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下後,風煙將點心往秀兒面前推了推,“今天我出門的時候去了菊心坊,買了你最愛吃的點心。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喚妹妹過來享用。不會怪姐姐倉促,耽誤了妹妹休息吧!”
秀兒用手捏了一塊,放入嘴中,濃濃的綠豆味充斥着整個味蕾,秀兒咀嚼着,忙不迭地說:“多謝姐姐,我也出去了,還給姐姐帶了點心來着,可是,可是都給了蔣,蔣姨娘了。”說完,衝着風煙歉意一笑。
“蔣姨娘?就是你帶回來的那個乞丐?”風煙重重地咬着乞丐二字,“她是你的親姨娘?”
秀兒一愣,轉了轉眼珠,然後使勁點了點頭,“當然是,要不誰會大發慈悲,將一個陌生人帶回來,還面臨着被懲罰的可能。”
“那妹妹是找到自己的親人了,可爲什麼她又瘋瘋癲癲流落街頭,淪爲乞丐呢?莫不是……”風煙也捏起一塊兒點心放入嘴中,狀似無意地扯起話題。
秀兒滿嘴都是點心,慌忙搖了搖手:“姐姐不要誤會,當初是我和姨娘一起來到揚州的,後來走散了,我呢,碰到了蠻子,然後就遇到了姐姐,又到了這個園子裡。誰承想!唉!”說道着,低頭哀嘆,“誰承想,蔣姨娘竟然淪落到這樣的境地!實在讓人看不過去,所以我就毫不猶豫地將她帶了回來。”
“帶回來也好。”風煙給秀兒的茶杯續上水,“以後妹妹在這園子裡就不是一個人了,就有了一個親人,雖然她瘋瘋癲癲,可心裡總踏實些。以後如若有用得着姐姐的地方,儘管讓靈兒過來說一聲,我定當竭盡全力。”
“多謝姐姐!妹妹懂得姐姐的心思,妹妹在這園子裡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有姐姐在我身旁,我永遠不會孤單的。”秀兒將頭輕輕靠在風煙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彷彿沉浸在一種美好的回憶中。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風煙看秀兒精神已經有些疲累,讓羅煙將點心包了起來讓靈兒拿回攏月閣,並送秀兒回去。
接下來的幾日,秀兒的生活倒是很充實,每日到流雲閣練琴,有空的時候就去看看蔣翠翠,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自己的事情,說也奇怪,這蔣翠翠竟然漸漸地和秀兒熟悉起來,一看到秀兒的身影就“秀兒,秀兒”地叫個不停。秀兒和她說話的時候,她也格外溫順。
已近七月,秀兒的手已經痊癒,想起和青孃的協議,就思慮着開始着手準備參加花魁賽的節目,所以事情也漸漸多了起來。這日,天氣燥熱,秀兒只感覺渾身沒有精神,懶懶地靠在軟榻上,靈兒在一旁打着扇子,華姑姑去月娘那兒了。
“這鬼天氣,怎麼就這麼熱呢?”秀兒一把抓過靈兒手中的扇子使勁扇了幾下,又站起來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走了幾圈。
“小姐不是告訴過我嗎?心靜自然涼。看來今天小姐是有心事了?”靈兒拿着扇子,跟上秀兒的腳步。
“淨胡說,我哪有什麼心事?還不是有關花魁賽的事兒,心裡還沒有計較,有些着急。”秀兒橫了靈兒一眼,沒好氣地說。
“其實小姐不用着急,不是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嗎?小姐才華橫溢,定能夠想出驚天動地的節目來。”靈兒討好地說。
“還驚天動地呢!能夠讓人眼前一亮就不錯了,你呀也太高看你家小姐了!”秀兒重新坐下來,經過和靈兒的這一番鬥嘴,心裡倒是輕鬆了不少,暗自一樂,還別說,這丫頭還真是一個能解悶的寶貝。
二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鬥着,華姑姑走了進來,一看靈兒懶散的樣子,斥責道:“怎麼這麼沒大沒小的,對小姐怎麼這種態度,趕快把屋子收拾一下,一會兒關先生過來
找小姐有事兒!”
兩人都是一頓,秀兒一聽,就想回避,心想:關先生此次來,如果問起入梨園的事兒怎麼辦?就現在的情況,這個想法是不可能實現了。想到這兒,心裡一陣着急和懊喪。
“姑姑,能不能不見啊!你也知道,這見了面之後怎麼說啊!”秀兒又開始在屋子裡來回走了起來。
“哎喲,我說小姐,坐下來,坐下來,心靜,心靜,這關先生來了不是正好嗎?小姐不是正好不知道爲花魁賽準備什麼節目嗎?關先生來了,正好可以幫小姐出出主意。”靈兒拉着秀兒的胳膊坐下來。
“靈兒,你,你不知道!算了,不和你說了。快,沏好茶,迎接關先生!”秀兒滿臉的視死如歸,不情願的語氣又讓靈兒一陣不滿。
不大工夫,華姑姑引着關漢卿來到攏月閣,自秀兒來到青葵園後,這還是第一次在攏月閣招待男客,所以心裡免不了一陣緊張。分賓主落座之後,秀兒關切地問道:“先生的傷都已經好了吧?”
漢卿哈哈一笑,解嘲道:“我是一個粗人,皮糙肉厚的,沒那麼金貴,所以,你看全好了。”說着,扭了扭脖子,擡了擡胳膊。
兩句話把屋內的人都逗樂了,氣氛也頓時輕鬆了下來。
“看到先生又生龍活虎起來,秀兒就放下一百個心了。”秀兒也開心地說。
“本來傷得就不重,只是迫於夫人的*威,不得不包紮起來,臥牀休息。對了,我怎麼纔到園子就聽說,你要參加下次的花魁大賽,這不是道聽途說吧?”漢卿一臉的擔憂看着秀兒。
秀兒臉上一紅,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己就怕說道這個事兒,到底還是來了。
她有些難爲情地說:“事先沒有和先生說一聲就獨自拿定主意,有悖於和先生的約定,秀兒實感愧疚和難堪!可是事情緊急,迫於無奈,我才做出這樣的決定,還請先生能夠諒解。”說完,秀兒已是滿頭大汗,拿起錦帕擦了擦,臉紅紅地低下頭。
“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事情的起始脈絡我已經聽青娘說了,不怪你!如果是我,也許也會做這樣的決定,畢竟道義在先,誰也不能違背,否則那還能稱之爲人!”漢卿理解地說道,“可是——”話鋒一轉,憂心忡忡地說:“一旦參加花魁大賽,就標誌着你在這落霞居中開始了角逐和應酬,到時候再想通融,改變青孃的想法,去青雲社就難上加難了。”
秀兒的心漸漸地沉入谷底,這樣的結局她怎能不知道,可是她別無選擇,她不能眼睜睜看着蔣翠翠死去。雖然再入梨園已成奢望,可她不後悔。
“我知道!可是,我別無選擇!”秀兒低聲說。
“不過,不要灰心喪氣,事在人爲,不是常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遇到機會,我會不遺餘力的促成此事!!”想必是不想讓秀兒灰心喪氣,漢卿的話裡仍留有餘地。可秀兒知道,這種機會實在渺茫!
在一旁聽得糊里糊塗的靈兒一看兩人將要陷入尷尬,連忙走了過來,給漢卿面前的杯子斟滿水,殷勤地說:“先生,先生今天好不容易來攏月閣一次,正好小姐爲下次花魁賽的節目的事兒憂愁不安呢!先生您就給出出主意吧!”
秀兒一聽,咬牙切齒的腹誹了起來,這丫頭,這個時候怎麼提這個事兒,這不是往人心頭放石頭嗎?可靈兒話已出口,她只好打着哈哈斥責靈兒:“這丫頭,真是沒眼色,沒看到關先生這麼忙嗎?哪有功夫和心思管這些小事情!再說了,我已經給先生添了不少麻煩了,又怎能再用這些小事困擾先生。”
靈兒吐了吐舌頭,退
到一邊去。
“快別數落她了,我看這靈兒啊,是一個忠心不二的丫頭,能夠想小姐之所想,憂小姐之憂,說小姐不敢說的,嗯,不錯!”漢卿衝着靈兒一陣讚揚,惹得靈兒滿眼放光芒。
“不過說到下次的花魁大賽,我沒有具體的想法,只能根據你設計的節目給你一些建議,不過我倒是有句話可以告訴你,不論是歌曲還是舞蹈,都要力求不落俗套,另闢蹊徑,所以你就要了解往屆花魁賽的節目都有哪些,參加下次花魁賽的人都準備了哪些節目,然後再準備自己的,當然還是要發揮自己的長處,揚長避短是立於不敗之地的法寶。”
秀兒一聽豁然開朗,心悅誠服地說:“還是先生一語中的,知己知彼,方能取勝!我明白了,這下我就有目標了。”
沉吟半晌,漢卿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目光灼灼地看着秀兒說:“我確實可以幫上一些忙,歌曲,我可以幫你寫詞作曲,只是不知道秀兒是否看得上我的拙作。”
“真的!”秀兒驚喜地說,“素問先生作詞譜曲稱爲一絕,如能得到先生的作品,秀兒實乃榮幸之至!”說完,站立起來深深一拜。
“免禮免禮!秀兒太客氣了,我是欽佩於你的才華,更欣賞你的爲人,所以就把你當做了知己和朋友,爲朋友做些事情,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又何須言謝呢!”漢卿說得真誠,秀兒心裡熱騰騰的。
“先生不嫌棄秀兒無知,當秀兒是知己和朋友,秀兒也定不負先生所望,赤心以待!”
“那好,等我寫好稿子之後,就拿過來給你過目,好了,我就不叨擾了。還要去青雲社看看。就此告辭!”
秀兒滿懷激動地將漢卿送到樓梯轉角處,看着漢卿漸漸消失的背影,才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妹妹,剛纔是關先生嗎?”正沉浸在心潮澎湃中的秀兒沒留神旁邊的人,這時一個激靈,擡頭看向說話人。
“是風姐姐啊!嚇我一跳。”作勢拍了拍胸脯,“是啊,是關先生!”
“哦,關先生,這麼早來做什麼?看妹妹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莫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情況!讓妹妹春心蕩漾!”風煙眼含鋒芒,用胳膊碰了碰秀兒,意有所指。
“呸呸呸,姐姐怎麼這麼說我,我可是情竇未開、不諳世事的小毛丫頭,哪兒有姐姐說的那樣!”秀兒大幅度地朝地上吐了幾下,藉以掩飾自己的心思。
“好好好,秀兒妹妹純情無暇,是姐姐的思想齷齪不單純,好了吧!”風煙攬住秀兒的肩膀,親熱的樣子讓人眼饞。
“那你告訴我,關先生到攏月閣找你什麼事情?”說着,迎頭站在秀兒的面前,眼睛搜尋着秀兒臉上的變化。
“姐姐,你什麼時候對關先生的行蹤這麼關心了?先生只是要去青雲社,順便過來告訴我,他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讓我不用擔心!”秀兒大大咧咧地看着風煙,坦誠的說。
“就這些?”風煙仍存疑問。
“就這些,姐姐還想有什麼事情?”秀兒反問一聲。
“沒有,我只是有些不解,這麼一件小事值得先生這麼大早過來嗎?”風煙放開秀兒,隨着秀兒的步子往前走,邊走邊說。
“我說了,先生這麼大早是要去青雲社,來我這兒是順便!明白了吧!放心了吧!我看哪!姐姐一大早是吃了醋了吧!”說完不等風煙反應過來,秀兒就一溜煙地跑回了攏月閣。
“你這丫頭!哎,怎麼……”風煙望着消失在門口的秀兒,跺着腳,可心裡卻酸酸甜甜的。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