居住?
老天開眼,慧娘風平浪淨的進來。蕭護去看伍林兒的母親,第一眼就認出來自己妻子。原因無它,蕭護手中有慧孃的畫像。封慧娘上房能揭瓦,下水能捉蛙。她的人生路從小定好,給蕭少帥當妻子,以後當大帥夫人。
琴棋書畫無一不能,閒下來給自己畫過小像,封夫人收起來。
就要成親,蕭護致信父親,媳婦生得什麼模樣,要不好,兒子可不待見她。蕭大帥見兒子難得犯孩子氣,喊來見過的家人都說親家姑娘生得好,蕭夫人親自上門下定見過小時候慧娘,自揣着能中兒子的意,問封家要畫像,封夫人送過來,慧娘還不知道。
沒告訴她,是怕慧娘不樂意。
一眼認出來自己未婚妻子,蕭護又驚又喜,再不敢多看她。她打翻壽昌的湯,裝得亂七八糟送來,蕭護肚子裡笑得要倒,藉機把她狠看幾眼,臉上黑,手卻白,這是假裝的,還覺得她機靈。眉眼兒端正,是生得好。
畫像中人十二歲,眼前人十六歲,眉眼兒變化不太大。只是小姑娘大姑娘的區別。
接下來順風順水,壽昌找事情,少帥趁機扣下慧娘着伍林兒看管,三拜叩謝了丁婆婆,千兩銀子助她行裝,答應她善待伍十三。
一切順理成章。
伍十三因此到了少帥面前,至少是少帥眼中有的人一個,而且不被人懷疑。
然後慧娘弄一齣子事,進了郡主帳篷。讓想把她留身邊的蕭護改變主意,打發去苦役營,再親自去看她。藉着伍林兒伍思德等人的名,蕭護有了迴護她的理由,不能傷了伍將軍的心。
闖營去了前鋒,少帥無可奈何。好在蕭護也機靈,把家傳的一身盔甲給了慧娘,盔甲長,去了幾釦環才合適,慧娘不知道。
前鋒一遇敵,少帥就去了。要不是他關心心切到得快,慧娘已成袁樸同刀下鬼。
再往後,丟了慧娘。
蕭護失魂落魄,如同丟了心肝。他已經很喜歡慧娘。他無數次責怪自己,恨自己不夠丈夫,恨自己怕前怕後,沒把慧娘留身邊,才致使她丟了。
心中一絲牽掛,總覺得慧娘還在,他想法子去了青州,找回慧娘心中大喜,再強迫她當了自己小廝。
以後帳篷裡調戲來調戲去,哄來哄去,更加喜歡且心愛,撿自己心愛的東西給慧娘,她頂撞也不生氣,不過白吼幾句。
打幾巴掌踢幾腳,蕭護不認爲是打,慧娘也這樣看。在軍營這種摔打地方呆着,持同樣看法的人居多。
只有偷看蕭護沒穿衣服的身子當衆罰跪,其實也沒跪到人面前,蕭護覺得是懲罰,慧娘委屈,還害得大家一起擔心。
費盡心思恨不能捧手心含嘴裡的十三娘深入敵營當內奸?
蕭護惱了,把慧娘拎回她牀上,往被子裡一按:“沒你事!”慧娘一腳踢走被子,大怒:“我就要去!”
十三小性子發,也是了不得的。
蕭護對付她,就是伸手去探馬鞭子,慧娘蒙被就睡。一刻鐘後,想來少帥睡着,慧娘輕輕哭起來。她哭自己身世淒涼,她哭自己父母雙亡,她哭自己報仇艱難,而少帥有了郡主還不肯放自己方便。
皇帝與寧王感情最好,寧王的死讓他捶胸頓足,放出話來:“誰殺了烏里合給寧王報仇,朕答應他三件事。”
有諫官趕快勸止,改成一件。
一件慧娘也滿足了。
哭着哭着就上氣不接下氣,又要低聲,手堵住嘴抽泣得一噎一噎的,被子揭開來,蕭護牀上坐下,用自己手心摩挲她面頰,低聲道:“別哭了,我怎麼也不會讓你去,這性子怎麼辦?不答應就找彆扭生。”
“我……去!”
身子一輕,被蕭護抱懷裡,蕭護回想見過人哄孩子,輕拍着背,不住撫摸慧娘髮絲,慧娘安靜下來,倚着他肩頭對幽幽地看,少帥給她一個笑臉兒,瞭然的道:“郡主來了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十三,睡吧,睡醒幾回,也許她就走了。”
這話俏皮的,慧娘抱怨道:“睡醒幾回,她會走?”自己嘆氣,承認是與郡主有關。
“現在是夏天,估計睡到秋天,郡主就走了。”蕭護對她擠眼睛:“等明天咱們一起提醒她,荷花要賞,桂花要觀,新衣服要同人比,你說她走不走?”
慧娘雖然想笑,還是嘆口氣。
蕭護抱着她,笑眯眯地拿話噎慧娘:“十三最心疼我,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見到失心……”趕快換過去:“見到郡主心情不好,十三就惹我生氣,想我拿你出出氣是不是?”慧娘板起臉:“失心什麼?”
她驚奇:“失心瘋?”這麼說郡主?
“這話是你說的,”蕭護倒打一耙:“十三,你真調皮!”慧娘悶氣,把頭往他懷裡一埋,想着想着就睡了。
蕭護沒有離開,懷中身子柔軟微香,讓他不由得鬆馳了,去倚枕頭睡下來。
一早醒來,鼻尖先聞到馨香撩人,他不由得微笑,見未婚妻子面容蒼白,又心疼的摟緊她。慧娘睫毛眨動睜開眼,見一張俊臉在眼前,兩個人湊了個臉對臉。
“啊!”
“叫什麼?低聲。”
“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是累了,”少帥放下慧娘,再不放她……挺難過。少帥也不是鐵石人,主要是這裡事多事煩,再有就是十三在身邊已滿足,別的方面還能自制。
他先出去,沒看到慧娘癡癡坐了半天。
這一天少帥情昏昏,幸好有郡主在,幾次把他攪醒。壽昌郡主從他出內帳就粘着他,抓住空就絮絮叨叨從少帥的傷,說到怪自己不好。可憐爲外甥女兒的國舅爺,被郡主一天埋怨好多回。
蕭護煩得頭疼,到晚上纔想到慧娘:“十三野去哪裡?”就抱一夜值得避開,又不是沒抱過。郡主接上話,笑容可掬:“不是你派他去見顧將軍。”蕭護一驚:“誰說的?”顧將軍就是殺了烏里合堂弟的人。
“他中午走的,走時來見我,說做錯了什麼惹你不喜歡,讓我來陪你,讓你寬心,”壽昌郡主半暈面頰,柔順地道:“有些話,直對我說便是,怎麼讓奴才傳話?”她醉的快如春風中四月杏花。
蕭護心沉如落井大石。先喊蕭北:“喊張家來,把那個欠打的東西追回來。”再耐心盤問壽昌:“十三胡說了什麼?”
“反正你知道,怎麼又是胡說。”壽昌郡主不樂意。蕭護也不問了,猜到必然是說自己要郡主陪的意思。等不及蕭北帶張家回來,丟下郡主出去找張家,心中已經焦急萬分。
依十三的性子,必定是偷着去了。
十三偷聽了全部的計劃,原本如下:古人重屍身,吐力根雖死了,烏里合對他的屍體必定上心。有人送回去,只要能消去烏里合的疑心,又功夫不錯,可以留下。這個人就是內奸了,若有時機,可以取烏里合大好頭顱,或者通風報信。
蕭護寧可自己去冒險,也不會讓慧娘去。他抱着一絲僥倖,還希望十三隻是不好意思見自己,見到她好好撫慰……蕭北走來:“張家也不在,有人看到他中午跟在十三少後面出營,但不是同時出營。”
蕭護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人站在那裡,臉上眼珠子裡全放寒光。蕭北都不敢看,爲十三少暗暗擔心。少帥真發狠,十三少要倒黴。他倒黴過,後悔的還是少帥。當小廝的爲這種惡性循環不要發生,總要做許多工作。
“我去顧將軍那裡找找。”見少帥點頭,蕭北打馬去了。蕭護原地站着,氣得路都走不動。別人有事請他,這才怔忡過來回大帳,交待過事情,頭一件事尋自己馬鞭子放牀頭,臉上那架勢,今天誰勸也不行!
這一夜蕭北沒有回來,蕭護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他一夜不合眼,也不解衣甲,坐在自己牀上對着慧孃的牀鋪看半天,再雙手掩面深深自責。
他怪自己太無能!
年少英俊,英明神武,雖不說百戰百勝,戰場上對手也能佩服的少帥從沒有這麼無助過,就是他寡不敵衆在生死關頭前,也沒有這麼着過。
後悔,怨恨自己,如閃電般出現,再如鞭子抽打他的心。如果不是還有理智,他就差吩咐拔營全軍去追。
十三娘要有個三長兩短,蕭護覺得是自己逼死了她。
氣她惱她,憐她愛她……。他心中走馬燈般行過,到頭來這源頭還是自己,全在自己身上!他沒有想過一次拒絕,會導致封家的災難;他沒有想到一次拒絕,會讓自己人生髮生這麼大的改變;他沒有想到……。
一拳捶散牀頭,結實的木牀轟然倒地。聞訊而來的蕭西也哭了:“少帥,十三少他不會有事,必不會有事……。少帥您要保重身子……”
燭光本染紅暈,在蕭護眉頭上卻成了血腥殺氣。蕭護無力的張張嘴,氣涌上來,痛痛地道:“我打折他的腿,誰也不許勸!”
然心中擔心萬分,如火摧心肝。這個人要在面前,只怕摟在懷裡抱住不丟。他忽然恨自己是少帥,恨自己要牽全軍安危,恨……掛冠而去,遂一懷清風明月去追,該有多好?
可是不能!
Wшw◆ тtκan◆ C 〇 蕭西伴着他到天明,蕭北大汗淋漓回來,黯然神傷:“十三少拿了少帥手諭,顧將軍把吐力根的屍身給了她,她是兩匹馬天黑前走,我趕了半天也沒見到人,也沒見到張家。據顧將軍營中的人說,張家沒去過。”
蕭護惱得雙手握拳,都不知道往哪裡捶。
爲不聽話就沒少捱打,打過了還是照樣不聽,她想怎樣就怎樣!
腦門上全是衝上的血,嘴脣哆嗦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蕭北也怕了,跪下來道:“少帥您保重身子才能保住十三少,實在不行,回來痛打幾下子也罷。”
“我打死她不要了!”蕭護咆哮了一聲。外面進來壽昌郡主,趕快來安慰:“蕭哥哥,誰惹你生氣?張守戶?我叫舅舅讓他來賠禮,舅舅不肯,我直接讓人去喊他來,他不來,我回京去告訴罷了他的官!”
又罵蕭西蕭北:“是你們惹了少帥?命活得太久?”
“滾!”
一個字從蕭護口中怒出!
壽昌郡主震驚,見蕭護一頭一臉的漲紅,額頭上汗水一片,眼珠子瞪着活似要吃人。他的目光陰沉森冷,瞪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嬌生慣養,要風有風,要不下雨,雨也不能下的壽昌郡主臉上驟然發燒,大哭起來:“我好心勸你,你對我生氣!”袖子一甩哭哭啼啼往外走,以前還有蕭西跟上勸幾句,今天走上幾步發現沒有人勸,驚怪地回身看,見主僕三人全陰沉着臉對自己,沒有一個是晴天。
郡主滴溜溜打了一個冷噤!
蕭護腦子裡嗡嗡的只有慧娘,不改臉色。蕭西和蕭北猶豫不決,對郡主拋出難看的笑臉:“郡主慢走,”
壽昌郡主哼了一聲,氣呼呼回去號啕大哭。侍女們請來袁爲才,把剛纔見到的告訴他:“少帥不知何事氣了郡主?”袁爲才心想人家這是不願意親事,憑心論,換成袁爲才也不想答應。逼死別人未婚妻全家,想着點子拿他的錯,還要成親,是個有骨氣的男人不會答應。袁爲才雖然是一夥的,深夜想及這事,總覺得頭上這天黑得不見邊,只怕明不了。
他婉轉表達:“也許少帥對親事不中意?”
“是啊,全怪舅舅,全怪那個張守戶,”
袁爲才啞然,這……貌似對不上。再小心道:“少帥還是有胸懷的,應該不會怪國舅,與金虎軍的事,聽說少帥親自呈文京中,要與張守戶御前分辨,郡主,少帥對這親事?”
壽昌郡主尖叫一聲:“你胡說,他憑什麼不喜歡我!”
袁爲纔再啞然。
“京裡提親的人一年有多少,”壽昌郡主像憤怒的火雞,張着羽毛滿帳篷裡走。
袁爲纔在心裡回她,那是相中您的家世,不是您這鳥兒好,是您的籠子是金絲鑲寶石外帶數不清的光圈。
但是有人不答應,也正常。
“父親許我闔府的嫁妝,母親許我可心的廚娘家人,姑姑說她的首飾隨我挑揀,舅舅說了,以後大帥位子讓給他,還有皇上……”
草包郡主到這裡還懂閉嘴,袁爲才心癢難耐,好不容易纔克服下來。郡主說了這麼多,他知趣閉嘴,打一躬:“郡主說得是,憑他什麼人,敢對郡主不滿意的人是不想活了。”
“就是嘛,”壽昌郡主驕傲如孔雀,還有壽昌美貌過人,都說是京裡一等一的大美人兒這一條還沒有說呢。
既然是個男人都會喜歡自己,那蕭護今天怎麼了?以前也冷淡過,但不曾這樣。壽昌郡主坐不住,自己去又拉不下面子,對一個侍女道:“去看看少帥在作什麼,告訴他我生氣了,要收拾東西見舅舅回京去。”
袁爲才滴汗,怎麼就不能換一句呢,回回生氣都這樣說。
侍女飛快回來:“少帥在商議軍情,不讓進呢。”壽昌郡主迅速爲自己找一個原因:“是了,少帥心情不好,心憂軍情,還有舅舅讓他受了氣,都怪舅舅,”
袁爲才走出帳篷,馬上大口吸氣。那帳篷裡,可以冤死人。都怪舅舅?這與國舅什麼相干,怪你自己還差不多。知道蕭護商議軍情,袁爲才就得過去。帳篷外,蕭北攔住他:“少帥在和將軍們說話,先生幕僚們都不能進。”
“我奉郡主之命過來,”
“少帥說了,商議策略,請先生們。商議出戰,因上回在青州有了內奸,不是出戰的人都不能聽。”蕭北斯斯文文,話卻硬頂回來。袁爲才氣結:“上次不是……”和易平湖有關。他帶着一鼻子灰走了。
帳篷裡還不是軍情,十幾個心腹的將軍們圍着少帥坐得極近,促膝低聲在言談。蕭護面有疲倦:“我自幼蒙父母定親與封家,從未見過,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封家有罪,我蕭家離京裡山高水遠,我就更遠,與我何干。見天兒查我,防備我,給小鞋穿,”他滴下淚水一顆,又拭去。
人人心中爲少帥悲酸。
“封氏去了,我爲玄武軍不敢去祭,難道我一人還怕擔罪責不成?只是父帥命我來前,對我多有叮嚀。怕我辜負衆家叔伯兄弟的期望,讓我凡事約束不可任性。”蕭護低沉了嗓音:“幾回想來,是我對不住她,擔着名份一場,我卻畏縮不前。心中本抱愧,只想清靜,偏偏……”
他嘆息淒涼,
王源傷纔好些也在,他忍不住插話:“少帥不喜歡就推了便是!”
不少人臉色一沉。
“唉,你們全懂我的難處,我……”蕭護咬牙:“若有可心女子,我想娶了便是。妻子如衣服,只要合心就行。將軍們,”他起身忽然拜倒。
椅子板凳亂響,嚇得將軍們站起來避讓:“少帥,”
伍思德沉聲道:“少帥有話請說,”
“你們中沒有婚配的,娶了郡主吧。”蕭護單膝跪下不起。
沒有一個人說話,先把少帥扶起來,王源陰陽怪氣道:“娶她?我怕腦袋洞房那天就沒了。”蕭護傷心得不能自己:“我,封氏昨天又託夢,她對我說了幾個字,我直到天明纔想明白,是讓我早早成親。這裡全是自己人才敢說出,要是國舅知道,還不又是罪名。唉……這日子難過?”
“少帥!不行,就明說!”伍思德粗聲大氣:“娶親是兩相情願,哪有逼上梁山的!”
“咱們京裡還有官司要打,只怕這仗打完,你們全要提進京。”蕭護愁眉不展:“還是哪位將軍們娶了吧,你們全是好漢子,功名上不差,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又不似我小白臉的,別笑,別以爲我初到軍時有人這般罵我,我不知道。我只想有個可心的女子,討我喜歡這就行了。天天煩心,回房裡還煩,這日子還是人過的?”
蕭少帥的一番憂愁,引起不少人心頭恨。要說最近的倒黴事情,全由郡主而起。要是怪少帥不肯娶她,少帥說了,將軍們全是好漢子,一等一的人才,你們娶了吧?
問自己,都擺手不肯。
那少帥就是應該肯的嗎?
壽昌郡主還是留下來,她逼着袁爲才告訴蕭護:“必賠禮不可。”蕭護過來,郡主見到他先三分心軟,再聽少帥面色沉重:“煩得不行,郡主要讓我天天陪笑,我寧可挨大帥軍棍。”郡主急了:“哎哎,你就氣舅舅,不要扯上我。”
“我怎麼敢氣國舅,國舅行事我從來佩服。”
“哼,我就知道你氣的是舅舅,”
最後就這麼過去。
三天後,蕭護獲得國舅首肯,大軍先行四處搜尋烏里合。有過野狼谷的教訓,鄒國用命郡主留下,壽昌郡主大哭大鬧,國舅硬起心腸不理她。
烏里合把大營紮在八百里外的平城,這是他另一個重要給養地,也是他另一個小金庫。這一天,天氣晴朗,烏里合爲吐力根心情鬱悶,見人來回話:“有人把吐力根大王的屍身送回。”
雖大喜,烏里合也警惕地道:“什麼人?”
“是自稱玄武軍裡逃出的人,去了黃城,城主驗過,親自送他過來。”
烏里合踱步轉身,邊思索邊來見這個人。
慧娘不知道烏里合在哪,天氣又熱,吐力根屍身上雖鎮的有東西,但也怕熬不了幾天。她徑直奔黃城而去,黃城有新城主在,陪她一起過來。
先在候見廳等着,本以爲烏里合很快出現,卻不是這樣。慧娘心中鼓勁,尋思自己沒出破綻,她生死置之度外,害怕倒是沒有。
閒下無事,拿茶葉點心只管吃。烏里合在外面打量他半天,見他只管吃喝,並不怕有什麼,又眼珠子亂瞪,沒有一個奸細像他這樣無禮。
他決定見見這個人,蕭護大傷元氣,烏里合也大傷元氣,“玄武軍中出來的”,對烏里合大王誘惑頗大。
“姓名?”
“張小亮,”
“什麼地方人氏,幾時到的玄武軍中,跟哪位將軍?”烏里閤眼睛油亮。
“關內江城人士,三年前到玄武軍中,跟的是易平湖將軍。”此張小亮履歷爲真,他受易平湖差遣打探十三少底細,和慧娘交換過家裡信息。只是慧孃的全是假的。慧娘查過他,知道爲真。
爲什麼拿易平湖說事兒?易平湖還扣在國舅那裡待命,輕易不會出來。慧娘要知道張守戶與烏里合勾結,估計不會這麼幹。正因爲她不知道所以說了,而烏里閤眼睛一亮,張守戶對他說過易平湖,蕭護爲易平湖和鄒國用要了幾回,烏里合全知道。
烏里合先信了一小半,再問:“聽得玄武軍中少帥愛兵如子,你怎麼還到我這裡來?莫非是奸細,”喝道:“推出去斬了!”
左右兩邊答應就來拿慧娘。
“哈哈哈哈……。”慧娘轉身往外大笑而走:“我當烏里合大王是英雄,卻原來畏畏縮縮,你不接納也罷,何必害我性命!哼,我既敢來,就不拿命當一回事!”
雙臂揹負,怒目圓睜:“我雙拳難敵四手,死了去閻王殿上罵你狗熊!”
一個護衛大怒還罵:“你敢罵大王!”伏地一腿橫掃過來,慧娘才跳起,又一雙拳頭到眼前。她斜次裡出溜一下,夾縫中滑出去,再回身一個勢子,行雲流水一般。
烏里合看得賞心悅目,對兩邊人再使眼色,又命兩個人試他。見少年功夫過硬,卻看不出來路,反正不是軍中演練的路子。
蕭護都沒看出來慧孃的師父是誰,她真的是走江湖賣藝的人教出來。大街上看着好功夫的人,請一個回來,說是教家院。師父在樓下教,姑娘在繡樓上學,就這麼着學出來。
幾招過,慧娘跳出戰團,往上一拱手,說不出來的瀟灑俐落:“大王,你既不殺我,又不信我,我即去了!”
“爲何我不殺你?”烏里合一愣,
“大王要殺我,我早就沒命!”慧娘朗朗道:“我爲易將軍鳴不平,才冒險偷出吐力根大王的屍身,原想求大王出兵,我指路,救出易將軍,現在看來,”她面有悲容:“唉,大王不信我,易將軍命危矣!”
烏里合微微笑:“你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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