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點了點頭,正是他!
“我明白了!想必昨日你穿的禮服也是他送的!”華蕊恍然大悟,一切都已經明瞭。心裡的擔憂少了些,既然當日對秀兒有恩,那麼今日應該是故人相見,可昨晚爲什麼秀兒又會輾轉失眠呢?
“禮服也是他送的?”秀兒突然想起他昨晚對自己說“看來這套禮服還真適合你!我對你還是瞭解的!”而當時自己思慮着如何掙脫他,絲毫未把他的話聽進去。
“真是慚愧悲催啊!還虧得自己那麼義正言辭地拒絕他,那麼孤獨一擲的以死相逼。可在他眼裡又是如何看待自己的,穿着他送的禮服招搖過市!既然接受了人家的禮物,卻裝作清高的拒絕!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秀兒低語着,心裡嘲笑着自己昨日的行爲。
看她喃喃自語,有些異樣的神情,華蕊着急起來。俯下身子看着秀兒的臉,“秀兒,你怎麼了?怎麼這麼沉痛傷心!難道?難道哈大人對你?”
“姑姑,我恨哈大人!我恨這個人,因爲這個人,我纔來到這個園子,因爲這個人,我到現在有家不能回!也因爲這個人,我和疏齋兩地相隔,不能相見!所以我恨他!”秀兒提起他就是滿目的仇恨。因爲他,自己的一生改寫了。
聽秀兒如此說,華蕊明白了,任何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都不願來到這樣的地方,這種骨子裡的仇恨是任何時候任何人都無法彌補和改變的。“我明白了。”她的心又沉了下來。想必黑曜石手鐲是勢必要還的,可現在去哪裡找?都怪自己當時一時的疏忽。竟然讓秀兒陷於這樣兩難的境地。
“黑曜石手鐲何時還給他?”
“三日後,三日後要麼還手鐲,要麼人到!”秀兒的靈魂似乎脫離了軀殼,空洞地說。 “三日後!三日後!”華蕊重複着。轉身的腳步顯得千斤重。
兩人沉默着各自想着辦法,匆匆梳洗完畢,收拾好一切,秀兒只是象徵性的喝了兩勺粥,就放下去了鳳翔大劇院。
一路上,秀兒呆愣愣地獨自發着呆。再也沒有心思觀看街景,華蕊也沉默着,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她,現在黑曜石手鐲沒有下落,說什麼都沒用。
塗油彩,換戲裝,秀兒不需要思考,只是按照習慣隨着蔣翠翠的擺佈而轉動着身子,伸胳膊伸腿。蔣翠翠也看出今日秀兒的精神的萎靡和不濟。只是默默的做事,不敢有絲毫的打擾。
鑼響之後,秀兒登臺,勉強打起精神唱着,心裡卻想着如何引蛇出洞。怎麼這麼靜?沒人接着唱下去。突然感到自己正站在舞臺上的秀兒猛然驚醒,這才發現舞臺上的人都在看着她。對於她的反應都是驚奇而大惑不解的神情,是該自己了嗎?怎麼走神嚴重到如此的地步?
到哪兒了?秀兒顧不得許多,朝着演對手小生的君漵使了一個眼色,轉身做了一個大水袖迴環,這邊君漵又將剛纔的說辭說了一遍,只是語氣更加的強烈。
秀兒這才鬆了口氣,戲劇繼續往下演,她不敢再有絲毫的走神,打起精神聆聽着每一言每一語。還好,戲劇順利結束。臺下的觀衆並沒有什麼大的反應,都認爲是劇本又作了修改調整,而新的觀衆更是入神地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妥。
秀兒長出一口氣,拍了拍胸脯,讓自己的一顆心歸位。還好沒有大的失誤,否則這種明顯的在臺上走神,是會被行內唾棄的!
進到休息間,靈兒也趕了來,秀兒這纔想起從昨晚到今天早上,還沒見到靈兒,這丫頭平日沒有貪睡的習慣。
“小姐。”見秀兒進來,正在屋內來回轉圈的靈兒趕忙上來,扶住秀兒,附在她的耳邊小聲說:“昨晚,風煙小姐去找解語花了。兩人似乎發生了爭執。我隱隱約約聽到風煙小姐對解語花說,那次黑曜石手鐲到底拿到沒有?解語花說沒拿到,還被逮到,您早已有了準備。已經懷疑她的。風煙小姐不信,兩人就爭執了起來。” 秀兒坐直了身子,心裡一陣難過,更有種意料之
中的冷意,“果然是她!之後呢?”
“之後,風煙小姐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知道了!可惜當時沒有機會當場拆穿她們,否則她想抵賴也不成了。”不過,即使如此,解語花這個人現在可以動了。
“你盯緊她,現在她和風煙鬧翻,沒有了依仗,我們對她也已經懷疑,我想她定會呆不住了。”秀兒叮囑道。
“盧文盯着呢!跑不了!” “那好,我們回去,今天下午就設一個暗堂,一定要審問清楚手鐲的下落。”秀兒的心放下了一半。
卸了妝換好衣服,君漵敲門進來,看了眼屋內幾個忙碌的人,拉着秀兒到了外面僻靜的地方,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秀兒默默地掙脫他的手,否定道:“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都挺好的啊!”
“挺好的!挺好的你在臺上走神忘了自己的角色!這樣的情況是從未發生過的。你還說沒什麼事兒!誰信呢?”君漵有些急了,聲音不由的大了一些。
“你非要嚷嚷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嗎?你以爲今天我出的醜還不夠嗎?臺上所有的人都看出了我的走神。我已經夠難受了,你還怪我!”秀兒不想告訴他真相,就只有揪着這個問題不放,眼睛裡瞬時蓄滿淚水,委屈道:“昨晚回來就已經很晚了,睡不着,所以精神不濟!有些恍惚。”
“真是這樣?沒有別的原因?”君漵還是有些不信,可看到秀兒眼睛下無法遮蓋的青暈,也就信了。“回去之後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
秀兒答應一聲,道別之後往外走去。
君漵看着秀兒的身影一直消失在樓梯口,暗自嘆了口氣。這個瘦小的身影承受着太多的心事和壓力。這些來自各個方面的應酬,原本是不用參加的,可是爲了生存,卻不得不曲意逢迎!真是難爲他了。他恨自己,不能保護她,讓她免於這些無聊的應酬。
秀兒走出鳳翔大劇院的大門,遠遠的,窩公子站在門前的樹蔭下等着她。
她懨懨的走了過去,每日如此,似乎不用多說已經成了習慣。
“等等,我有話問你!”窩公子往一側無人的地方走了幾步。秀兒緊跟着。
“今天的演出在舞臺上走神。爲什麼?別人看不出來,我看得出來!”窩公子篤定地問道,絲毫不給秀兒迴避的藉口和機會。
“因爲,因爲……”秀兒不知道如何開口,這個一開始稱自己爲恩人的男人,已經早早的成爲了幾次救了自己的人。而手鐲這件事,自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從剛來揚州說起,那段往事她不想在回想!更不想告訴任何人,即使他是自己的恩人。
“是因爲一串手鐲!”秀兒決定快刀斬亂麻,將事情大概的說一下,“一串黑曜石手鐲,是哈大人相贈,我必須還給他,否則我就要,就要隨了他,而這串黑曜石手鐲如今被盜了。所以……”
“是它嗎?”說着,窩公子從袖中取出一串黑色的手鐲。
秀兒眼前一亮,一把抓了過來,仔細看了看,確實一顆一顆黑曜石晶瑩地閃着耀眼的光芒,她激動地說:“正是,正是,就是它,這就是黑曜石手鐲!你從哪兒弄來的?”
突然想到了什麼,她又把黑曜石手鐲還給了窩公子:“這是你的東西,我不能拿你的,再還給別人!這樣的話情況沒有改變。我想回去之後我會找到那串的。”
窩公子又把手鐲塞給秀兒,“拿着,這就是你的那串,我從解語花那兒逼出來的。她說是假的,可我一看這纔是真的!你昨天和哈大人的話我聽到了。知道這串黑曜石手鐲對你至關重要,所以就讓春離趕緊去查,知道與解語花有關,就動了些手腳,沒想到她還是怕疼,所有的事兒都招了。包括和她合謀的風煙!你最好的姐妹!”
秀兒無語地站在那兒,懷疑是一回事兒,可聽他說出確實是風煙和解語花合謀,心裡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現實,自己對她
從未有過虛假,可她爲什麼?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陷自己於水火之中。難道她的捨身相救是假?她一聲一聲妹妹的呼喚是假?如果這種患難與共的姐妹之情都是假的,那麼這世間什麼東西纔是真的?
眼前的人嗎?她擡頭看着窩公子,眼中滿是受傷和懷疑。看得窩公子一痛。這個平空出現的男人,就這麼橫空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每日做着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的事兒,可他會是真的嗎?他這麼費盡心機的接近自己,又有怎樣的目的?
她不敢問,她怕聽不到真實的答案,更怕聽到讓自己跌入深淵的答案。
“關於解語花的處置,你來決定。要不,我們把她——”窩公子手往脖子上一抹。
“不,她雖然做出這樣的事兒來,可還不至於死。你就決定吧!”秀兒有些倦怠。
“那好,把她趕出揚州城,從此不能踏入揚州半步,否則誅殺!”窩公子將早已想好的處置方法說出來。
“好!只是給她些銀兩吧,否則她也只有死路一條。”秀兒不想在說什麼,現在她只想躺下來,什麼也不想,沉沉睡去,哪怕永遠不會醒來。她轉身往馬車走去。
車到青葵園,窩公子又着重交代了秀兒幾句,才返身而回。
秀兒拿着黑曜石手鐲,回到攏月閣,感到手裡的東西很是沉重。這個手鐲在自己的這裡一天,自己就無法安下心來。
對,給他送過去,吃罷午飯就差遣盧文去,自己去又不想一個人面對哈爾倫赤熾熱的目光,這個人容易衝動又膽大妄爲,什麼事兒都有可能做出來,不能讓自己再次陷入昨日的危機中。盧文是最好的,忠實而又有武功,相信不會再出什麼意外。
下午,秀兒和盧文一起出門,她和靈兒一起去宦柔處,等盧文辦完事情之後,到菊心坊和她匯合。
秀兒到了菊心坊,才發現漢卿也在這兒。想起那日風煙告訴她的流言,不由得將宦柔拉到一旁問道:“柔姐姐,你和先生?你們已經互通心曲了?”
“哪兒有那麼快!”宦柔臉一紅,“現在先生只是沒有像以前那樣排斥我。我還不敢向他提起感情的事兒。怕把他嚇跑!不過也許他早已知道,只是我們都心知肚明,誰也不戳破這層紙,這也有可能!”
“這就是你要的生活,你所說的,你不求朝夕相處,結成秦晉,只求能夠相伴!”秀兒心疼的說,“可你們的這種相伴已經惹來了不少的流言蜚語,青葵園已經有了你和先生的傳言,終有一天會傳到先生夫人的耳中,你想想上次有人空穴來風,她就到園子裡來找我,這次如果被證實是真的,說不定她會如何的鬧一場呢!”
兩個人都是秀兒的好友,秀兒不想任何一個人受傷,可是她們同時喜歡上一個男人,孽緣啊!
“我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我正在想辦法,秀兒,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揚州!”宦柔大膽的看着秀兒,提出自己朦朧中的一個想法。
“離開揚州?”秀兒想起與盧摯分別時,心裡曾經下定的決心,喃喃道,“去京城!”
“去京城?”宦柔接過秀兒的話,高興的一拍手,“好,我們去京城!我、先生和你,我們三人離開這裡,去京城。到時候你可以和你的侍衛大人團聚,而我也可以沒有負擔沒有愧疚的生活了。”
“好,我們去京城!可先生那兒!”秀兒沒有說完,可先生能同意嗎?她心裡沒有底。
“先生那兒,我來說。其實先生一直有一個願望,希望自己的戲劇能夠走出江南,在全國各地上演,播種下戲劇的種子。”宦柔望着窗外,美好的生活似乎已經在眼前了。
“好!我們一言爲定!”兩人笑鬧着抱在一起,對於宦柔,秀兒十分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不是姐妹勝過姐妹的親情,是在日常的生活中和生死之間體現出來的。
也許她不相信一切,但她堅信宦柔的這份感情的真摯和純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