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太太既然主動上門,對方錦書的事情她當然已經做過一定了解。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娃,能先後獲得帝后賞賜,以及靖安公主的看重,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
但是,當她親耳聽見方錦書的這番話,才發現自己仍然是小看了這個丫頭。
或許是經歷過劫難纔會成長?方錦書身上的沉靜氣質遠超同齡人,她的那份淡然,並非刻意僞裝,而是發自內心的感悟。
褚太太自信,以自己的眼光不會看錯。
她執起方錦書的手,笑道:“難爲你小小年紀便如此通透。”
人要經歷過事情纔會長大沒錯,但有些人卻會長歪,將怨恨都埋在心底。真正能做到豁達的,又有幾人?方錦書有此等心性,足可做褚家長媳。
褚末有了這樣的妻子,當可後宅安寧,對他的前程大有裨益。
“不敢當太太的贊。”方錦書斂禮道謝。
對女兒的這番應對自如,司嵐笙心頭極爲滿意。瞧瞧,多麼好的姑娘,她怎能不引以爲傲?
“我這突然來一趟,倒是拘着了書姐兒,實在是過意不去。”
褚太太歉意地笑笑,讓身後的丫鬟拿出一朵攢金絲綴紅玉的珠花來,道:“這朵花不值什麼銀錢,勝在款式精巧,正適合姑娘們。放在我這裡也是浪費,書姐兒拿去戴着玩。”
她說得謙虛,這朵珠花卻着實值些銀子。送出這朵花,就證明她對方錦書極爲滿意。
“褚太太送的,書兒你儘管拿着。”司嵐笙笑道:“也別在我們兩個跟前了,去看看暉兒,有沒有需要幫手的地方。”
接下這朵珠花,並不代表應承了這門親事。褚太太做得周到,她們只要落落大方即可。方錦書雙手接過,道了謝斂禮告退。
室內安靜下來,煙霞重新沏了茶水上了。
司嵐笙笑道:“來上香也沒帶什麼好茶葉。方纔讓人去寺裡討了幾兩今年新制的梅花茶,褚太太你嚐嚐味道如何?”
這個時候,她不能急。
褚末的品貌才學,滿京城都有耳聞。他比方錦書大四歲,方錦書及笄後他正好及冠,年紀正相宜。
在替方錦書考慮婚事時,司嵐笙也將他納入過人選範疇。只是褚末容貌太過出色,讓她隱約有些擔心。這麼一個出衆的男子,註定不會少了桃花債。方錦書嫁給他,恐怕很難風平浪靜。
但從各方面綜合考慮,褚末委實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方錦書和他在一起,稱得上是金童玉女。他太出色又不是他的錯,總不能因此而拒絕這麼好的婚事。尤其是,在眼下褚太太明顯有意的情況下。
司嵐笙內心猶疑,乾脆便按下情緒,跟褚太太閒聊起來。
褚太太品了一口梅花茶,笑着讚道:“能喝到大悲寺的梅花茶,也是沾了大太太的光。”
她是男方,到了此時兩人都心知肚明,便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道:“我這番前來,想必大太太心頭也有數了,就不必藏着掖着。”
“書兒這孩子,我瞧着很是歡喜。只是不知,大太太心頭對她的婚事,是個什麼打算?不是我自誇,我家末兒的品貌才學,足可配得上你們書丫頭。”
“褚太太太過自謙了,末哥兒的才名,京中誰人不知?”
誰都認爲自己孩子是最好的,要誇一個已成婚的婦人,贊她不如贊她的孩子。司嵐笙精於夫人外交,自然深諳此道。更何況,褚末確實有過人之處。
生得這般好的少年郎,司嵐笙哪怕想說他不好,也是說不出口的。
“我們老爺之前說過,書兒的婚事簡簡單單的就好。”司嵐笙道:“她畢竟是嫡次女,宗婦長媳的擔子有些重。”
她將方家原本的打算說出,道:“所以,這件事我還得跟老爺商議之後,才能跟褚太太你回話。”
褚太太的眼裡閃過一抹訝然,原來,方家對方錦書的婚事竟然是這樣的打算。
若沒和方錦書接觸過也就罷了。方纔幾句話之間,她就明白方錦書的脾性足可勝任嫡長媳。那麼,作爲她的父母,更加清楚瞭解。
有這樣一個女兒,卻不打算用她去謀求任何利益,只願她一生簡單快樂?褚太太在心頭對方孰玉格外高看了幾眼。
作爲陸家女兒,自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婚事,一定是爲了家族利益而存在。
陸家在教養女兒上格外得法,不僅打小開始教導“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更是有家族榮養着的女先生,教導琴棋書畫,養出一身好氣質。對後宅的各種陰私手段,也有嬤嬤教導提點着。
就算在她們身邊配的丫鬟,也格外有講究,個個都有一技之長。
陸家的女兒不愁嫁,誰娶了回去,就算拋開她後面站着的陸家不談,光憑她自己也能幫襯夫君。但陸家的女兒,卻不是那麼好娶的。
若無足夠的利益,想娶一個陸家女兒難於上青天。
所以,褚太太打小就認爲,女子的婚事,就是爲了給孃家謀求更大的利益。在來之前,她也想過這門親事方家不一定會同意,只因將方錦書嫁入褚家,除了再獲得一些清名之外,尚且看不見什麼實際好處。
褚大夫是諫議大夫,這樣的身份,讓他只能不偏不倚,不給任何人可乘之機。就算褚、方兩家成了親家,褚大夫也不可能在朝堂上替方家說話。
她卻沒想到的是,方家壓根就沒想過,要用方錦書的婚事,去謀求政治利益。她並不贊同這樣的做法,但不影響她對方家的欣賞。
這麼一來,她對方錦書這個兒媳婦便越發期待起來。
“我們年紀大了,將來也都就指望着下一輩。”褚太太笑得柔和,道:“兒女婚事自然不能草率,要多方思量纔好。那我就等你的回話,希望能有好消息。”
“能得褚太太的看重,也是我們書兒的榮幸。”司嵐笙笑着問道:“只是不知道,褚大夫是個如何看法?”
她要知道,這件事是褚太太一個人的主意,還是褚家的意思。
這,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