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轉眼已入仲冬,可北京城裡還未降下康熙五十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只有天色始終暗啞灰朦,連月不晴。

宮裡主位上的榮妃、良妃依次病倒,皇太后憂心忡忡,每日有大半的時間都在佛前持唸誦經。過了丙戌,忽又傳來皇太子毓慶宮中首領太監蘇長生髮瘋撞死,皇太后愈加憂思鬱結,命我抄下《僧伽吒經》,代她去供在大佛堂中。

這紫禁城中兌宮方位本屬五鬼之地,是以當初興建才設下佛像龕案以鎮之,只是年深日久漸成佛堂,竟而變爲了內廷供奉所在。

因我之前曾來過兩次供經,知道此處向有灑掃上香太監數名,可今日過來,這大佛堂內不知爲何卻寂然無聲,更沒半個人影,一片幽秘之中,只有滿院公孫樹爲寒風所動,沙沙作響,平添詭異之氣。

我心中只覺古怪,不想多留,奉好佛經拈香拜過,將那燃着的香線插在鼎爐之中,便即轉身向外走去。

誰知還未走到門邊,一個人影已快步進來,兩人一照面之下,都是一驚。原來進來之人卻是九阿哥,還未等我出聲說話,他已疾步上前,一把扭住了我,臉上陰狠流轉,迅即又扯住我奔到佛像身前,將我一把重重搡倒在那佛像之後,厲聲低喝道:“不知死活!不許作聲!”反手又將爐中香線盡數掐滅,這才稍定,只這片刻,門外又已走進兩人來。

當先一人身量稍矮,穿了一身駝紅袍子,另一人弓腰縮背,卻是個太監。先頭那人見了胤禟便喚了聲“九哥”,後面的太監也忙趨過來打千請安,胤禟亦示意應下。

只聽那太監惴惴地道:“九爺、十爺切莫怪罪,確因那蘇長生堅不肯從,奴才萬般無奈才下了死手。我本與他同鄉,實也不願如此。”

我聽他稱呼,已知另外一人必是十阿哥。這時聽十阿哥打了個哈哈,低笑道:“你一向忠心,我們素所深知,這一回也怪不得你。”

那太監見十阿哥替他轉圜,不由眉花眼笑起來,連聲道:“奴才爲主子辦事,分所應當。”

胤禟聽了卻是冷笑一聲,慢慢道:“你說誰是你主子,毓慶宮裡的纔是你主子。”

那太監聽得慌亂,趕忙又道:“奴才妄言了。” 說罷一聲脆響,想是自己摑了個嘴巴。

十阿哥嘿嘿一笑,在那太監肩頭拍了一拍,道:“九哥也太嚴苛,除了絆腳石總是好的。”又向那太監笑道:“我自會使人向二哥進言,升你首領毓慶宮事。”

那太監喜出望外,忙跪下叩頭不已,十阿哥擺擺手,又款語溫言問了許多皇太子起居之事,才笑着道:“你也不可久在此處,以免見疑於人。”

那太監即時領會,行了禮,連忙一徑走了。

見那太監走遠,十阿哥漸漸收起笑容,冷冷道:“這奴才果然是起了嫉恨之心,論起心狠手辣,我竟比他不過。”

隨即又向胤禟道:“這回教二哥爭這監軍撫國之事,三哥我自是不放在心上,卻只怕老十三不會上這個當。” 我乍然聽他提及十三阿哥,心頭驚駭,不由掌心額角都生出汗來。

胤禟卻不接言,雙手在背後交疊而握,直攥得指節青白,半晌道:“今日時機不對,且容後再說。”說罷,也不停留,和十阿哥兩人並肩離去。

我在佛像之後又等了良久,聽見外面已確無人聲,才悄然走了出來,不敢稍停,急忙朝外跑去。

哪知此際門外竟早有一人相候,這時冷笑着從垂花門後轉了過來,原來卻是方纔那名太監去而復返,這時一邊步步向前,一邊逼對着我道:“格格在這裡作什麼呀?”

我悚然心驚,我與這太監素未謀面過,也不知道他怎麼認識我,咬牙想了一想,昂起頭來冷聲道:“我代皇太后來此供經上香,難道還要知會你一個奴才麼?”

那太監也不發怒,反笑道:“格格若是纔來,本來也不打緊,卻只怕格格已來了好一陣子。”說着,向那爐內所餘殘香一指,道:“格格這香雖熄了,可味道卻是一時半刻難消,奴才方纔進來,便覺有異,果不其然,格格還真藏匿於此。”

一語說罷,眼中煞氣陡生,從袖中摸出一條繩子,將兩頭都在手上勒緊,冷笑道:“格格可別怪罪奴才,奴才實也不願如此。”

我聽他的話正與方纔曾說過的一般無二,不由又是驚怒又是害怕。從懷內抽出隨身的小銀刀來,反手握住,橫在身前。

那太監見了,卻是並無一絲懼怕,挑眉嘿嘿笑了兩聲,只走得更近。

正當這時,忽聽門畔傳來一人的聲音,一字一字森然道:“果然如此。”

我和那太監都不意還有人在,驚詫之際,不由自主一起轉頭看去,只見那說話之人一身石青箭袖,長身而立,正是胤禟。

那太監見是胤禟,初時微露錯愕之色,隨即又堆上諛笑來,道:“九爺智計過人,定然也是發現了這小格格的詭計。”

胤禟聽他奉承,冷眼一瞥,未置可否,慢慢踱到我身後香案邊,伸手將方纔那半支殘香點燃,這才轉過身來,陰惻惻笑道:“既然被你瞧見了私隱,也只好殺了你罷。”

我此刻背心之上已是冷汗涔涔,又聽他如此說,心內剎時灰透,牙關顫抖,手上的刀幾乎握也握不住了。

那太監聞言,自認得了胤禟准許,當下也不遲疑,急急上前,就欲動手。

我無法多想,迷亂之中,只能擡手舉刀去擋。

然而就在這轉瞬之時,身後卻猛然有人伸出臂來,緊握住我手一併持刀用力,毫不猶豫便向那太監頸中捅去。

那太監原本看我這小銀刀長不盈尺,只當玩物,是以並不放在心上,卻不知此刀本是蒙古利刃,既薄且銳,這一捅之下,已然透頸而過。

那太監眼中這才露出驚恐來,隨即又望向我身後的胤禟,一時面上全是難以置信的神情,垂死之間掙扎着仍想跑走。

我見他要逃,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另一隻手一把攥住他領口,反身便將他摁在那香案之上,胤禟手上再一較力,小銀刀又扎進寸許,頃刻已將那太監生生釘死在香案上,那太監手足攣縮着抽搐了一會兒,終於軟癱不動。

我慢慢鬆開刀柄,渾身止不住地哆嗦到不能自已,怔了一會兒,纔回身伏在胤禟胸前哭出聲來。

胤禟身上似是一震,好大一會兒方伸臂環抱住我,極輕柔地在我背上撫了撫,只一瞬間,又立即將我推開。轉身面無表情從那太監衣襬上撕下一幅前襟,在他頸間纏緊讓血不濺出,這才慢慢拔出刀來交在我手中。

爐中那半支香線恰正燃盡,氤氳繚繞,掩住了血腥氣息。

胤禟將那太監屍體拖至院內井邊,一腳踢落。復又走到我身前,拉起我手,不再多言,攜我往住所走回。

我只覺拉住我的那隻手寒涼如冰,可不知爲何,竟也讓人不想放開。兩人默然無語,直走到寧壽門前,胤禟方收手站住,靜靜看了我片刻,便欲轉身離去。

我腳下踉蹌邁了兩步,終於還是輕聲問道:“你爲什麼要救我。”

胤禟聽我問他,背上微顫,旋即回過頭來,滿眼俱是戾色,冷笑道:“你以爲自己是誰?要我出手救你?那奴才已生貳心,早晚必是禍患。我不過留你來日尚有用處,你可不要自以爲是。”說罷,再不理我,轉身甩手決然而去。

38.三十八45.四十五42.四十二20.二十54.五十四50.五十10.十29.二十九4.四23.二十三11.十一42.四十二39.三十九8.八28.二十八39.三十九37.三十七57.五十七39.三十九30.三十58.五十八29.二十九4.四43.四十三43.四十三30.三十10.十37.三十七16.十六7.七12.十二36.三十六37.三十七53.五十三7.七40.四十27.二十七52.五十二30.三十18.十八35.三十五36.三十六5.五49.四十九54.五十四33.三十三9.九55.五十五56.五十六32.三十二37.三十七24.二十四45.四十五29.二十九25.二十五36.三十六29.二十九14.十四56.五十六26.二十六36.三十六38.三十八37.三十七30.三十54.五十四30.三十3.三4.四21.二十一16.十六51.五十一25.二十五8.八6.六56.五十六50.五十24.二十四30.三十44.四十四12.十二39.三十九10.十52.五十二50.五十7.七27.二十七27.二十七4.四16.十六32.三十二29.二十九41.四十一56.五十六9.九15.十五55.五十五56.五十六22.二十二
38.三十八45.四十五42.四十二20.二十54.五十四50.五十10.十29.二十九4.四23.二十三11.十一42.四十二39.三十九8.八28.二十八39.三十九37.三十七57.五十七39.三十九30.三十58.五十八29.二十九4.四43.四十三43.四十三30.三十10.十37.三十七16.十六7.七12.十二36.三十六37.三十七53.五十三7.七40.四十27.二十七52.五十二30.三十18.十八35.三十五36.三十六5.五49.四十九54.五十四33.三十三9.九55.五十五56.五十六32.三十二37.三十七24.二十四45.四十五29.二十九25.二十五36.三十六29.二十九14.十四56.五十六26.二十六36.三十六38.三十八37.三十七30.三十54.五十四30.三十3.三4.四21.二十一16.十六51.五十一25.二十五8.八6.六56.五十六50.五十24.二十四30.三十44.四十四12.十二39.三十九10.十52.五十二50.五十7.七27.二十七27.二十七4.四16.十六32.三十二29.二十九41.四十一56.五十六9.九15.十五55.五十五56.五十六22.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