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

心情暢快,和慧心一路取笑玩耍,又採了大捧的紫雲英,待回到家中,天色已然黑透,暮色蒼茫的草原夜空之中,一片繁星燦燦,寂靜遼遠。

我合衣臥下,片刻已覺倦意襲來,將睡未睡間,依稀聽到帳外極遠之處似是有一首笳曲邈邈飄來,唱的卻是昔年康熙平定漠西準噶爾部之事,悽噎悲涼,欲訴還休——

“雪花如血灑戰袍,奪取黃河當馬槽,

滅吾名王兮虜我使歌,我欲走兮無駱駝,

嗚呼!黃河以北奈若何……嗚呼!北斗以南奈若何……”

忽然朦朧模糊中,我被慧心焦急地推醒過來,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披衣坐起,忙問道:““怎麼了?””

慧心慌道:“奴婢也不知是何事,只是剛剛聽見外邊營地吹了號角,貝勒爺與福晉都已被急急地請去了大帳之中。”

我腦中千迴百轉,驀地一驚,與慧心惶顧之下,不約而同都是想到了白天之事。

兩人連忙奔出帳外,這才發現,此刻整個營地俱已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阿爸麾下的騎兵皆牽了膘肥體壯的棗紅戰馬整裝肅立,隊列之間分開的通道上,猩紅地毯直從營門鋪進大帳。

我和慧心見了,都不由膽戰心驚起來,一時不知是兇是禍。

我定下心神,悄悄拉了慧心踅到大帳側方,值守的侍衛見是我們,剛要行禮,已被我伸指示意噤聲,那侍衛雖面有難色,但仍是遵命退至一旁。

我掏出隨身的小銀刀,將帳圍接縫處挑開寸許,附眼向內窺視。

一看之下,果不其然,帳內客席上,白日裡那個黑臉頭目正兀自拄膝端坐,而我阿爸雖在上首,卻是滿面賠笑,只有額娘隱坐於燈火不及的暗影之中,辨不清神情。我轉目環顧,卻並未見到那人蹤影。

那黑臉頭目向阿爸拱手道:“原本照着慣例,該在七月間便要各位王爺至熱河的,但今年京畿左近氣候着實高溫炎熱,皇上聖恩體恤,恐各部王爺們不耐暑氣,因此上延到八月,貝勒爺只需九月初時到達,奉旨覲見即可。”說罷,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隻九龍吐珠的紅木盒來,彎腰恭行幾步,供在正中的几案上,恭恭敬敬地打開,這才捧出一道明晃晃的手諭,轉身向前,肅聲道:“喀爾喀土謝圖汗部丹津多爾濟接旨!”

阿爸聞言,慌忙撂袍跪在當下。

“上諭:著貝勒丹津多爾濟立赴熱河,舉行秋獮大典,爾已得種痘子女命一併前來。即遵諭行,欽此。”

“臣丹津多爾濟遵旨謝恩!”阿爸叩了三叩,滿臉喜色接過手諭,復供在几案之上。

轉過身來,阿爸向那宣旨的黑臉人笑道:“泰大人星夜至此,想來定是一路兼程,鞍馬勞頓,我已命人備好歇息之處,還請用些膳食早些安置。”

那泰大人聽了這話,神色頗有些尷尬,想了一想,抱拳道:“貝勒爺客氣了,爲皇上效力,是下官份所應當。這個……深夜至此,不瞞您說……確因路上延宕了少許。現下還須到四額駙敦多布多爾濟王爺、班珠爾多爾濟貝勒兩位處傳旨,實是不敢耽擱,下官只得就此告辭!”

阿爸知留他不住,客套地把臂挽留了兩下,也就罷了,自己當先引領,將他直送出營外。

我這才暗暗鬆開一口氣,因天時已近夏秋之交,加之又在夜風中忐忑久立,我這會兒才感到身上寒冷,不由抱起胳膊微微發抖。可這一抱之下,卻是大吃一驚,原來腕上的珊瑚數串不知何時竟已丟了,忙回帳翻找,仍是不見,無可奈何,也只好撂下不再去想。

過了己巳秋分,阿爸攜了我與一干侍從人等,迤邐向熱河而去。雖當日聖諭是令將子女一併帶來,然而阿爸與額娘膝下卻只有我一女,並無其餘子嗣。阿爸不知何故,嚴令我不準騎馬,我只得同慧心每日坐在車內顛簸,一路之上甚是無趣。閒來只好抱怨慧心大包小裹,不知爲何倒帶了許多現下穿不到的厚衣裳,慧心只撅嘴分辯說是額孃的囑託。

這一天也正無聊枯坐,忽聽得車外阿爸喜滋滋地叫我:“圖婭快看!”我忙捲起車簾,伸頭向外望去。

原來此刻車外的景色早已迥異大漠風光,羣峰迴合,清流縈繞,我深吸口氣,只覺滿眼的濃翠欲滴,說不盡的心曠神怡。

這裡的一草一木,仍同我當初離京北來時一般無二,只是如今,我卻是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到了這個地方。宿命因果,還真是一種殊不可解的東西。

阿爸籲住坐騎,勒了馬頭,笑對我道:“圖婭,這口內景色比喀爾喀怎樣?阿爸知你這陣子悶得難過,等到了圍場,自然放你盡情玩耍,還怕沒得馬騎麼?”

清風習習,一時吹得那馬鬃的毛尖也隨着輕輕聳動,阿爸的笑臉在眼角溢出皺紋。可憂慮卻開始像細腳蜘蛛一般,在我心底的角落結起了濛濛灰網,緻密又柔韌。

“貝勒爺您看!”本走在隊伍最前的烏力罕忽提馬奔回阿爸身旁,伸出馬鞭斜指向前。他乃是土謝圖汗部三代的門下包衣,幾十年追隨了阿爸征戰南北。

阿爸“哦”了一聲,眯起眼睛順着烏力罕手指的方向望去,我也趕忙定睛去瞧。只見百丈開外,四、五匹高頭大馬正馱了幾人飛縱而來,未幾便近到眼前,那幾人一翻身極靈巧地片下馬來,丟了繮繩,走到隊前。

阿爸看清來人,喜不自勝,也忙扶鞍跳下,緊走幾步,搶到當先一人跟前,一把抱住,而烏力罕也早已跪撲在那人腳前,哆嗦了嘴脣,不停用袖口抹着眼睛。

我不識得這人是誰,問了慧心,她也是一臉困惑,示意並未見過。

這時,只聽那人對阿爸笑道:“三天前便得了信,說貝勒已過張家口,因此趕緊向皇阿瑪請了旨來迎。”又伸臂拉起眼皮紅腫的烏力罕來,笑罵道:“這老頭,年歲大了倒沒出息,一見面便哭哭啼啼!”

烏力罕唬得趕忙爬起,一邊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一邊賠笑道:“十三爺,奴才是真老糊塗了,光想着自個兒心坎裡惦着您,一時就忘了體統。”

我聽他們對答,不由一怔,只聽慧心在一旁拍掌笑道:“原來是十三阿哥,怪不得這樣親厚,原本他的額娘也是咱們土謝圖汗部的格格出身——正是四額駙的姑姑、貝勒爺的姊姊。”我咬脣靜默了一會兒,轉頭問慧心道:“今年可是康熙五十年麼?”慧心不解其意,奇道:“格格一路走的都不知時日了麼,可不就是……”

27.二十七54.五十四56.五十六54.五十四55.五十五28.二十八32.三十二56.五十六55.五十五24.二十四31.三十一56.五十六23.二十三22.二十二38.三十八13.十三7.七31.三十一55.五十五44.四十四16.十六43.四十三33.三十三27.二十七46.尾聲一 尾聲二 尾聲三25.二十五21.二十一15.十五44.四十四7.七27.二十七54.五十四33.三十三32.三十二5.五35.三十五4.四13.十三25.二十五6.六33.三十三7.七15.十五43.四十三58.五十八27.二十七6.六14.十四40.四十24.二十四54.五十四6.六4.四30.三十34.三十四22.二十二39.三十九12.十二24.二十四56.五十六9.九2.二41.四十一58.五十八44.四十四14.十四57.五十七13.十三29.二十九32.三十二5.五30.三十58.五十八3.三24.二十四54.五十四43.四十三25.二十五19.十九54.五十四15.十五30.三十54.五十四43.四十三5.五57.五十七54.五十四15.十五16.十六10.十6.六19.十九48.四十八40.四十44.四十四50.五十5.五
27.二十七54.五十四56.五十六54.五十四55.五十五28.二十八32.三十二56.五十六55.五十五24.二十四31.三十一56.五十六23.二十三22.二十二38.三十八13.十三7.七31.三十一55.五十五44.四十四16.十六43.四十三33.三十三27.二十七46.尾聲一 尾聲二 尾聲三25.二十五21.二十一15.十五44.四十四7.七27.二十七54.五十四33.三十三32.三十二5.五35.三十五4.四13.十三25.二十五6.六33.三十三7.七15.十五43.四十三58.五十八27.二十七6.六14.十四40.四十24.二十四54.五十四6.六4.四30.三十34.三十四22.二十二39.三十九12.十二24.二十四56.五十六9.九2.二41.四十一58.五十八44.四十四14.十四57.五十七13.十三29.二十九32.三十二5.五30.三十58.五十八3.三24.二十四54.五十四43.四十三25.二十五19.十九54.五十四15.十五30.三十54.五十四43.四十三5.五57.五十七54.五十四15.十五16.十六10.十6.六19.十九48.四十八40.四十44.四十四50.五十5.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