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鹽城鎮遠在崇聖大教區西南一隅。以前以鹽業爲主,如今全靠“天水”謀生。鎮子裡旅舍、飯館、商鋪雲集,求醫問藥的人最多時能超過本地居民。除了田方的家丁,當地治安軍還派駐一個小隊維持秩序。
離鹽城鎮一公里外,遠遠就能看到一座二十米高的井架,那就是聲名遠播的天水井。井架由八百多棵杉木搭成,形狀與魔鬼時代的石油鑽井架大同小異。井架中央也有一部鑽機,只不過是用人工驅動。鑽桿由竹製成,尖端鑲着沉重的生鐵鑽頭。一旦開鑽,十幾名工人轉動絞盤,將鑽桿在井口上高高提起,然後讓它從碗口粗細的井口自由下落,靠重力砸碎下面的岩層。
天水井就這樣全借人力,邊採邊鑿,經過幾年鑽探,已經深入地下八百米。穿過較淺的侏羅系和白堊系地層帶,進入三疊系海相地層帶。那裡可以提取到含有黑色懸浮物的滷水,稱爲黑滷,也就是聞名於世的“天水”。
井架周圍,天地堂用圍牆圈起將近一萬平米土地,鑽工、藥師和保鏢都住在裡面。爲了安全,求藥的人也不許接近圍牆,而是到鎮子上天地堂的分號去購買。藥師會賣給他們不添加任何東西的純黑滷,喝起來苦澀難嚥。嚥下後通常會胃部燒灼、噁心嘔吐。天地堂聲稱這就是藥效。滷水喝得過量會導致死亡,所以藥師們會嚴格控制用量。另有大批黑滷裝進瓦罐,運到全教區各分號,在那裡混合其它成份,限量出售。
夜晚,保鏢們四處巡邏,以防有人破壞。同時還要安排兩個人登上井架,向遠處瞭望。蘇吉拉納自告奮勇,挑了守夜的活。第一次值夜班,蘇吉拉納和一個漢人保鏢踩着井架上維修用的排梯爬到頂部,那裡面積狹小,只能供一個人站着觀察,另一個人坐在木架上休息。爲了安全,田柄南每次必派兩人上崗,以便互相監視。
那個漢人保鏢在這裡幹了很長時間,蘇吉拉納便向他詢問這口井的生產過程。怎麼鑽探?如何用吸滷筒把地下的滷水提上來?周圍還有沒有其它井可以產出黑滷?這個保鏢並非技工,只憑耳濡目染知道些皮毛。蘇吉拉納問多了,他也回答不清。
“我說外鄉人,咱們就是幫人家守守井,你知道這麼多幹什麼?”
“藝不壓身嘛,如果這周圍能打更多的井,咱們的活也會多起來啊。”
“哈哈,哪會有別的井。採那麼多滷水,掌櫃怎麼能擡價啊。”
蘇吉拉納雖然不懂礦物知識,但憑藉常識也能推測,既然這裡能採到黑滷,附近肯定也行。如果此物真能治療魔氣外泄,那麼他就懇求蓋婭城出資,打上幾十口,上百口,挽救弟島人民免於滅絕。如此宏偉的想法,蘇吉拉納沒法和這個保鏢暢談,只好在心裡盤算。
正思討間,忽然那個保鏢拉了他一下,指指東面一片小樹木。“注意,那裡可能有人!”
暗夜無光,蘇吉拉納眯起眼看了一下,什麼也沒看到。那個保鏢在護教陸軍當過軍官,對夜間埋伏、偷襲和偵察有些心得。憑藉直覺,他認定那裡有人在偷偷靠近。保鏢掏出了響哨,隨時準備扔出去。院裡東南西北各處都有治安軍把守,聽見響哨就能出動。
蘇吉拉納也盯着看,突然,樹林裡亮起一點火光,鬼火一樣向井架飄來。“不好,是排弩!”保鏢用力拋出響哨,刺耳的聲音破空傳出。與此同時,那支鐵箭已經飛近井架,箭頭顯然沫了油,燃着火焰。蘇吉拉納知道,對方是要燒燬這個木架。怎麼辦?他只有手裡的短劍。蘇吉拉納看準弩箭來勢,劈手擲出短劍,將它打落在地。
還沒等蘇吉拉納喘口氣,第二隻弩箭也飛了過來。“你的劍!”蘇吉拉納急着向保鏢討要。那個保鏢看他露了這手,知道這是擊落敵箭的唯一方法,便把手裡短劍遞過來。蘇吉拉納瞄準來箭,重手飛擲,將它擊落在地。
趕到下面的治安軍也已經看清楚,院外有人想燒燬井架,於是紛紛開門捕盜。對方更是看得明白,井架頂上有人干擾他們的襲擊。於是第三支箭調整了方向,直奔架頂飛來。眼看着越來越近,只要撞到木架,就會一路翻滾下去,引發大火。
蘇吉拉納身邊已經沒有武器,連一根木棒,一塊石頭都沒有。情急間,蘇吉拉納雙手抓牢木架,身體飛出去,看準火箭來勢,雙腿橫掃,硬生生把火箭偏轉了方向,擦着井架飛了過去。
不會再有第四支火箭,幾十名治安軍已經衝到外面,襲擊者只好藉着月光撤退。蘇吉拉納落回原地,這才發現衣服已經被火焰引燃。漢人保鏢迅速脫下衣服,矇住火焰將它熄滅,把他扶下井架。
付出一點皮外傷,蘇吉拉納爲主人保住了這口價值連城的滷水井。看到天水能掙大錢,境內外田方的競爭對手也是想盡方法進行破壞。不過,直接襲擊這口井還是第一次。
田柄南立刻給主人田方發信,除了彙報遇襲情況外,還不忘提醒主人,蘇吉拉納經過考察,確認不會是稽察隊密探!此人進入天地堂,不過是家鄉遭變,癡迷醫理。觀此人忠於職守,或可留用。
原來,自從讓親信奪得大教區稽察隊長職務後,李永賢就堅信瑪辛加不會罷休,肯定在這裡佈下暗線監視自己。爲了挖出這些暗藏的敵人,大教士沒少費心。蘇吉拉納居然不任官職,只想當保鏢,而且又是旋風故舊,李永賢和田方都懷疑他便是聖山派來的密探之一。與其讓他在市面上隨處走動,不如就留在眼前進行反監視,看看他與什麼人接頭。
所以,田方纔坦然將他招募,並且優待有加。這些幕後策劃蘇吉拉納全無察覺,他再不關注人間紛爭,只想尋找濟世救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