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珊瑚城廣場上,科學警察用磚石砌起一口土法鍊鐵爐。警察們拉動風箱,燒旺爐火。柳德米拉讓城裡的舊人排隊走過來,摘下身上的黑徽,扔到熔爐裡面。
“兄弟姐妹們,化掉它,大家從此就是一家人!”
舊人們呆呆地望着她,好半天無人響應。柳德米拉一身呢絨軍服,身邊的科學警察總局局長光勇浩也穿着筆挺的警官制服。他們雖然都聲稱自己出身舊人,但是往那一站威風凜凜,相貌堂堂,舊人們怎麼也看不習慣。
越到城鎮社區,舊人比例越小。珊瑚城有兩萬常住人口,舊人只有一千名,不是在富貴人家作僕役,就是掃街、清道、掏廁所。如果有家庭,也是住在城郊棚戶區。佔領兄島後,官員們不是逃走就是被捕,那些給他們作僕役的舊人被柳德米拉收容,作了外圍勞動的雜工。
即使如此,經過平等事務部長再三動員,他們纔敢參加這個儀式。樸運成同時邀請了十幾名新人中的商人、地主和文人,一起站到廣場上作見證。舊人們習慣地低頭退讓,樸運成堅持讓他們站在新人旁邊。
“你們看看對方,無論哪個民族,什麼膚色,都能從對面找到同胞。誰把你們分成兩羣人?是邪教!是這塊醜陋的黑章。從今天起,就讓這道界線和它一起化在鐵水裡!”
把黑章扔進火焰後,樸運成讓雙方互相握手,以示平等相待。舊人們心存敬畏,被迫握手時總要先鞠上一躬。新人精英看到周圍的科學警察,不敢說什麼,只好機械地握着手。有人還在握手後,偷偷把手放到褲子上擦拭。
接下來,廣場上擺開流水席,新舊人羣混坐在一起。舊人總是請新人先用飯,不然不敢動餐具。而在新人眼裡,舊人骯髒下流,渾身酸臭,迫於無奈只好應付上幾口。樸運成預感到會有這種情況,每桌都安排一名大會官員,不斷給兩邊的人勸酒助興,活躍氣氛,努力讓他們適應對方。
蘇吉拉納夫妻都參加了這個儀式,餐後他們交流起自己的觀感。“舊人好像並沒有那麼高興。”金子淇搖着頭。
“是啊,世道變得太快,他們也不適應。”
新舊人、男女性,這些界限在弟島上早已消融。現在,平等事務部要把成果推廣到新啓蒙區。既是舊人,又是女性,柳德米拉自然全力推動平等事務部的工作。熔徽儀式就是她想出來的。在珊瑚城嘗試後,又在各地推廣。尤其是舊人比例很高的村落,優先要進行平權活動。
過了幾天,良心島又送來五百名舊人勞工。羅斯托夫派人走遍全島,只找到兩千多名識字的舊人。他給大會發來計劃,要將這些人分四批送入弟島參加外圍勞動,邊幹邊學,培養成科學工人。起程前,醫生們給這些人作了體驗,換上新衣服,船艙裡嚴格控制環境衛生。終於,五百人平安到達弟島,一個沒死,只有幾十人生病。
模範城科學廣場上擺開宴席,樸運成親自歡迎這些勞工,還專門提到《朝陽啓信錄》中也記載過的往事。“一千多年前,先進工業國要從落後農業國輸入勞動力。或者是黑奴,或者是豬仔,通常有十分之一的人死在途中。到了目的地,他們也只能幹活吃飯,不能分享科學進步的果實。”
樸運成指指周圍的高樓大廈。“我承認,那個包含罪惡的舊科學時代存在過。現在是新科學時代,大門爲所有人打開,只要努力都能走進來。”
這批人上島後,立刻被分配到一個新行業裡作工,那就是製鹽。弟島上自古有人煮海水製鹽,幾百年來都是當地主要食鹽來源。由於燃料價格和人工都很昂貴,產出的食鹽又黑又粗,混着沙土草葉。即使是這樣,食鹽與同等重量的糧食相比,價格高過十七倍。
科學大會控制弟島以後,其它行業躲入內地,紛紛改用煤炭,效率大增。唯有製鹽不敢妄動。如果在海灘附近增設大量鹽池,又使用煤炭就地加工。黑煙翻涌,很容易被護教海軍看出問題。弟島內陸又沒有滷水和岩鹽資源,大會只能靠人工提取海水,運到內地煮鹽。八年下來,產量只提高一倍,勉強滿足食用。
然而鹽類並非只供吃喝,更是重要的化工原料。幾年來,專家和學生設計出制鹼廠、明礬廠、氯氣廠、漂白粉廠、鹽酸廠。但因爲沒有原料,它們都停留在圖紙上,最多是由恩桑澤在實驗室裡小打小鬧。
現在,科學世界已經無所顧慮,恩桑澤立刻在海灘圈出大批鹽場。身爲實驗學主管,化工生產由他負責。這些鹽場的四分之一用煤炭加工生產,先搞出一批海鹽讓下游的化工廠得到啓動。四分之三採用日曬法,日後慢慢收穫,以求節省燃料。
蘇吉拉納曾經在滷水井上幹過活,對這個行業情有獨衷,便親自帶人選址,安排勞力。阿米塔娜跟着他們一起計算出用工量。發現如果上游原料渠道打開,下游各種化工生產就能啓動。初步計算,這條全新的產業鏈當年就要僱用一萬名勞動力!
要這麼多!蘇吉拉納意識到當地已經解決不了勞動力問題。這裡不僅壯年男女紛紛棄田務工,很多家族都讓幾歲的孩子外出賺錢。開挖鹽池不需要技術,五百名舊人剛一上岸,就被徵調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