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

我偏頭平靜地答道:“自然是有的。”將手中素折在桌上擱好,又取了件文鎮小心壓妥,站起身來,低頭恭順地立在門邊。

魏珠屈身進到殿內,在珠簾外跪地道:“皇上,奴才已將九阿哥送出了隆宗門,阿哥說明日再來給皇太后請安。”

康熙“哦”了一聲,挑眉道:“寧壽宮那邊都安頓好了麼?”

魏珠回道:“奴才昨日已揀選了兩個乾淨伶俐的婢子撥給格格使喚,原本都是在翊坤宮當差的,現在都在格格原來的居所候着呢。”

康熙的脣角隱約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在燈影下一晃,又即不見,捻着那袖端的絞邊,對我道:“如今皇太后正在病中,甚是思念蒙古諸事,因此朕才召你回宮侍奉,你與朕現下同去給皇太后請安,皇太后可是許久都沒見過你了,她若瞧見你穿這蒙古衣裳,這樣漂亮,必定也歡喜得很。”

寧壽門內所種的那許多石榴此時已是花期將盡,萎癟的花朵綴在枝頭,點點簇動,我在這多年之後才訝然發現,竟都是極少見的白色。

寧壽宮內晦暗迷濛,已遠非我記憶中的富麗堂皇,那宮宇殿閣藏匿在昏沉的光線中,讓人陣陣不安。明知道這真的就是三百年前的歲月,可仍彷彿是從未這樣真切地感受過它——帶着陳腐味的真實,讓人毛骨悚然的真實,消融了時空的隔膜,卻像嗆在肺裡的灰塵。

首領太監張瑞全匆匆忙忙奔過來就欲磕頭,康熙揮手示意他噤聲,只要他挑了簾子,便領着我悄然進入內間。

室內那碩大的紅燭已將欲燃盡,鎏金的蠟扦上結了粘膩的一層蠟油。一切陳設如故,只是迎面的那一張紅木條案上,不知爲何,卻換作了一尊地藏王菩薩龕像在供奉,那佛像面容慈和,不怒不嗔,正是所謂地藏的安忍不動,靜慮深密。

皇太后靜臥在牀上,側身向內,顯是正沉沉昏睡。一旁的烏嬤嬤席地偎坐了一隻蒲團,她本已年邁體衰,又加之看護疲累,此時也伏在了皇太后腳邊打着瞌睡。

我望見皇太后掩在被衾下的身形枯瘦,一隻露在被外的手上青筋畢露,皮肉乾澀,腕上戴的那一副金鐲好像隨時都會滑脫下來一般,不禁便有些難過,我雖在她身邊未久,但她卻始終待我慈藹迴護。

烏嬤嬤這時惺忪地挪了挪身體,卻猛得驚覺到什麼似的,一下子坐直起來,瞪大眼睛,不及向康熙請安,只死死地望住我,臉上竟是又驚又怕的樣子,我一怔,輕喚她道:“烏嬤嬤。”烏嬤嬤又細盯了我片刻,方鬆開口氣,回過神來似的趔趄爬跪在地,向康熙叩頭道:“奴才給皇上請安。”

康熙伸臂扶起她來,低聲道:“辛勞你了,今日皇太后可好些麼?”

烏嬤嬤一邊憂慮道:“只是愈加差了,水米都不肯沾牙,空腹硬吃進去的藥也都吐了。”一邊神色複雜,偷偷用眼角瞟着我。

康熙越過烏嬤嬤,走到牀畔撩袍輕輕坐下,拉起皇太后的手握在自己手內,靜默無語,我立在他身後,並看不見他的表情。

好大一會兒,皇太后似是有所感知,咳了幾聲,幽幽醒轉過來。康熙忙彎身攙住她肩膀,慢慢幫她翻過身來。只見皇太后臉色蠟黃,雙頰深陷,一雙眼內已是混濁不清,半開半閡着,康熙俯下頭,貼在皇太后耳邊,低低地道:“皇額娘,您瞧瞧,是誰來了?”

我忙邁了一小步,近前跪在牀下,柔聲道:“奴才給皇太后請安。”皇太后掙了一掙,極力張開眼來,我略仰起些頭,那紅燭此時正當燃近末節,光焰越發地搖曳不休,將我的影子直遮映在她的臉上,紅衣白膚,竟自在這夏夜多了幾分陰寒鬼魅之氣。

皇太后怔然地看着我,滿頭白髮凌亂披散,半晌,突放聲慘厲尖叫道:“你來作什麼!你還回來作什麼!”一雙手胡亂推搡着,將牀上的枕頭被褥都丟了一地。

我不期她如此歇斯底里,措不及防間不由跪坐在地。烏嬤嬤趕忙搶到跟前,連連幫皇太后抹擦着胸口,面色蒼白,卻不敢吱聲。皇太后口中又嘶啞地連串咕噥不止,卻已說的皆是蒙語了。

康熙鬆開扶着皇太后的手,慢慢立起身來,面如平湖,黑瞳之中深不見底,退後數步,走到我身邊,淡淡道:“皇額娘,她是永寧。”

說罷,帶了絲冷笑,扯起我來,頭也不回,只吩咐烏嬤嬤道:“今日皇太后精神不濟,已經累了。這定時定晌的飲食湯藥伺候,你們決不可差了分毫,可記得麼!”

烏嬤嬤忙應道:“奴才記下了。”

我見皇太后閉目歪靠在牀邊,重重地喘着氣,已是體力難支,心下只覺不忍,不由道:“皇上……”

康熙卻不容我再言,冷聲道:“回去。”轉身向皇太后一躬,道:“皇額娘,兒子明日再來,您好生安置。”

帶着我一徑退出,直走至院內的透風矮牆處方纔停步,背手站定,昂頭望向夜空,好半天,才問我道:“永寧,人死可真的就如燈滅麼?”

我腦海中不斷閃轉過那尊地藏王菩薩的面容,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誰又能真正逃開這生死流轉?這人世之苦莫非當真至死方休?嘆了口氣,道:“皇上,此生此命只如風中之燈,人死便是燈滅,無愛亦無憎,執念深重的,都是活着的人。”

“執念深重?執念深重……”康熙反覆地低念着這四字,“朕如何不知執念深重,終不可得,但何人又可做到無縛無脫呢?”

我心中主意早定,垂首答道:“永寧矇昧,但也知佛爲衆怙主,慈悲勤護生,君主統御寰區,自該凌然卓立,心懷天下,恩澤蒼生。”

康熙轉頭冷冷瞪視住我,厲聲道:“你知道什麼!”

“皇上!”我雙手交疊墊在額前,跪地叩首,凝然道:“奴才不爲枝節,只爲根本,這原本便都是皇上教的道理。”稍作一頓,繼續道:“皇上,我喀爾喀蒙古自歸附伊始,兵丁僧衆,老弱婦孺,人人只知自己是大清臣民,誠心敬慎,都只盼羣生安樂,社稷安泰。長生天在上,世世代代,永無貳心!”

康熙身似石塑,直如面前這遷綿無斷的紫禁殿宇,盛大又孤獨。

良久,慢慢道:“好!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寧,爰及苗裔。也不辜負朕留你在這裡。”

我舊日所住的那間屋內一切依然,之前用過的東西仍還都擺在原處,似乎並沒有因爲我當年匆忙地消失而有所荒疏。

我這幾年間一向淺眠,是以一早便已醒來,自己坐在鏡子前,一下一下梳着握在手中的滿把長髮。

這時聽見外間有人輕喚道:“格格已起來了麼?”我應了一聲,就見兩個女孩已走了進來,正是新來的丫頭,一個名爲翠鈿,另一個名爲碧釧。

碧釧性情羞澀,不敢多言,只顧低頭拾掇着屋子,翠鈿卻頗有眼色,忙接過梳子來替我攏着頭髮。那菱鏡雪亮,斜映出翠鈿的臉來,我從鏡中瞧着她,道:“你們可知道明心現在哪裡麼?”

翠鈿手上一頓,卻嬌笑着道:“明心是誰呀?”

我微笑道:“她是原來在此處的丫頭。”停了一下,又道:“不過宮裡本就人多,你們不認識倒也沒有什麼。”

翠鈿似是鬆了口氣,動作雖仍輕巧,細白的手指卻有些微微地打顫。反是碧釧神色如常,似是渾然未解我意。

我回頭對碧釧道:“你先去寧壽宮處瞧一眼,皇太后如果起身了,回來知會一聲,我要過去請安。”

碧釧答應着轉身而去。

我見碧釧走遠,冷眼盯了翠鈿一會兒,猛然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腕子,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你有什麼話,怎麼不敢說出來呢?”翠鈿臉上一僵,隨即強笑道:“格格問得什麼,奴婢不懂。”

我笑道:“你自然知道我問得什麼,你不肯說,可是魏珠公公不教你說麼?”翠鈿臉色發白,膝上一軟,忙跪下道:“格格莫惱,與魏公公並無干係。”

我甩開她手,冷聲道:“快說!”

翠鈿咬牙想了一番,又轉頭在屋內環視一週,竟露出些許驚懼之色,道:“奴婢曾聽人說,前些年時這裡本是有個宮女在照看,只是後來有一天,不知爲了何事,她竟突然發了瘋,拿剪刀戳爛了自己的臉,此後便不知去向。”瞳孔張大,恐懼之色更甚,繼續道:“自那之後,又有人私傳,說是聽到這屋內有徘徊嘆氣之聲,因此縱然是白天,也再沒人敢來查看。”

說着,抱住我腿顫聲又道:“皇太后現今正在病中,凡事避諱,因此方纔格格提起,奴婢纔不敢亂說。”

我蹙眉思慮她言,心中清楚,這世上哪來鬼怪,萬事不過都是人爲,只是卻不知這其中真相到底如何。

披起衣服走到院中去,晨陽正好,燦爛遍灑。我卻發現院中的那一片芍藥竟早已爲人悉數連根鏟去,連花圃也被雜沓踏平,只有那棵昔日種下的桃樹獨自生得枝葉繁茂。

這時忽就聽見外檐廊口下一人輕聲叫我道:“永寧。”

轉頭去看,原來卻是胤祺正靜靜站立。我望着他半晌,含淚笑道:“五爺。”

胤祺慢慢走到樹下,回首看向我,眼中欲喜還悲。當日兩人在這樹下笑謔彷彿只如昨日,不過片時,卻已物是人非。

我悵然悲笑道:“想不到我與明心當年都是一語成讖。”

胤祺默視我良久,才緩緩道:“我總當自己不爭不費,不忮不求,我厭倦這算計,厭倦這爾虞我詐,可我這一輩子,生死總是這紫禁城裡的人,天定的命數,活着離不得,死也離不得。”伸出指頭虛劃過我的眉梢眼角,道:“可你不該再困在這裡了,你只當自己恨他,卻沒想過自己究竟是爲誰再來麼?”

在我頭頂上輕拍了拍,微笑着退行兩步,靜看我片刻,轉身離開。

明媚的陽光透窗而入,交迭着年深日久的幽暗,似乎將揮之不去的藥氣也驅散了不少。或許是光線帶來的鮮活氣息,皇太后已比前一晚初見我時精神了些,不復神思渙散的樣子,雖病容難退,倒是和從前一般的平和之態。

我磕過頭,斂裙跪坐在她身前,皇太后手上無力,但仍是拉住我,目注着我道:“我這回一病,好些事也糊塗了,可這些年擱你在外間,我卻沒一日忘了,皇上孝順,知我心意,因此接你回來陪伴着我。”忽而一笑,指尖收緊,道:“只是科爾沁看來卻是再難回上一次了。”

我心內感傷,回握住她手,微笑道:“皇太后福澤無邊,哪裡就說這話。”目光自那地藏菩薩像上掠過,毫不停留,又道:“奴才這幾年日日都在誠心祈告,爲皇上和皇太后祝釐,皇上撫育萬方,天下自有升恆之慶,您千歲春秋,奴才伺候您的日子還長着呢。”

皇太后含笑道:“和宜妃一樣嘴甜,只來哄我。”

我也笑道:“回頭還要和宮裡各位娘娘們請安去。”

皇太后點點頭,嘆了口氣,道:“這幾年間,家事國事俱累,八阿哥如今仍是病在西郊的園子裡,邊陲亦不安穩,皇上操勞,宵旰憂殫,後宮之中,惠妃不必再提,榮妃不諳人情世故,凡事倒是全靠德妃、宜妃在擔待。”

正說話間,卻看疊雲捧了藥盞進來,舉止較之前已歷練地沉穩許多,見了我只眨眼淺淺一笑,曲膝道:“回皇太后,藥好了,您趁熱喝了吧。”

皇太后搖頭道:“不過又換過孫之鼎的藥罷了。”

我不待烏嬤嬤動手,忙起身接過,拿起銀匙試了一口,又換過另一把撇了浮沫,端到皇太后跟前,笑道:“奴才伺候您。”皇太后看我一眼,撐身揮了揮手,疊雲便和烏嬤嬤弓腰退出內室。

就着我手中羹匙喝了幾口,皇太后道:“當年我本已應承你家,是要爲你指一門婚事的。”眼皮低垂,咳了幾聲,又道:“不過皇上心中應是已給你有了安排,雖未向我明言,但想來原該也是錯不了的。”

我微微一笑,低頭道:“奴才聽說地藏菩薩有度盡罪苦六道的大願,心生故則種種法生,法生故則種種心生。永寧自病後,已吃長素,更感念這世間生滅不停,卻實是如鏡中像,無去無來。因此已發過願心,以求解脫,此上種種不再多想。”

皇太后面上一怔,默想片刻,不由道:“苦惱衆生,我如今也只盼解脫二字而已。”

我又舀了勺藥汁,手上銀匙擦磨得鋥亮,寒光閃閃,隱隱反出身後有人影晃動,我目不旁視,將藥繼續遞到皇太后口邊,嘆息道:“您在病中,永寧已是日夜不安忐忑,今早聽說皇上過幾日會移駕西郊暢春園,奴才本是不該胡說,但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上萬金之體,亦該當萬萬保重纔是……”

話未說完,便聽身後人已朗聲道:“給皇額娘請安!”

我趕忙站起來,避立一側,福身道:“奴才給皇上請安。”

康熙道:“起來吧。”走到皇太后榻邊坐下,道:“皇額娘今日覺得好些麼?”又伸手示意我遞過藥來,親手餵給皇太后。

皇太后一氣喝乾了湯藥,欠身向上靠起些,面色柔和,道:“好些,你政事繁忙,不要太過掛心我纔是。”

我噙了絲笑,餘光之中卻已感受到另有兩人正一驚一怒地瞪視着我,也不去回看,只溫順地垂首侍立。

四阿哥與胤禟這時都趨到皇太后跟前,一齊叩頭請過安,在一旁站定。

康熙幫皇太后掖好被角,笑道:“現下天氣已漸轉涼,暢春園中那些教士送與老九的洋荷花倒開得正是時候,此花花性喜寒,甚是稀罕難養,皇額娘不如和兒子一起去暫住些時日,說不定身上反會更好些,皇額娘說可好麼?”

皇太后想了想,道:“也好,我病狀不愈,此去也不必驚動太多,小住一些時日就可。”

康熙沉吟道:“依兒子看,諸凡宜忌之處,亦是必當忌之的好。”轉頭對四阿哥道:“你如今和十四阿哥在料理老八病務,朕方纔想到,老八養病的園子恰在暢春園左近,恐有所衝犯,倒與皇太后頤養不宜。”

四阿哥面露難色,只垂手道:“皇阿瑪。”

康熙思量片刻,淡淡道:“傳旨,將八阿哥移回家中之處。”

四阿哥忙跪地道:“皇阿瑪,八弟如今病沉,太醫已囑咐若再有起居失常,寒溫不適,皆會於病不利啊!”

我暗自瞥看,四阿哥憂忡之情甚重,雙手支地伏跪,顯是不願領了這道旨意。順着他的袍角看下去,那塊沁紅的白玉佛頭正墜在他腰間,油潤如脂,心頭不覺浮過“以靜爲用,是以永年”八字來,這綿裡之針,藏巧於拙,只怕更是尖利透骨。

康熙哼了一聲,道:“你要推諉朕躬麼!”

“兒子不敢。”四阿哥又磕一頭,卻遲疑着不肯應下。

片刻沉默,只聽胤禟冷冷道:“八哥今如此病重,若往家中,萬有不測,誰即承當?”語聲不高,卻難抑憤激戾氣,一時之間,屋中人等不禁皆朝他看去,康熙轉頭道:“你質問朕麼?”

“老九,還不住口!”皇太后急喝一聲,想要掙扎起身,卻是一歪,險些跌下牀榻來。我忙伸臂一把扶住她,回頭望住胤禟。

胤禟卻始終沒向我看上分毫,背脊瘦硬,昂然而立,竟是殊無半絲懼色。

康熙面色凜嚴,口脣青白。四阿哥與我目光一接,即刻移開,膝行到康熙足邊,擋在胤禟身前,磕頭道:“皇阿瑪息怒,兒子接旨!”

胤禟閉目冷笑,睜開眼來,半晌,跟着慢慢跪倒,面容虛寂僵直。

康熙挽過皇太后臂膀,道:“皇額娘保重。”似有乏意,向我擺擺手道:“都跪安吧。”

我低頭應是,四阿哥和胤禟也再叩首應了聲“嗻”,三人前後默然退出。

我隨二人走至寧壽門外,四阿哥對胤禟道:“九弟先回,我還要去永和宮中問安。”胤禟略一頷首:“四哥自便。”四阿哥“嗯”了一聲,又與我稍點了點頭,便即離去。

我舒了口氣,反身盯着胤禟雙目道:“九爺方纔爲什麼不敢瞧我?”

胤禟冷笑道:“你這麼做,果然比害我更狠上百倍!”

我笑道:“不爲惡報,自然不墮地獄。”

頦下一疼,竟已被胤禟用力捏住,那一雙眼內痛意蝕骨,湊近我脣邊,極輕聲道:“你以爲大家都不知你心意麼?你以爲我不看你,當真是我不敢麼?”

恰在這時,只聽一聲且驚且喜的招喚,忽自身後響起:“永寧?”

胤禟不動聲色地放下手,半弓了身子,朝來人方向迎上半步,道:“額娘,五哥。”

我忙回過頭去,只見宜妃正佇足立在寧壽門畔,雲髻堆翠,姿容豐潤,伸手搭了延禧宮首領太監張起用的胳膊。身側一人跟隨,朝服未去,正是胤祺,此時見了我與胤禟,將頭別開些許,臉上只淡淡的,眉間卻隱結愁慮。

還未等我請下安去,宜妃已鬆了張起用胳膊,快步走到面前一把攬起我,拉住我手,喜道:“永寧,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我竟不知道!”

我見她喜出望外的樣子透着說不出的熱絡,也不禁笑道:“昨日晚間纔回來的,方纔還和皇太后說起要去您那裡請安,可巧便遇上了。”

宜妃笑撇着嘴,薄嗔道:“皇上現下做事可是越發蹊蹺了,接你回來本就是好事,作什麼倒要瞞着我們這些人了!”眼神在胤祺面上一掃,笑意更濃,道:“回頭再和你說話去,這會兒得先去皇太后跟前請安。”

我微笑道:“娘娘來得恰好,皇上正在呢。”

宜妃“哦”了一聲,並未接言細問,鬢邊簪環搖動,擡手仔細抿了抿,對胤祺道:“咱們先進去吧。”

我和胤禟俱都彎腰相送,眼看宜妃與胤祺拐進宮內,才直起身來,我側目看向胤禟,卻見他直勾勾盯住二人背影,神色莫名變幻,竟是頗爲叵測陰森。

背上一涼,周身生寒,只覺他的形容之間讓人悚然而慄,直想要趕緊離開他纔是,不由退了兩步,剛要走開,胤禟卻忽然轉頭,低聲道:“你可要時刻記得,千萬不可輕信他人。”

我一怔,立時停步,胤禟又道:“可記得了麼?”

我聽他語氣迫人,想要出聲反駁,卻又胸口壅塞,好似全然不能抗拒一般。胤禟嘆了口氣,走到我面前,輕輕扳住我脖頸,拇指撫過我的臉頰,道:“就算你騙了這世上千萬的人,這世上千萬的人也騙了你,我再不會如此。”一時面上竟又是溫柔,又是傷悲,“若有那一天,便教你立時死在我的眼前。”

我呆了一呆,隨即豁然明白,心中大慟,悽哀難言,卻偏又生出絲絲纏綿喜意,悲辛交替,不可名狀。

胤禟靜靜望我片晌,繼而俯身貼近我道:“你可懂麼?”不錯眼珠地盯着我,可內裡的疼惜之意卻漸漸冷卻破碎,柔情消散,伸臂將我推遠,雙手交背,漠然道:“你這輩子,終究還是不要懂的好。”

薰風撲面而過,只讓人脣焦口燥,心神皆迷。這世上,最珍貴的並不是自己的性命,有一種東西,原本就與心智計慮無關,更在生死度外,可怎奈,多懂一分卻要多痛上一分。

5.五54.五十四28.二十八23.二十三18.十八29.二十九35.三十五14.十四9.九44.四十四43.四十三50.五十25.二十五36.三十六41.四十一27.二十七31.三十一29.二十九55.五十五49.四十九16.十六2.二3.三26.二十六34.三十四54.五十四53.五十三9.九14.十四13.十三43.四十三51.五十一54.五十四25.二十五48.四十八56.五十六46.尾聲一 尾聲二 尾聲三13.十三54.五十四6.六22.二十二52.五十二31.三十一39.三十九14.十四7.七16.十六41.四十一22.二十二28.二十八27.二十七57.五十七12.十二56.五十六32.三十二42.四十二45.四十五5.五52.五十二11.十一25.二十五29.二十九37.三十七4.四5.五37.三十七56.五十六37.三十七6.六45.四十五40.四十20.二十18.十八34.三十四20.二十16.十六21.二十一49.四十九39.三十九50.五十8.八31.三十一43.四十三43.四十三32.三十二31.三十一32.三十二11.十一46.尾聲一 尾聲二 尾聲三44.四十四20.二十56.五十六25.二十五31.三十一4.四23.二十三36.三十六37.三十七5.五
5.五54.五十四28.二十八23.二十三18.十八29.二十九35.三十五14.十四9.九44.四十四43.四十三50.五十25.二十五36.三十六41.四十一27.二十七31.三十一29.二十九55.五十五49.四十九16.十六2.二3.三26.二十六34.三十四54.五十四53.五十三9.九14.十四13.十三43.四十三51.五十一54.五十四25.二十五48.四十八56.五十六46.尾聲一 尾聲二 尾聲三13.十三54.五十四6.六22.二十二52.五十二31.三十一39.三十九14.十四7.七16.十六41.四十一22.二十二28.二十八27.二十七57.五十七12.十二56.五十六32.三十二42.四十二45.四十五5.五52.五十二11.十一25.二十五29.二十九37.三十七4.四5.五37.三十七56.五十六37.三十七6.六45.四十五40.四十20.二十18.十八34.三十四20.二十16.十六21.二十一49.四十九39.三十九50.五十8.八31.三十一43.四十三43.四十三32.三十二31.三十一32.三十二11.十一46.尾聲一 尾聲二 尾聲三44.四十四20.二十56.五十六25.二十五31.三十一4.四23.二十三36.三十六37.三十七5.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