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似金,鋪在熙攘的揚州街道上,來往穿梭的人流彷彿是永不停歇的洪峰在秀兒的身後湍湍而過,一切的吵鬧和喧譁此刻都成爲秀兒心中美麗的樂章,掩飾內心驚惶的簾櫳!
二人在揚州的繁華街道的中心聚賢閣的門前停下,立刻有下人過來扶着秀兒下馬,並把馬牽走。
盧摯強忍住嘴角的笑,看着秀兒走近自己,小聲的說:“等到有時間我教你騎馬,看你在馬上搖搖欲墜、驚心動魄的表演,還好我的心臟承受能力夠強,否則真是!唉,糾結!”秀兒看着他一臉正經的樣子,真想,真想擡手抽他一巴掌。這個男人,還真會在別人身上找樂子。
二樓雅間內,秀兒揉着雙腿坐在盧摯的對面,雙眼還不忘惱恨的瞪着盧摯。而他在秀兒能凌遲的目光中坦然自若的將食物夾到秀兒面前的盤子裡,一面毫不在意地說:“我臉上可是沒有飯菜,瞪多少眼肚子也不會填飽,快吃吧!吃好了纔有力氣不是?”說罷,夾起一塊肉放到嘴中。
秀兒悻悻地收回目光,開始狼吞虎嚥的吃起來,平時被教養的優雅的吃相也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正吃得不亦樂乎的盧摯看到秀兒毫無顧忌的真性情流露,臉上的笑更深了。
飯畢,茶被呈上來,秀兒這時才發現自己所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揚州的街道,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流,有種看他人故事成敗的旁觀感。她頭枕着雙手,懶懶地伏在桌上,看着下面蠕動的人羣。
“站住,快,快抓住他!”急驟的馬蹄聲,隨之而來的幾聲尖叫,人羣突然的慌亂慘叫聲,把昏昏欲睡的秀兒拉了回來。他們同時探頭往街上看去。
只見一個穿着紅袍的年輕男子騎着馬圍着一個穿着布衣的女子打轉,一邊用馬鞭指着這個女子,謾罵着:“別給臉不要臉,賤人,你能夠得到我穆文的照拂是你的福氣。你還不同意,還偷偷的跑!哼,今天不讓你嚐嚐逃跑之後的滋味,你就不會知道大爺的門是易進不易出的。”語畢,揚起手,鞭子唰的一聲狠狠抽在那名女子的身上,頓時一道紅痕隱隱浮現在女子的肩膀上、裸露的胳膊上。
秀兒只覺得一陣熱血直涌額頭,她騰的站了起來。這個惡人還是那個曾經當街作惡而被關漢卿攆走的人,沒想到真是死心不改,還這麼囂張跋扈!“你想幹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想你不但幫不了她,還會惹來一身官司,他是揚州知府穆子均的獨子,幾房姨太太守着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嬌生慣養縱容了他作惡多端的行徑。”盧摯伸手將秀兒按坐下來,“你這樣子下去,不等你救得了那個女子,反倒搭上自己。”
“難道,難道就這麼看着他欺負一個弱女子?”秀兒氣憤地指責道,“那也太冷血冷心吧!”
“以後你記着,幫人不一定要自己親自出面,能少給自己招惹麻煩就不要去惹禍上身!”說罷回頭喚道:“掌櫃的,你們聚賢閣的門前成了屠殺場了,這不阻礙了生意嗎?”
“是,小的這就去處理,公子您稍坐。”他能處
理得了?聽這掌櫃波瀾不驚的口氣,就像面前的是小事一樁,而他在舉手之間就有殺伐決斷之權似的,秀兒暗自嘀咕着。
“打得好!給,小子,這是十兩銀子,再給我狠狠的打,達到慘叫連連爲止!”秀兒眉頭一擰,這樣火上澆油的話還是第一次聽到,聲音是從一頂青色的馬車中傳出的。不知爲什麼,秀兒感到這個聲音好像在哪兒聽到過,辨不清男女的聲音,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而一旁的盧摯則在聲音響起的同時站了起來,盯着馬車一眼不眨的沉聲喝道:“盧青,盧文。快,跟上那輛青色的馬車。快!”門外立着的兩道人影一晃消失不見,再看到時,他們已經騎在馬背上,遠遠跟着那輛馬車穿梭在人流中。
秀兒擡頭看着一臉凝重的盧摯,顧不得去看掌櫃是如何收場的,關切的問:“發生什麼事了?那車裡坐着什麼人?”
盧摯沉吟半晌,低聲說:“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今天你看到的一切只當沒有發生過,記着!”說完凝神思考着什麼。
秀兒低低的嘆了口氣,不想打擾到他。就端起桌上的茶壺給他重新斟上一杯茶。
剛剛放下茶壺坐定,門外,盧文掀簾走了進來:“公子,那輛馬車往城門的方向駛去,現在盧青正跟着,我回來稟報公子,請公子定奪。”“往城門而去?那就是要出城了。不行,這次一定不能跟丟了,這隻狡猾的狐狸!盧文,你送墨琴先生會青葵園,然後火速去稟告穆大人,帶人往城外與我們匯合。”盧摯說完站起身來,轉身就要離去。
秀兒看着他匆匆的背影,心裡一暗,什麼緊急的事情,讓他和自己一句道別的話也沒有。她也站起來,準備隨盧文一道回青葵園。
“秀兒。”走到門口,他停了下來,似是猶豫着什麼,片刻之後轉回來,走到秀兒的面前,拉過秀兒的手,將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一枚玉放在秀兒的手裡,“這枚暖玉,好好保存,遇到萬不得已的事情之時,而青葵園又無法容下你,就到這裡讓掌櫃的看到這塊兒玉,他會爲你打點好一切!讓盧文送你回去,一切小心!”說完轉身而去。
夜色微深,今夜月色正好,皎皎河漢星光璀璨,千萬流火匯聚成萬樹銀花。空氣中夜來香的氣息在明滅搖曳的樹影中幽幽發酵,整個青葵園沉浸在一種低低的奢華中。
秀兒躺在牀上,久久無法入眠。白日所發生的一幕幕恍如一個個揮之不去的鏡頭在她的眼前滑過,一種夾雜着興奮與失落,忐忑與喜悅的心境激盪着她的心懷。她翻了個身,透過窗櫺直射而人的月光灑在她白皙的臉上。靜靜的給她的臉頰蒙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她伸手輕輕拿起墜在脖子上的那塊暖玉,放在月光下,只見瑩白的玉身溫潤如凝脂,純淨無一絲雜質,而在其中則繚繞着一絲絲一縷縷細弱銀絲的紅線,不間斷的若隱若現中恍若糾纏不清的青絲根根相連。紅豔豔似是鮮亮的血液,紅白相間的玉在月光下閃着詭異的光彩。
秀兒輕輕握在手中,
透過指尖,一股股暖暖的感覺投射開來,沒有灼痛,有的只是淡淡的舒適。
如今的揚州城在夏日的蒸騰中顯得尤爲熱烈,當馥雅公子這個稱呼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代名詞,而是整個揚州乃至整個江南所有琴技愛好者的偶像的時候,青葵園每日競價聽琴的人絡繹不絕,所帶來的滾滾的銀兩更是讓青娘樂開了花。隨之而來的秀兒從待遇到裝束,乃至與零花錢都非常客觀,日子在秀兒每日的彈琴悄悄溜走。
每當夜深人靜時,秀兒就在心裡數着盧摯離開的日子。
這兩日,已經消失多日的關漢卿關先生被青娘邀請成爲流雲閣的座上賓。如此秀兒不再感到每日彈奏的漫無目的,有知己聆聽的自然就有了彈奏的興致與心情,時間也顯得短暫而溫馨。
這一日,秀兒像往常一樣,早早侯在流雲閣,等着客人的到來。隨意撥弄着琴絃打發着自己百無聊賴的心情。
“秀兒小姐,你說今晚能來這兒聽琴的會是什麼人呢?”靈兒自從得到青孃的命令,跟隨秀兒來到流雲閣後彷彿一下子機靈了許多。這時候一切準備完畢,悄悄將頭湊到秀兒面前,壓低聲音說。
“管他是什麼人呢,選什麼人來聽琴也不是我來決定的,再說了,來到這兒以後,這麼個簾子一拉,嘿嘿,他們聽他們的,我彈我的,互不干擾。所以青媽媽讓什麼人來聽琴我沒意見。”秀兒一隻手輕輕捏了捏靈兒的臉頰,笑了兩聲。
“可是,小姐難道不希望外面聽琴的是一位翩翩佳公子?”靈兒的臉色微紅。
“小丫頭,想什麼呢?小小年紀竟然想這些東西,看我不告訴華姑姑撕你的嘴!”秀兒臉一繃,嚴肅地說。
“哎喲,小姐,靈兒該打,靈兒只是一時糊塗,隨便說說!”靈兒一看秀兒將要惱怒,趕忙作勢要打自己。
“算了,去吧,將檀香點着,這眼看着客人就要來了。”秀兒的眼底透出一股笑意,這個靈兒作弄起來還真是有意思。看她一驚一乍的樣子猶如驚弓之鳥,給平淡的生活到是增添了不少笑料和樂趣。
華燈初上,人流薈萃,流雲閣陸續有客人到來,秀兒一手捻弦,開始了一個晚上的演奏。
熟稔的曲子在秀兒的手中行雲流水般流淌而出,淡淡流瀉的音符舒緩着衆人的神經,將窗外的月色逗弄得跳進了屋子中,秀兒漸漸進入樂曲的意境中。
“這是什麼曲子,悠悠盪盪讓人提不起精神?”一聲刺耳的男聲在靜謐中劃破了流暢的樂曲。秀兒微微一怔,可手上並沒有停頓,仿若沒有聽到一樣,繼續彈奏。
“我說,這隻聞其聲,不見其人。難道諸位都不着急嗎?”似是更想引起衆人的注意,剛剛的男聲更提高了幾個分貝。
“穆公子出來乍到,可能不太瞭解這流雲閣的規矩,聽琴呢,重在聽,閉目聆聽,才能真正聽出樂曲的魂,也才能切身感受到作曲者與彈奏者的心境。所以流雲閣裡的琴師都是隔着帷幔彈奏的。”旁邊一位客人耐心地解釋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