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文回道:“大人拿着手鐲端詳了很長時間,纔對我說,告訴你家小姐,我不會放棄的,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任何人都休想得到。”
秀兒無語,她能夠想象得到他在說這句話時的狠辣!當日對自己的寬容,可能真的是一時的心軟。今後不會再有那樣幸運的事兒發生。以後在與他的交往中,一定要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一招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想起漢卿寫劇本的事兒,心裡的擔憂更甚,當時一時的激憤和衝動,慷慨應承下來,可現在想想,真的是危險重重!
想想婆婆一家的遭遇,本本分分也會有飛來橫禍,招致家破人亡,人長得標緻些就成了禍端,這天下哪還有公理所在,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雜劇演員,即使爲了這種大義,以命相搏又有何妨?
一種豪情壯志激盪在秀兒的胸間,晚飯之後,秀兒到青雲社,決定去試探君漵一番。
青雲社,君漵站在院中,望着空中一彎銀月,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到門口有窸窸窣窣的動靜,一看是秀兒,就招呼一聲,二人在院中的桌前坐下,靈兒給二人倒上水,就到一側的練功房玩去了,留給二人獨自談話的空間。
“師叔,今日後半晌我和先生去了街上,碰見了一件事。”秀兒看了君漵一眼,將事情簡短的敘述的一遍,等着看君漵的反應。 君漵聽完敘述,啪的一聲拍的桌子上的茶杯咕嚕嚕掉下去摔了個粉碎。
“真是豈有此理!天理昭昭!晴天朗月的,怎麼會有如此明目張膽投毒害人的事情發生,當官不爲老百姓做主,不爲受了冤屈的人做主,要這官還有什麼用,如今的官吏只是到搜刮老百姓,哪裡管百姓的死活。”
秀兒滿心的溫暖,好樣的!自己沒有看錯人,一直把君漵當做自己可信任的人之一,看來自己沒有信錯,雖然平日裡他出演的角色都有些書生氣,可這一番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的話徹底改變了秀兒對他一貫的看法。原來他不是一個只知道風花雪月、說話沒遮攔的公子派頭,那只是他樂天的性格而已。
“好,師叔。如果先生將這個故事寫出來,你敢不敢演?”
“真的!先生準備寫了!”秀兒點了點頭。
“太好了!”君漵猛擊一下手掌,似是將剛纔的滿腹的義憤填膺都擊打了出來,“到時候真是大快人心啊!敢,怎麼不敢?我們不演,誰還能演?” “好!真不愧是我珠簾秀的師叔!秀兒在此,請師叔受秀兒一拜,今日之後,師叔在秀兒的心裡是另一個師叔了。”
“是不是地位高了很多!”君漵一提到這個話題,就又有了調侃相。
見秀兒臉色不自然起來,擺了擺手,一本正經地說:“你進來的時候,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秀兒回憶起剛剛看到他是一臉的凝重。
“解語花不見了。”
“解語花不見了,什麼時候?”秀兒知道窩公子會對解語花動手沒想到這麼快。
“就在今天后半晌,她還過來給我送來一些,你看這些個手帕啊,枕套啊之類的。”說着提起桌子上放着的一疊東西,可晚間就有人過來告訴我,她不見了。
“是被趕出了揚州了。”秀兒毫不隱瞞地說,“是窩公子因爲我的事兒這麼做的。”接着就把她如何偷取黑曜石手鐲,和風煙共謀勾結的事兒簡單說了一遍。
“原本我就說留不得的,可後來她對我說她求你,你已經同意她留下了,我才縱容她多留幾日,沒想到她竟然不知悔改,做出如此背信棄義的事兒。這樣也好。省得再發生什麼難以預料的事兒。”君漵閉上眼睛,一臉的疲憊。
秀兒知道他心裡不好受,畢竟解語花與他相處了那麼長的時間,說沒有感情是假的,所以他心裡的感受她知道。
她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坐着。擡頭看着月亮,心思又飄向了遠方,京城。
“君漵。”她輕輕喚道。
君漵一愣,她從來都喊自己師叔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樣,怎麼突
然喊了自己的名字,心裡異樣的情愫伴隨着甜意瀰漫上來。
他看着秀兒,眼裡的柔情在月光下彷彿有種神話的美麗。
秀兒看着他,作爲朋友看着他,緩緩說道:“如果我去京城,你去嗎?”
君漵看着她,他知道她去京城的目的,可他還是想明瞭一下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你希望我去嗎?”
秀兒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習慣了你的搭檔,你的颱風!我希望你去!”
“好,那我就去!”君漵重新倒回椅子中,心裡的幸福漸漸瀰漫開來。她需要自己,不論以怎樣的身份,怎樣的形式,只要她需要自己。就值得!
他睜開眼睛,弱弱地問了一句:“以後能不能都叫我君漵,不要再叫我師叔!”
“好,在人前我不能失了禮數,兩人獨處時,我叫你君漵。”秀兒也喜歡這種坦誠以待的感覺,沒有負擔,沒有隱瞞,不必想着對方是否喜歡和傷心,他們彼此瞭解的感覺讓人覺得這樣的月夜是何等的美妙!
窩公子的宅邸內,窩三公子在書房寫着什麼。
冬離立在一側,低頭靜默着,等待着主人待會兒的詢問。
他放下筆,將紙條摺疊好交給一旁同樣垂首而立的夏離,“將消息飛鴿傳書給洪英,她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屬下這就去辦。”夏離毫無聲息的離開。
他這才擡起頭,看了一眼冬離。
“你說今日下午秀兒和關漢卿一起去逛街?”隱隱的不悅從他冷峭的嘴角漸漸溢出,生硬的脣線此時顯得更加的棱角分明。
“是。他們,還有一位叫做宦柔的女子,是菊心坊的老闆。”冬離小心翼翼地回稟道。
“哦,還有人一塊兒!他們碰到了一位街頭頂着狀子的老婆婆,還要寫什麼劇本!”他自言自語着,將整件事又重新理了理。
“他們要寫的劇本的內容是什麼?你可探聽清楚了?”
“具體寫什麼,因爲劇本未寫出來,所以屬下無法打聽詳細。可今晚,秀兒小姐去找了劉君漵,好像是問他敢不敢出演此劇。由此可見這個劇本不同凡響。”
“哦,敢不敢演這個劇本?可見這個劇本與官府有些摩擦,好。”他拿起桌上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犀利的眼睛聚集在一處,繼而猛地精芒一現。
“既然和官府有摩擦,要不要阻止這個劇作的問世?”冬離一聽,事關重大,不敢擅自作出決定。
“阻止?爲什麼要阻止?我們不僅不阻止,還要推波助瀾,督促保護這個劇本的問世,唯有如此,才距離我們的目的更近一步。”他站起來,踱到門口,望着門外天上冷清的月色,心裡竟然有些酸酸的醋意,這樣的月夜,那兩個人在一起,倒是花前月下的浪漫!
“屬下明白!知道該怎麼做了!還有件事是關於風煙的,今天傍晚時刻,風煙去了知府哈大人家裡,大概過了兩個時辰纔出來。”
“具體在裡面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一聽,猛然轉身,這個風煙倒是行動地挺快的,秀兒剛剛把手鐲歸還,她就自己主動送上門了。兩人這就勾結在一起了?
“這個具體說什麼不太清楚,因爲是屬下的一個隨從跟着的,沒有機會離得更近,只是看到風煙和哈大人一同進了屋子,兩個時辰後出來,兩人臉上皆是各有所得的笑容。”冬離的頭更低了,唯恐主人怪罪自己。
“這不是你的責任,我也沒想到他們二人會沆瀣一氣,這麼快就聯合在一塊兒了。”他踱回到桌前。
“秋離,接着你日夜盯緊哈爾倫赤,只要他有風吹草動,就立刻稟告於我。我們務必要保證這個新的劇作的正常演出。”
“是,屬下遵命!”秋冬二離齊聲回道。
這日,演出之後,秀兒坐上窩公子的馬車,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公子那日說到盧大人,可是與大人熟識?” 窩公子一愣,隨之豪爽一笑,“豈是熟識,我們低頭不見擡頭見,是朋友!”
“那公子也是京城的?”秀兒心裡一喜,又追問道。
“不瞞你,我們同在朝廷爲官,我仰慕與大人的滿腹才學,故而有意結交。所以我們二人的關係尚且不淺。自從和疏齋相識以來,還從未見到疏齋兄對哪一個女子鍾情過。他一向行爲嚴謹,自律甚嚴。可這次我知道,原來是沒有碰到一個讓他癡心鍾情的女子。如今他也不能免俗。”說完又是哈哈一笑。
秀兒聽他一說,心裡早已放鬆的戒備又有了鬆動。
“疏齋前些日子可是來探望小姐您了?”他突然問道。
“是,姑爺和小姐還……”靈兒一聽,這位公子是姑爺的朋友,就忍不住高興起來,話也不由自主的溜出了嘴。
“靈兒,不許多嘴!”秀兒一聲低低的斥責。疏齋回揚州的事兒,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如果被心懷叵測之人加以利用,後果不堪設想。可靈兒不明白其中的隱情。竟然毫無遮攔。秀兒暗暗瞪了一眼靈兒,警告她不要多嘴多舌。
“看來秀兒小姐對我還是小心防範、心存芥蒂!虧得我當日還替大人掩藏內情呢!看來小姐也不乏是過河拆橋之人。”他用言語相激,做出失望寒心的頹唐之態。
秀兒一聽,看來對於這件事他也是知道內情的,莫非真的是疏齋的好友?想到這兒。連忙道歉:“對不住,公子,因爲這件事隱秘之極,又牽扯到疏齋的前途,所以秀兒不得不小心謹慎。還請公子見諒!”
“算了,我能體會到你們二人的感情,都爲對方考慮得萬全周到。唯恐對方有什麼差池!不怪你,只是你要明白,我們都是自己人,不必這樣隔山隔水的說話。” “是,秀兒明白!”
兩人沉默了一陣,窩公子看了看秀兒,低聲說:“你把黑曜石手鐲還給了哈大人,他的心思你也清楚,他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要時刻小心!”
秀兒感激地點了點頭。
“關於,關於風煙,她現在還不知道你已經清楚了她的用心,所以要謹慎提防她,還要利用好這張牌!”他看着秀兒,這個女子,才華薈萃,品貌高華,待人太過於善良,這樣的社會怎麼能適應得了!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開始擔心起她來,他愣冷了冷心思,是因爲不能讓她出事,因爲她對於自己還有用,所以擔心她是應該的。自己的大業纔是最重要的。
秀兒看着對面臉色漸漸冷峻下來的他,心裡開始飛速運轉起來,他想說什麼,明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完。他都知道了些什麼?
秀兒回到攏月閣,華蕊迎上前來,“風煙小姐在呢!在這兒等了你多時了。”
“哦。”秀兒一愣,她來想知道些什麼?隨即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做出熱情高興的樣子,“姐姐,什麼時候來的?姑姑,把最好的點心拿一些來給姐姐。再包上一些,一會兒送給姐姐。”
“妹妹回來了。真是辛苦了。不用那麼客氣,咱們姐妹之間,還用得着這些?”風煙拉着秀兒在軟榻上坐下來,“快,躺下歇歇。”說着,手輕輕按着秀兒的肩膀,揉捏了起來。
“這麼半天站在舞臺上,又是唱又是打的,真是累人。姐姐幫你按按。躺着別動。”
秀兒乖乖的閉上眼睛,不知情的人看到風煙,定會說這幅圖畫真的是姐妹情深啊!可是這麼熱情殷勤的態度竟然是虛假的,是險惡用心的表象,怪不得青煙曾經警告過自己:親眼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真實的!
“謝謝姐姐,還是姐姐對我好!”秀兒愜意地閉着眼睛,享受地哼哼着,嘴裡也是抹了蜜一樣的甜,“也只有姐姐才知道我哪裡累,幫我按按。”
“誰讓我們是姐妹呢!我不給你按,誰給你按?”
“姐姐留下吃飯吧!把你的那份也送到這兒來!”
“好,難得能在你這兒蹭頓飯。”語調低了下來,“園子裡的姑娘都知道,你這兒的伙食可是最好的。”
秀兒輕輕笑了幾聲,順水推舟道:“姐姐喜歡,以後都到我屋裡也行啊!正好可以做個伴,不是有句話說,飯食是爭着吃才香的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