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佑君的恐懼,維持了很久,但不愧是常年演戲的好手,他臉上已經恢復鎮靜了。火炮,這個他不曾接觸過的東西,但是他曾聽淳歌說起過,那還是淳歌十五歲的時候,當年淳歌剛從東南戰場上回來,提起火炮,說是這東西威力巨大,但是有蘇現有的火炮有兩點不好,射程不遠,炮車容易爆炸,可有兩點卻是火炮的共同點,那便是瞄準性不高,也就是說火炮只能打個大概,還有就是火炮所用的發射藥成本極高,因此火炮得省着點用,不然分分鐘燃燒的都是銀子。
回想起這些,蘇佑君強壓下心臟無規律地跳動,飛速地運轉大腦。林蒙停在距離自己七八里的地方開炮就是說,火炮的射程只有七八公里,那就是說只要蘇佑君距離林蒙超過七八公里火炮便失去了作用。火炮的瞄準性不高,也就說明他不能帶着大量士兵,若是帶一隊人後撤,火炮便無法瞄準,而火炮的高成本,便註定了林蒙不會亂射。
如此一梳理,生路便顯露出來了。
“程老,將大軍分爲三撥人。”蘇佑君看着前方的道路,眼中露出了堅定,他手中》?.共有三萬人,其中精兵一萬。
“挑一千人,護送本宮先行,回杭城報信,剩下的士兵一萬五千人在此抵抗敵軍,剩下的兵士跟在本宮身後五里保護本宮。”蘇佑君的安排似乎合情合理,他一個太子最有信服力,自是要早些回杭城和皇上商量對策。而剩下的兵士也的確該擋在蘇佑君前頭。
然但凡是一個有心思的人。都能從此事中看出蘇佑君的自私。他此刻所想的不過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一個人回到杭城又如何,能力挽狂瀾嗎,顯然不能,他是將所有的事兒扔回給蘇見豫。換種說話,倘使此刻領軍的是蘇佑啓的話,相信他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士兵給自己當肉盾的,相反他會想盡一切可想的法子阻擋林蒙的進軍。
這便是一個太子和王爺的差別。太子需要接掌皇位他自然將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一切更加重要,而蘇佑啓是個王爺,有不覬覦皇位自然不用事事將性命看在第一位。
反正無論怎樣,這一次蘇佑君的決定沒有人能反對,程老很快就將三萬人分做三隊,而保護蘇佑君的那隊人在衆將士的掩護下,趁着夜色的灰暗,走得無隱無蹤,剩下的只有一大隊的士兵。
不遠處的林蒙一行人,是看不到蘇佑君這邊的具體情況的。官道畢竟是平路,兩軍倒是誰也看不見誰。
“將軍。還放炮嗎?”這個火炮的造價極高,威力極好,但是先鋒還是心疼發射藥啊。
“不放了。”林蒙並不是真的想轟死蘇佑君的兵,他的火炮自有用處,再說用昂貴的火炮去殺蘇佑君這樣的人,他可捨不得。更何況他敢打賭,此時此刻蘇佑君絕對已經不在大軍之中,那停下的大軍明顯就是蘇佑君留下的炮灰,他在用炮又能如何呢。
“你率軍一萬五在最短時間內將前方大軍拿下。”林蒙這一次帶了五萬的先鋒軍,用一萬五千人爲先鋒,剩下的人也是時候該養精蓄銳了,畢竟前方這麼大的動靜,身在杭城的淳歌一定猜到了戰事已開,林蒙還真拿不準守着杭城的淳歌能否被他輕易攻破,他也不敢託大。因此還是讓士兵們休息休息,精神飽滿地對付那個變︶態傢伙的好。
先鋒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所面對的可不是經驗十足的東南兵,蘇佑君手下得兵雖厲害,但畢竟沒有主帥坐鎮,大有一盤散沙之勢,可仍是阻擋了林蒙大軍一個時辰之久,其實是先鋒知曉林蒙的用意,故意拖着點時間,在距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的時候,這一萬五千人幾乎全部戰死。林蒙他們對待這夥人可沒有那麼禮貌了,一個個都是踏着屍體而行,他們也不趕,此處距離杭城約是一個時辰不到的距離,他們有的是時間。
彼時,蘇佑君已經疾奔到杭城的城下,然杭城此時城門大關,有護城河隔着,蘇佑君進不去。他心中憂心林蒙的軍隊追來,畢竟這一路太過平靜,反倒讓他害怕了。
淳歌很早就來到了城口上,當蘇佑君帶着人到達杭城的那一刻,淳歌就已經判斷出了那人是蘇佑君,只不過淳歌做夢也想不到的是,只有五六千人跟着蘇佑君一起回來。這就意味的軍營中的東南兵,和蘇佑君自己所帶的大半的兵,已經犧牲了。
“大人,那是太子殿下,是否開城門。”一個官員也認出了蘇佑君,但是他可不敢擅自做主,如今的杭城蘇見豫昏迷是淳歌說了算,這門究竟開不開自是淳歌做的主。
淳歌淡淡地望着底下的一羣人,這羣踩着無數屍體苟延殘喘的人,他輕描淡寫道:“開。”
直到蘇佑君進入杭城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放鬆了,同時他也得知了蘇見豫昏迷,淳歌做主杭城的消息,他倒是不驚訝,此時此刻也只有淳歌能扛得起這個爛攤子。
淳歌在城樓,身爲太子的蘇佑君自是不會去休息,再者他還要將前方的軍情告訴淳歌呢,只是他沒料到,淳歌看他的眼神竟是出奇地平靜。
蘇佑君曾好奇過,淳歌絕望究竟是什麼樣子,淳歌最真實的憤怒爆發出來又是什麼樣子的,只可惜淳歌的這些情感在蘇佑君面前總是淺嘗則止的。
“小歌。”然而蘇佑君在歷經一番生死,看到淳歌的那一刻他只覺得無比親切,他有一種想要擁抱淳歌的感覺,果然淳歌是他能安心的一股力量。
淳歌一挑眉,轉過頭看着蘇佑君,輕聲道:“太子殿下。”
帶着蘇佑君來的那個官員只覺得太子的身邊冒出一絲絲冷氣,尋了個由頭便退了下來。只剩淳歌與蘇佑君兩個人在城樓上。
淳歌安靜地望着前方,似乎身邊並有一個叫做蘇佑君的人。
“你爲何不問前方軍情。”蘇佑君與淳歌並肩而戰,一同望着遠方,只是兩人望的是同一處,想的卻是天差地別。
“呵呵”淳歌舔了舔乾裂的嘴脣,笑道:“問什麼?”
“問殿下安然無恙的背後是什麼?”淳歌撇了撇嘴:“問殿下,我東南士兵是如何爲殿下而犧牲的。”其實淳歌是想說東南士兵是如何被蘇佑君犧牲的,只是話到嘴邊,這般刻薄他始終不能對蘇佑君說出。
“林蒙有火炮。”蘇佑君只說了這一句,他的語氣中含着無數的委屈,竟帶着一絲絲哭腔。他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可淳歌卻沒有半句關心。
“火炮”這倒令淳歌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震驚。
“林蒙可是開了一炮。”淳歌回想起先前的火光,想來這沖天的大火,便是這火炮的傑作。
“是,就在我眼前。”蘇佑君有些賭氣,他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難道淳歌不會關心一聲嗎。
“你竟能逃出他火炮的射程,想來這火炮的精準度並不是極高的。”淳歌可不知道蘇佑君心中的打算,他一心撲在這火炮上,一架火炮絕對是決勝的關鍵啊。
“小歌”蘇佑君的幽怨地喊了一句,剛想說些什麼,可淳歌卻已經轉身下了城樓,瞧着淳歌走得乾脆,蘇佑君愣了愣,自嘲道:“若換成是林洎,你可會如此。”
蘇佑君再度想到那日林洎受傷,淳歌竟不要命地飛奔過去,可今日換成自己,淳歌卻無動於衷,連假裝都不願意了,看着淳歌的背影,蘇佑君的眼中陰冷一片。
急忙離開的淳歌倒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行爲這般影響蘇佑君,他只是想到了一個法子,因時間緊迫故而纔沒有理會蘇佑君的。
“小旗子,離天明還有多久。”淳歌預想着約是一個多時辰後林蒙便會打來了。
“距離天明,約是一個多時辰。”小旗子剛剛回到淳歌身邊,他忙活了一夜,卻是掐着時間回來的。
“你再跑一趟,叫阿流讓百姓們往杭城地上灑水,記得一定要灑滿整個杭城,要快。”淳歌乾燥的手在空氣中暴露,他能明顯感覺到今天並不是乾燥的天。
“好。”小旗子雖不知淳歌打得什麼算盤,但他已經習慣了照着淳歌的話行事。
“小歌。”司馬舒的聲音在淳歌身後響起。
淳歌無力地揉揉太陽穴,回答道:“書叔,你怎麼來了。”
司馬舒本是同阿流一起安撫百姓的,但他聽說蘇佑君來了,便知道淳歌這兒已經有了具體的前方戰況,故此纔來的。
“聽說太子回來了,不知前方戰況如何。”司馬舒看着這個滿臉疲憊的男子,心中不勝唏噓,事到臨頭只有這個看似無情的孩子站了出來,只爲了守護自己稱不上故鄉的地方。
“林蒙手握火炮。”淳歌只說了這一句,便已抵得上前方的一切軍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