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俊撩起營帳的簾子,第一個進入眼中的不是傳聞中的楚霸王,而是高高的一層碗。
繞到碗後面,方纔見到了兩個漢子埋頭大吃。
樑俊知道他們意識到有人進來了,也猜到了進來的是自己。
可項羽和樑鳳皇倆人,包括身後的這七八個長城守衛軍卻頭也沒擡,依舊和眼前的飯菜作鬥爭。
“哎呀,這哪裡是長城守衛軍啊,說是一幫難民都有人相信。”
樑俊一靠近,就聞到他們身上傳來的陣陣惡臭,捂着鼻子退到了一旁。
原本英俊瀟灑,乾乾淨淨的樑鳳皇此時臉上全都是污泥,從海碗裡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樑俊打招呼道:“來了老哥。”
“啊,來了來了。”
樑俊被這一聲招呼打的是十分的尷尬,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夠吃的麼?”
半天方纔小心翼翼的問道,唯恐自己的到來打擾了他們的食慾。
顯然,樑俊的這個擔心是多慮了,他這麼一問,項羽一邊放下碗,一邊拿起旁邊盛滿酒的罈子牛飲開來。
“再...”
一邊喝一邊嘴裡還不閒着,嘴裡不閒着的同時伸出一根手指來衝着樑俊比劃。
“再來一碗?”
樑俊看着項羽喝的小腹微微隆起,心裡替他擔心。
“照樣,照樣再來一遍。”
項羽將酒罈放下,開始圍剿起面前的剩飯剩菜來。
被霍去病追趕的這十五天來,倆人過的日子那叫一個慘。
早在被追擊的第四天,項羽和樑鳳皇手上就沒有了糧食。
路上遇到村莊也不敢停留太久,隨便搶點乾糧馬上就接着跑。
跑到沒有村莊的地方,餓極了只能從路旁的河水裡灌一肚子涼水果腹。
最近這三天,幾乎連水都沒怎麼喝,樑鳳皇更是兩天都沒有上過廁所了。
自打楚秋遊那一夜突襲營寨,擄走了樑羽等人。
軍機二處就加強了警戒範圍,尤其是對後軍更是從長安調集了人員,專門巡邏。
保證連一隻蒼蠅都別想從後方突襲大軍。
捉到項羽和樑鳳皇之後,二人也跟乾脆,直接投降。
不投降也沒有辦法,巡邏的軍機二處人手一把強弩不說,自己這邊從上到下體力透支,連力壯如牛的項羽也沒有了一戰之力。
好在二人通報了名號,巡邏的軍機二處成員看着樑鳳皇有些眼熟,不敢大意。
將這幫人捉到營地之中,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吩咐周圍人不準泄露消息,自己親自去稟報了樑俊。
樑俊這些日子正被圍攻洛陽的事心煩意亂,一聽什麼玩意?捉到了不敗王和樑鳳皇?
一邊納悶這倆人不是被馬如龍攔在了冀州麼,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一邊叫上劉文靜趕緊過來看看。
聽到項羽吩咐再把剛剛的吃食來一遍,樑俊有些擔心他們身體吃不消,趕緊讓人上些米粥來。
一桶米粥就着鹹菜,項羽和樑鳳皇帶着手下人吃的精光。
這邊剛吃完,僅剩的八個長城守衛軍就有一個因爲吃的太多直接歪頭死了。
躺在地上斜着身子的項羽和樑鳳皇看了一眼,也沒有起身,道:“哎,臨死也是個飽死鬼,值了。”
隨後嘆了一口氣,樑俊趕緊讓人把這暴飲暴食而死的長壽守衛軍拉下去厚葬了。
這才走到樑鳳皇身邊,捏着鼻子道:“我說老八,你這是從糞坑裡剛出來麼?”
樑鳳皇吃飽喝足,腦袋裡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睡覺。
自己剛有這個念頭,就聽到項羽震天響的呼嚕聲在身邊炸開。
“哎呀,別提了。”
被項羽這麼一攪和,樑鳳皇也沒有睡意,無奈的衝着樑俊擺了擺手,一臉的苦楚。
“我們爺倆,你是不知道,哎。”
看着往日風流倜儻的大炎八皇子,樑家的鳳凰兒像是城牆跟上吃飽喝足曬太陽姿勢的二流子,樑俊心裡也有些不忍。
感慨一上來,也不覺得難聞了。
樑俊席地而坐,看着樑鳳皇道:“哎,你說你們長城守衛軍跟着攪合這趟渾水乾什麼。”
一說這話,樑鳳皇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這眼淚倒不是因爲傷心,而是因爲吃太多,胃有些受不了。
加上已經多日未曾上過廁所,整個人渾身上下有些不受控制。
看着樑鳳皇有些難受,樑俊心裡更是感傷。
“哎,你說你,要是再這麼吃下去,可就是出肉裝的蘭陵王了。”
說着拿起劉文靜遞過來的軟枕,墊在了樑鳳皇的身下,讓他躺的舒服點。
“來說說,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樑俊讓樑鳳皇躺舒服了,在項羽響亮而又極其有節奏的呼嚕聲的伴奏下問道。
樑鳳皇一聽這話,眼淚又流了下來,傷心啊。
“別哭別哭,所謂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咱們哥們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你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太臭了,太子,太子先把皇叔和這幫兄弟們弄下去好好拾掇拾掇吧。”
樑鳳皇這麼一躺下,也聞到了這營帳裡沖天刺鼻的臭味,趕緊揮手說道。
還行,還能知道自己臭的沒人樣了,這說明麼吃壞腦子。
樑俊見樑鳳皇厭惡的捏着鼻子,趕緊命人將項羽等人擡了出去。
門外早就準備好了熱水,十幾個大木桶一字擺起。
驍騎衛士卒一擁而上,將項羽等人上下全都扒光,擡進了木桶裡。
拿起給馬唰背的豬毛刷用力的搓着幾人的後背。
搓背的這幾個驍騎衛乾的那叫一個過癮。
刺啦一下,豬毛刷子下無數個泥丸被刷進了木桶裡。
這泥丸入了水十分堅強,不願意融入水中,直直的落在了木桶下。
“親孃,這是多少年沒洗澡了,搓的真是過癮,俺這輩子都沒搓過這麼過癮的背了。”
這邊幾個人正熱火朝天的忙活着,就看到太子殿下親自扶着一個人走出了營帳。
看着營帳外的露天大浴池,樑鳳皇停住了腳步。
“老八,給你備了單間,你去單間了洗。”
樑俊以爲樑鳳皇是不好意思,趕緊出口說道。
“不礙事,不礙事,在外面洗就挺好,今日天氣也好,天氣也好。”
樑鳳皇擡頭眯着眼看着掛在空中的驕陽,長長的出了一口濁氣。
打從一個月前帶兵出了長城,自己就沒有正兒八經的好好洗過澡了。
這長達小半個月的逃亡路途上,又是泥又是水,有一次在河邊喝水,還腳滑栽進河裡。
爬出來之後剛想曬一曬,霍去病的追兵就趕了上來。
沒辦法只能穿着一身溼衣裳繼續逃跑。
一向有潔癖的樑鳳皇這次是徹底的被整治改了。
見到木桶上的熱氣,眼淚汪汪,都不用樑俊動手,自己主動把身上的乞丐裝脫掉。
直接走進了木桶前,翻身腦袋朝下栽進木桶裡。
“快快,趕緊扶起來!”
樑俊大驚失色,看着樑鳳皇這個姿勢露在外面的光景,趕緊上前招呼人把樑鳳皇的腦袋從木桶底下拉上來。
擺好姿勢,舒舒服服的坐在木桶上,兩個胳膊搭在木桶邊。
享受着樑俊親自下手給自己搓澡,樑鳳皇大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五哥,來口煙,來口煙。”
打從見到樑鳳皇以來,樑俊就沒有從他嘴裡聽到過這麼親切的稱呼。
心裡原本對他唯一的芥蒂也消失殆盡,趕忙招呼劉文靜點菸。
劉文靜點了兩根,一根塞進樑俊嘴裡,一根塞進樑鳳皇嘴裡。
樑俊一邊用刷子刷着他的胳膊,一邊感慨道:“哎,我給你搓背,也是應該,上輩子我用你縱橫王者峽谷多年,你爲我王者戰績立下了汗馬功勞,也沒好好的謝謝你。”
“這次給你搓背,也算是倆清了。”
聽到樑俊又說起自己聽不懂的話,樑鳳皇也不以爲意。
經過這次長達半個多月的逃亡生活,他也算是看透了很多東西。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跟着項羽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潛移默化之下也受到了項羽心態的影響。
要不然上一次來長安,也不會再樑老三死後他就打道回府,不願意陷入樑俊這些爭鬥之中。
又見到樑俊不計前嫌,親自給自己搓背洗澡,樑鳳皇心裡對他也生了兄弟之情。
他雖然與樑俊在靈魂上並無關係,可二人的身體終究是血脈之親。
“五哥,長城守衛軍的事,你別怪我。”
樑鳳皇閉上眼,享受着樑俊貼心的服務,喃喃自語道。
“哎,什麼也別說了,你能叫我一聲五哥,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們長城守衛軍爲什麼要離開長城,我多少也知道原因。要說也是怪我,那幾日事情實在是太多,顧不來你們。如若不然,也不會出現今日這般情況。“
樑俊心裡對這倆人怎麼落得如此田地雖然納悶,卻也知道應該是被馬如龍打的。
馬如龍能把這倆人打成這樣,倒是出乎樑俊的意料。
不管怎麼說,樑鳳皇和項羽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投奔自己,而不是還想着洛陽城內那幫王八蛋,也算是一件讓樑俊欣慰的事。
“五哥。”聽到樑俊這樣說,樑鳳皇羞愧難當,轉頭看向身旁木桶裡的項羽。
之間這位皇叔仰天呼呼大睡,嘴巴大張,呼嚕聲很有節奏的打着。
“沒心沒肺的人,睡的就是踏實啊。”
樑鳳皇搖頭苦笑,轉頭看向樑俊道:“五哥,等皇叔醒了,你放心,我們長城守衛軍這一次絕對站在你這邊。等回洗完澡我就寫信給長城,調來十萬兵馬,助你攻下洛陽。”
一聽攻下洛陽,樑俊原本舒張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點頭苦笑道:“再說,再說。”
二人正說着,就見前山蠻王庭世子耶律英快步走來,口中道:“殿下,門外來了一支山蠻兵馬,說是要見殿下。”
樑鳳皇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身旁水桶裡傳來水花聲。
項羽光着身子就要往水桶外爬,一邊爬一邊衝着樑鳳皇道:“大侄子,趕緊跑,那羣王八蛋又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