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儘快解決問題,向來急性子的九丫僅沉寂了兩日。雖已近七月未,但連着幾日天氣回熱,白日裡還是能感到幾分暑氣,便是這樣的日子,魏王竟然邀約了一衆人等去臨安城外的某林子裡狩獵。
魏王何許人也,可是當今新帝座下的第一寵臣。自乾寧登基以來,衆朝臣多少有些混亂,因爲實在把不準新帝的脾氣,大夥都怕一個馬屁拍得不對,便會惹得皇帝大動肝火,畢竟就皇后一族被滅一事,再沒人覺得皇帝是個擺設。然而官場多年,朝臣們又怎會不動聲色呢,於是好事便落在了魏王的身上。
據魏王自個交代,這一個月來,收到的拜禮便裝滿了一大屋,其中幾個頗有見地地大臣還挑了好些美姬送進王府內,以填補因王妃離家而空出來的寢房。
如此,今日魏王誠邀衆人前去打獵,別說頂着大太陽,就算下刀估計衆朝臣也會爭先恐後。一時間,日至當頭時,臨安城外某林子已經聚了不少人。
“王爺,您看臣這張弓怎麼樣?可是當年飛將軍李廣用過的。”
某將抓緊時間溜鬚拍馬,然而坐在馬上的魏王眼直瞅着林道的盡頭,看也沒看那張弓一眼。若放在平日,柴胡定會鑑上一鑑,但近日他着實沒有心情。昨日楊三夫人來府中小坐時向他保證過,今日他定能看到他那幾月都沒歸家的媳婦,可都等了小半個時辰了,卻還沒見着人,他眉頭不由得皺了皺。
某將不知他的心思,只當是那張弓入不得王爺的眼,便又換了一寶貝,“王爺不喜歡弓嗎,那看看這身衣裳怎樣?”這說着,手便指向了一旁騎在馬上的一位少年。
柴胡被他念得煩了,雙眼只隨意地瞥了一眼。只見少年穿着一身用金絲滾邊的月白色騎服,腳上踏着一雙白虎皮靴,這一身確是好貨,但比起那張弓來說也不算稀奇吧,可終究在皇城裡打滾一年,醉翁之意不在酒這話,他也是極明白的。
所以那身衣裳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穿衣裳那人,確切地說是個女人。
脣紅膚白,眉宇間透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明媚,仔細看去是個美人,加之配上那身華麗的騎服更是讓人不免多看上一眼。然而這樣的美確能發動大多數男子,可並不包括魏王。自從見過九丫的男裝打扮後,其他女子這副裝扮在他眼裡也就成了浮雲。
柴胡只是撇了其一眼,便轉過了頭。正遙想着九丫當年的模樣時,便有人來報楊大人到了。
臨安皆知楊大人夫婦鶼鰈情深以致夫妻形影不離的地步,這樣的場合楊大人所在之處自然也能一睹楊三夫人的風采,如此方纔放在那將門小姐身上的眼珠子全轉了方向。
正如柴胡所料,九丫的男裝有着絕對的吸引力,不過是一身布衣便已經將身着華衣的某女比了下去,也只有九丫才能不靠任何修飾抓住旁人的雙目吧。
不,還有另一種情形能超越楊三夫人的魅力,那便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如今的魏王目光全聚在了楊三夫人身後的女子身上。
“是魏王妃。”人羣中便有人低聲細語,“不是已經被休了嗎?”
是了,說話之人確實眼尖,向來不怎麼願意在衆人面前露臉的魏王妃也讓他認了出來。可幸他聲音不太大,沒能讓魏王夫婦將這句聽了去,指不定鬧出什麼樣的動靜來。
魏王妃今日亦是一身騎服,原本稚氣未脫的鵝蛋臉上卻透出一絲英氣來,特別是在見到正巧立在柴胡身旁的那位小姐後,眉宇那麼一挑,更顯出了難得一見的俠氣。
九丫覺得,楊繆繆這模樣與她的性子才相符。她還進而總結出,外表再怎麼欺騙人,終有一日會露出真面目的。見着騎着馬兒向柴胡靠近的,她替那位出身將門的小姐捏了一把汗。
“你這忙幫得……確定不是在坑魏王嗎?我不覺得這樣會有什麼好的結果。”伴在九丫身邊的自然是楊宇恆,與自個這位夫人不同,他沒有看熱鬧的心情。
今日他本是不想來的,九丫卻嚷着說替他楊家解決危機,而這危機便是魏王夫妻倆的情感問題。轉眼望向已經被六妹幾句激得落了淚的某小姐,再看了眼腆着臉想親近六妹的親王,楊宇桓深深地覺得,若是乾宇見着自個看中的臣弟這幅模樣,會不會罷了他的職,畢竟這位新帝昨日纔在朝堂上提出要“克己復禮”。如今在魏王身上,哪兒來的“禮”。
楊宇桓勾了勾嘴角,這神色被九丫撞了個正着,她不禁問了句:“什麼事如此好笑?”
他笑道:“我是在想,若皇上……”
皇上!“皇上”倆字就如同“先生”一般,說不得說不得,一說便到。
就在楊宇桓說出“皇上”時,一人尖着嗓子的高喝聲震得整個林子都抖了一抖,而這一聲叫的是“皇上駕到”。
皇帝的出現,確在九丫的預料之外。自柴胡的眼神中,她也能看出他也頗爲吃驚。然而世間萬事總免不了一個意外,但九丫卻沒因爲這些變故而擔憂。這一次的計劃,就算多了乾寧的攪合,依然還在她的掌握之中,爲此她很佩服自已能想出一舉兩得之法。撮合柴胡與楊繆繆是其一,其二則是信陽離開臨安的日子也是今日此時。
“怎樣?還想跟爲夫較量不成,別忘了你的騎術還是我親手教的。”因爲九丫的挑釁,倒是激起了楊三公子的鬥志。
九丫瞥了他一眼,二話不說揮鞭便策馬而去,而後自然是緊追不捨的楊三公子。
對於信陽,九丫雖覺得自已的作法有些卑鄙,但她寧可揹着卑鄙小人的名頭,也不願留下半點後患。聽聞信陽公主出生那日,朝臣皆跪於皇后殿外,以迎接未來的新主,然而皇后產下的卻是個*,可即便是這樣,信陽依然受盡寵愛。她來到臨安時如此風光熱鬧,離開時便讓她沉寂吧。
興許是想得過多了些,再回過神來時,九丫已不知身在林中何處,而方纔還在後面的楊宇桓,也不知追着誰跑沒了影兒。臨安城外的此處林子,不算大,雖然跑得遠了些,她也不擔心,見跨下的馬兒累得吐氣,索性翻身下了馬坐在樹下的石墩上乘涼。
今日實在不適合出遊,九丫抽出絲帕來擦了擦額頭的汗,這一會兒功夫,林子裡的馬蹄聲傳了來。想來是楊宇桓追來了,她止不住得意,並未回頭,只笑道:“這麼不利索,莫不是被哪家小姐絆住了腿腳吧。”
馬蹄漸近,卻無人答話,直到她回過頭去看清來人時,對方纔開了口,“有阿九你這樣的妻子,這臨安城中怕是沒人入得了楊愛卿的眼吧。”
乾寧的半聲輕笑,如九月秋風,爽利中帶着些不怎麼親近的寒意。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自然不同從前,從前也曾與他笑鬧過,可是現在聽了這一聲,九丫的屁股從石礅上滑了下來,順勢往地上一跪,也算是行了禮。
新帝自登基以來,臉面上總掛着笑,確是給人一種“我是仁君”的感覺,但私底下大夥都知道,乾寧做事的手段不比先帝溫柔,因此衆臣們言行舉止上都分外小心,而作爲曾經威脅過這位爺的九丫,更是加倍地小心着。於是在乾寧欲伸手要扶她時,她愈發狼狽地磕了個頭,“臣妾不知皇上也走這道,擋了皇上的路,臣妾這就退下。”
乾寧的手就這樣懸在了半空,他嘆了口氣,眼看九丫便要溜走,只得端着架子開了口,“朕說過讓你退下了嗎?起來坐石墩上去吧,正好陪朕說會兒話。”
皇帝下了令,難不成還敢抗旨。九丫千不願萬不甘,也只得聽命坐回了石墩子上。將將坐下,她便發現這石墩長太長了些,長得足夠坐下兩個人。她有些後悔爲什麼方纔不選一塊巴掌大的石頭坐。正當她如此琢磨的時候,乾寧果真一屁股坐在了她旁邊,且在坐下的同時道:“好好坐着,這是聖旨。”
九丫欲哭無淚,半晌才緩過神來,終於順了氣開了口,“皇上,不知道您想聊什麼?其實臣妾一介無知婦人,只怕不能爲皇上排憂解難。”
“你無知?”乾寧止嗤笑一聲。
九丫心頭咯噔一跳,暗叫不好,處於本能又想往地上跪。此次乾寧眼疾手快,一隻手總算在她讓開前托住她的胳膊,“你作何這般緊張,朕並無他意,不過是想說楊愛卿何其幸運,能得你這樣的夫人。”
九丫總算聽明白了,但相反卻更糊塗了。乾寧是何意,莫不是對自己……她哪敢多想,開口便答道:“皇上此言差矣,與夫君相比,臣妾自覺自己幸運一些。說來慚愧,大多女子都會的女紅,臣妾卻極不擅長。前些日子,夫君還教訓妾身,讓妾身研習女紅,要時刻以皇后娘娘爲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