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朱娘娘,朱娘娘。”觀衆的熱情重新被這個有着神秘的色彩的新鮮的稱呼而鼓動着,一起站起來,看着秀兒呼喚着。
秀兒的眼睛一熱,爲這麼熱情的觀衆。她知道天宮中的王母娘娘在他們心中是神聖的,需要膜拜和祭奠的,他們給自己取這樣的名字,就已經肯定了自己在他們心中的地位。
她暗暗下定決心,無論面前有多麼困難,也要演好戲劇,演出好的戲劇給這些至純質樸的鄉親們看。
越到中午,劇院內越是難以忍受的悶熱,最終觀衆們在無奈中離開了鳳翔大劇院,甚至有人跑到了出售門票的票房處,打聽下一場演出的時間。
因爲是初次登臺,所以漢卿覺得不適宜安排地太過緊迫。所以早已經議好,前三天每天只有一場戲。
秀兒看着觀衆陸陸續續走出去,偌大的劇院裡只有打掃衛生的夥計和正在卸妝、規整道具的演員。她環顧了一下四周,一陣失望,視線裡仍然沒有盧摯的身影,難道真的是因爲什麼事情耽擱了,一顆心不覺又懸了起來。嘆了口氣,轉身就要走入後天。
“菊兒,菊兒。”
秀兒一驚,能夠喚自己菊兒的人必定是蘇州的家裡人,難道……
她激動地轉身,只見蔣翠翠一路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靈兒在後面緊追着,邊跑邊喊:“姨娘,姨娘,您慢點兒,這兒都是桌子和凳子,撞着了怎麼辦?你相見秀兒,我們到後臺就是了。”
秀兒愣愣地看着蔣翠翠跑向自己,在臺下站定,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看得秀兒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就要僵硬的時候,她才神情複雜地說:“你真的是菊兒?真的是!”說罷,淚水滾滾而下。似是爲了掩藏什麼,又或者是爲了不讓秀兒看到自己的狼狽。
她轉身低頭,用手擦拭着眼角,等到情緒穩定了下來,才轉身在秀兒的面前跪下:“我記得我流落街頭,可以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可現在看看自己,又見到你,我知道我被你救了。
之前我那麼對你,害你背井離鄉。而你還以德報怨!所以我蔣翠翠謝謝你。”說罷叩首。秀兒愣愣地看着她,她真的想起來了,她真的恢復了神智!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能夠認出自己。還能夠幡然醒悟,恢復人本能的善良。
她就那麼愣愣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蔣翠翠,似乎眼前的一切還不能讓她完全接受。
直到靈兒跑了過來,解釋着:“小姐,從你出現在這舞臺上開始,她就顯得很不正常,她一直緊緊盯着你,嘴裡還默默喊着什麼菊兒,一直到演完後,她就非要跑下來找你,可是那麼多觀衆,所以我緊緊抱着她,不讓她隨便亂走,可是她的力氣也太大了,我鬆了一口氣,她就跑了過來。”
秀兒擺了擺手,示意她無關緊要。然後她急忙從側臺的臺階走了下來,一把扶起蔣翠翠,高興地說:“蔣姨娘,你能夠恢復過來,我實在是太高興了!你不在和我計較之前的恩恩怨怨。我也很感激你。以後你就是我的姨娘,我的親人。不要再這麼客氣了。”
蔣翠翠的臉上,滿是愧疚,低着頭使勁點了點。
“姨娘,你和靈兒先找張凳子坐着歇息片刻,等我卸完了妝再過來和你們會合,我們一起回園子離去。
看她點頭同意,並和靈兒一起離開,秀兒才轉身回到後臺的化妝間準備卸妝。
推開化妝間的門,秀兒心裡想着心事,真是世事難料,萬事都難以琢磨,改回來的盧摯沒有蹤跡,而神智不清的蔣翠翠看了場自己的演出倒是清醒了。也算是有喜也有憂吧!
擡頭走向自己的位置,她一愣,繼而狂喜席捲了她,只見自己的座位上,坐着衝着她笑得燦爛的盧摯。
她一步一步走了過去,伸手撫摸着那張曾經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夢裡和魂魄裡的臉龐,真實的
存在感讓她心裡感到踏實。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眼睛看着那臉上的幽深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冷硬的脣線。鼻子一皺,一滴淚珠在濃重的油彩上劃過一道傷痕。
她吸了吸鼻子,似是不願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出聲掩飾道:“你什麼時間回來的?怎麼悄無聲息地躲到這裡來了?”
他的手細細擦去眼角邊緣濡溼的油彩,擔心會流入秀兒的眼睛離去,待一切完好好,伸手將秀兒拽入自己的懷裡,“見到我不高興嗎?怎麼倒是哭了!你看看,這麼美的妝容。這下就成了花臉貓了。不過,也是一直可愛的花臉貓!我喜歡的花臉貓!我想了這麼多天的花臉貓!”
說罷,將秀兒緊緊鎖在自己的懷裡,似是想將這麼所日子以來所有的思念都融入這一個懷抱裡。
“放開我。”秀兒掙扎着,“臉上的油彩都蹭到你的衣服上去了。待會兒出去就沒法見人了。”
他絲毫不見鬆勁,有些撒癡,“我不放開,就不放開,我回來就是爲了見你,我纔不管別人怎麼說呢!你高興就好!”
“可是,可是。”秀兒一想到衆人看到他滿懷油彩地狼狽,眼裡嘴裡都是掩飾不住的曖昧,臉上一陣發燙,“可是人家會害羞嘛!”
“哦,呵呵!女孩子真是臉皮薄,那好,就先委屈委屈自己吧!”盧摯鬆開秀兒。
秀兒趕忙下地,開始一點一點卸妝。不大工夫,華蕊也敲門走了進來,對於盧摯在這兒並不覺得奇怪。秀兒一陣疑惑。
“我的問話你還沒有回答呢!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秀兒將嘴脣上的胭脂擦掉。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當你們第一聲鑼敲響的時候,我剛剛到這裡。”說罷他站起來,走到秀兒的身旁,用胳膊肘支着身子,看秀兒卸妝。 秀兒也不理他,這是華蕊過來幫秀兒將頭髮上的頭飾一點點去掉。
“華姑姑,其實帶着這些也挺好看的,怎麼現在就去掉了?”盧摯和秀兒一樣叫華蕊姑姑,曾讓華蕊覺得很是忐忑不安,如今已經習慣了。
“帶着這些,太過招搖了!再說了,你看這些頭飾加在一起,那麼重,我要時刻頂着這麼重的東西,那一天下來,脖子還不僵硬了?”秀兒沒等華蕊回答,便接過話解釋着。“不過,洗去鉛華的你,我更喜歡!”
秀兒沒搭理他,只是橫了他一眼,示意他說話注意點兒,華姑姑可是在這兒呢!
盧摯像是沒看到秀兒的警告,繼續說道:“穿上這套行頭的你,確實耀眼得不似是人間的凡人,讓人抗拒不了,可那樣感覺有些遙遠,只有洗去了一切僞裝的你,纔是我真真切切的秀兒。”
這時候,華蕊已經重新幫秀兒梳好了頭,一支白玉簪獨自在烏黑的發間淡淡的綻放,像是一朵遺世獨立的白蓮。
“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何難得。”
一句一句,似是一首附耳呢喃的搖籃曲,又似是被下了蠱毒的魔咒,秀兒只覺得臉龐燒得似是夕照時的火燒雲,翻滾着。而心裡又是如此的甜如蜜糖,原來幸福的滋味,只是他的一句話,只是他的一個眼神。
華蕊悄悄地走出門去,在關門的剎那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姑姑,秀兒妹妹還沒有卸完妝嗎?”宦柔清朗的聲音穿過門縫,打擾了屋內沉浸在獨處的纏綿中的兩人。
“柔兒姐姐也來了。我們得出去了。或許大家已經整理好了,我們待會青葵園去。”秀兒趕忙站起來,用手拍了拍發燙的臉頰,希望能夠將臉上的紅雲拍走。
盧摯看着她無濟於事的嬌憨,不覺嘴角牽起。眉眼舒展,一雙眼睛閃亮閃亮的。
“今天我們請大家吃頓飯怎麼樣?”他牽住她的手,徵求意見。
“什麼?”
秀兒疑惑的看着他,似是沒有聽清楚他剛纔的話。
“你想啊!爲了你這個戲劇能夠勝利出演,許多人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像漢卿,君漵,甚至還有宦柔,月媽媽,華姑姑等都爲你做了很多很多,如今首演成功,你請他們吃頓飯表示感謝。
這也是應該的不是嗎?”他溫柔地看着她,也許這樣的人情世故她還不懂得,可要和人相處,這些是必須要教會她的。天下沒有白白的勞動,只有對別人的勞動表示感謝和肯定,下次人家纔會鼎力相助。
“也對,我就沒想到,總覺得自己這麼努力也是在爲青葵園盈利,所以就沒想到這一層!”秀兒這才恍然大悟。
“其實在這場演出裡,你纔是最大的贏家,也許青娘從中得了不少的利潤,可是你想想剛纔觀衆的反應,你就知道在他們心中,你的地位是多麼高。以後你的影響力會是一代人,甚至幾代人。你的名字和戲劇更會流傳下去。甚至被更多的人去模仿,那時候人家記住的不是青葵園,不是青娘,而是朱娘娘!”說着說着,盧摯又恢復了輕鬆詼諧,逗得秀兒一陣咯咯的笑
。 “那好吧!我們去哪兒?”秀兒知道他一定回去聚賢閣,可她不能讓他知道上次的事情,所以故意裝糊塗,問道。 “去聚賢閣!畢竟那兒想吃什麼,做什麼,方便!”盧摯拍着胸脯。
二人商定後,秀兒拉開門,就看到宦柔站在門外,目光炯炯地盯着房門。看到秀兒,就忍不住取笑:“妹妹終於出來了,我還以爲被什麼給吃了呢!正着急着要不要強行闖進去看看,有擔心這麼魯莽會看到什麼臉紅心跳的表演!唉,真是糾結啊!”宦柔一臉凝重地搖了搖頭,轉身就悲嘆着要離開。
秀兒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姐姐什麼時候學得這麼尖酸刻薄了?”
“不是尖酸刻薄,只能說這些話是水到渠成,有感而發!”宦柔嬉笑地看着這個讓她總忍不住關懷的女子,暗想,真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女子,無論樣貌還是才情,都是獨一無二的,可又是那樣的不幸,淪落爲青樓女子,可她又是幸運的,即使在這樣的風月場所,已然有真心人相待!這些幸與不幸,該是相輔相成的吧!而自己不也是這裡面的一個嗎?
“姐姐什麼時候來的?我還以爲姐姐今日忙碌,不會有閒暇來呢!”秀兒甩着秀兒的胳膊,撒嬌發癡。“我早來了,自己找到座位坐下來了,擔心過來會增大你的壓力。所以就想等着演出結束了再過來,沒想到過來了,原來你有客人啊!”說着,擡眼睨了盧摯一眼,“對了,也不是客人。應該是一家人!一家人!”
“還是柔姐姐的話說得精準,是一家人。”盧摯連忙強調,從二人的言語間他知道,這個女子在秀兒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所以就有了討好的成分。
“哎呀,我可不是你的姐姐,只是小秀兒的姐姐,你可比我哥還大呢!再說了我一個點心師傅,怎麼能做大人您的姐姐呢?妹妹,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秀兒看了盧摯一眼,暗自發笑。相要討好沒想到反被搶白一頓。讓平日裡舌若蓮花的他啞口無言!還真是前所未有!宦柔絕對是第一人。
盧摯也不生氣,招呼着漢卿、君漵和嶽鳳祥,要一起去聚賢閣小坐片刻,幾人客氣一番後,告訴衆人先去聚賢閣用午餐,然後再回青葵園。
定下來之後,衆人分幾撥離開鳳翔大劇院。
秀兒和盧摯同乘一輛馬車,因爲盧摯的身份,所以衆人還是唯恐避之不及,擔心一個不小心會惹禍上身。所以馬車上只剩下秀兒二人,穆文在前面駕車。
“師傅今天還是沒回來。”秀兒掀開車簾子,看着衆人也都乘着一輛輛馬車走了過去,心裡還是有一點點遺憾的。
盧摯輕輕拉過秀兒的手,安慰她道:“有些事情,不必太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