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綾靖不知阿弦與悠月剛剛在做什麼,可瞧着慕亦弦這副面色,再聯想到他之前那堅決的眼神,她心底沒有由來地涌起了一陣慌亂不安。
她眉眼毫不自知地微微輕顫着,心神忐忑不寧。
在連悠月睜開眼的那一瞬,她甚至毫不自知地特意加重了注意力去聽。
她想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何,阿弦的面色看起來會如此虛弱?
爲何,阿越師兄的神情看上去那般凝重……
爲何,悠月的面色如此漲紅……
可悠月卻什麼也沒說,阿越師兄和阿弦也一個字未說,他們三人之間似乎達成了一個無需多言的默契。
連悠月瞧了瞧慕亦弦,微微點了點頭,慕亦弦一直有意無意落在連悠月身上的眸色才終於移開了。
隨後,連悠月又是瞧了聞人越一眼,眼波潤澤閃爍,隱約想說些什麼,可卻又不知顧及什麼,欲言又止了。
聞人越頓了頓,思緒有些紛雜,可此刻分明情勢緊急,他實在沒有心思去一一理清。
瞧着連悠月迴應慕亦弦的那個點頭後,聞人越便知,連悠月是要去想辦法阻止風引穹了。
見着連悠月如此矛盾又猶豫,話遲遲難以出口的神情,聞人越只好率先開了口,叮囑道,“小心些。”
連悠月面上的猶豫一瞬被驚喜所替代,彷彿根本沒想到聞人越會與她說上這樣一句,那雙眼睛都頃刻明亮的許多,仿若被雨水洗滌過得明鏡,剔透又無暇。
“嗯。”連悠月重重點了一下頭,有意壓低了聲音,提醒道,“東帝,失去靈蟲,您的內息不會立刻全部消失,內息衝撞恐怕會持續時日,直到內息全部消散。”
“無妨。”
慕亦弦淡淡回了一句,聲音都平淡的沒有一絲起伏波動,若非額上已經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還真讓人以爲他體內內息根本不曾失控胡亂衝撞,好似他根本沒有任何不妥。
而此刻,宣綾靖卻已經鎖緊了眉頭,她實在是不知他們三個人打着什麼啞謎,可心底的不安慌亂卻正在無限的擴大蔓延。
她竭力握了握拳,掌心的刺痛感,才終於讓她心神再次恢復了些。
她知道,此刻不是還能胡思亂想的時候,哪怕是再想知道阿弦到底做了什麼,她還是應該最先應付眼前的事情。
她閉了閉眼眸,將眸子裡的各種波瀾竭力掩了下去,腦海裡越發迅速地搜索着那本陣法書冊的內容來!
融陣之術?
宣綾靖眉眼忽的一凝,剛剛纔恢復平靜的眸子裡,剎那再次洶涌起了波瀾!
師父留下的那本陣法書冊裡,提到過一個詞,融陣之術!
而和這個詞一同提到的,便有無界靈蟲四字!
只是那書中對無界靈蟲只是一筆略過,她當初粗略瀏覽時,並沒有在意!
可如今,悠月便是無界,她腦海中的記憶便對這一篇幅的記載與理解更爲清晰了起來!
無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由穿梭陣法,而融陣之術,則是凝洄族人根據無界的天賦特性所研究出來的陣法。
這個融陣之術,可以讓人在一定程度上與陣法融合爲一體,不受陣法的排斥,從而,也能效仿無界,達到不受陣法阻滯的效果!
如果說,無界在一定程度上自由穿梭陣法,是偷偷的行爲,那融陣之術便是通過手段與陣法達成了一個平衡,一個融合程度,是得到了陣法允許的行爲!
想清楚融陣之術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陣法後,宣綾靖心神倏忽一頓,視線不可抑止地滑到了一旁的四國詔書上,神情間,更是情不自禁地漾起了幾分激動與期待!
她是不是可以借用融陣之術,趕在風引穹發難之前,毀掉四國詔書呢?
畢竟,風引穹如今一切能夠威脅到封寂大陣的行爲,都是建立在封寂大陣被自焚國書自毀氣運的儀式破壞了本身的強盛的情況下的,只要封寂恢復了強盛,任憑風引穹有再多的手段,恐怕也再難撼動分毫!
宣綾靖心情不可抑止地就要激盪起來,可她還是竭力壓了壓,在腦海中飛快將這個融陣之術仔仔細細考量了一遍,這才發現,這融陣之術,竟還有一個缺點!
那就是她若想要藉助融陣之術進入封寂內去毀掉已經與封寂融爲一體的四國詔書,必須要最少兩個人!
一人佈陣控陣,一人承受融陣。
可眼下,這山腹裡,只剩下了她,和被自焚國書儀式牽累的連安王與聶成祈!
她若想要施行融陣之術,就只能由她佈陣控陣,而接受融陣前往封寂內毀掉四國詔書的人,就只能是他們其中一人!
可關鍵是,他們現在是處在她的血陣之下,所以才暫時安然無恙,一旦離開,繼續被攫取掠奪氣數生機,只怕是……難言成敗……
如果他們在毀掉四國詔書之前自己先撐不住的話,不僅計劃難以成功,還會白白犧牲他們的性命……
也許,阿弦他們會有更好的辦法呢?
她,究竟要不要帶着連安王和聶成祈的性命,賭上一把呢?
短短數息之間,宣綾靖的心緒已經是幾起幾伏。
而此刻,她的視線正落在了連安王以及聶成祈的方向。
連安王本就一直關注着雙方的局面,此刻瞧見宣綾靖這副明明有所意動,卻又徘徊猶豫的神情,心下隱約有所明悟。
連安王掃了一眼封寂陣壁上所顯現的祖屋前已經幾乎一觸即發的緊迫形式,忙是神情一斂,沉聲道,“長公主有什麼辦法,還請直說!眼下的情況,一旦長公主抵擋不住,我們未必會有生路!與其無力等死,不如拼死一搏!”
聶成祈比連安王年幼些,閱歷、世故、察言觀色皆是比連安王稍稍遜色,等連安王說完,他才意識到宣綾靖那副神情意味着什麼,不禁也錚錚道,“對,與其等死,不如一搏,長……若有辦法,無需顧及我們。”
說道對宣綾靖的稱呼時,他想起那些身世,話到口邊便不由的頓了頓。
讓他直接喚姐姐,似乎他有些……情怯,難以出口,可若喚長公主,是不是又太生疏了些……
畢竟,他明白,北彌長公主和東帝之所以會來此地,他是很大的因素……
他們爲他以身犯險,他卻稱呼的如此生疏,會不會傷了她的心……
如此複雜的心思之下,他只好藉着那一個停頓,暫時忽略了稱呼的問題。
宣綾靖此刻倒沒有心神去注意這些,聽見連安王與聶成祈皆是如此之言,她自然不會再優柔寡斷。
當機立斷,宣綾靖徑直從獻靈陣內走了出來,感覺到自己體內所剩不多的術力,她神情也有些凝重。
沒有遲疑,她當即就地取材,按着記憶中那融陣之術的陣法排布繪製,星辰呼應,山脈地勢的借用,再加上她的心血,陣法很快便堪堪布置出了雛形!
此刻情況緊急,宣綾靖也沒有時間去完善每一個細節,只優先保證了融陣之術的順利。
可以說,這個陣法只是一個半成品,如果有人前來破壞,此陣,沒有任何抵禦外敵的辦法,哪怕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只要稍稍挪動一塊佈陣的石子,此陣都會頃刻間消散於無形。
宣綾靖看了一眼風引穹那處,叫囂到極致的陣勢,翻騰到極致的氣浪,明顯所有的蓄勢準備都已經完成,只是風引穹與那祭司仍舊掙扎沉痛的對視着,所以風引穹遲遲沒有下一步動靜!
宣綾靖沒有時間去思考風引穹的攻擊還有多久,她現在賭的,便是趕在風引穹攻擊封寂之前。
因爲,就算她不放棄獻靈陣,她也心知肚明,她擋不住虛陣的攻擊。
眼下,只有如此一條路,她沒有別的選擇!
宣綾靖眉眼凝重卻又異常的鎮定,語速飛快的和連安王以及聶成祈解釋了一番她現在所佈的陣法的不穩定因素。
連安王與聶成祈也都注意到了風引穹那處的情形,不禁面色凝重,都絲毫沒有遲疑的點了點頭。
眼下的情況,也根本沒有他們遲疑的餘地!
不試,便是等死!他們皆是皇族,怎願狼狽等死?
見此,宣綾靖不再遲疑,撤了血陣的同時,更是激活了臨時佈置的半成陣!
保護他們的血陣撤去的那一剎那,連安王與聶成祈同時臉色發白,甚至感覺身體裡的力氣都似有若無的,他們幾乎是同一反應的咬了咬牙,心中沉了沉,明白了他們要去毀掉四國詔書,對於他們的身體狀況而言,究竟是多艱難的任務!
可縱然再艱難,他們也沒有退步的餘地!
等到連安王與聶成祈都靠近了陣壁,與那四國詔書觸手可及時,宣綾靖才控制着融陣之術的陣光籠罩在了他們二人的身上!
陣光籠罩而來時,連安王與聶成祈感覺身上暖暖的,彷彿流失的氣力都隱隱恢復了一些,不過那儀式確實太過霸道,哪怕是如此,他們的虛弱感也僅僅只是恢復了一丁點兒,根本無濟於事。
必須抓緊時間!
連安王和聶成祈心中都明白時間的緊要性,看到宣綾靖點頭示意後,他們便毫不猶豫地往封寂陣壁撞去!
那四國詔書就在這陣壁之內,只要他們能夠進去,就可以立即碰到那四國詔書!
在連安王與聶成祈撞向封寂之時,宣綾靖的心不可抑止的高高懸了起來!
因爲,她也沒有把握,這個半成品的陣,究竟能不能成功!
可她沒有時間去完善此陣了,她只能賭一把!
而在看見連安王與聶成祈果真毫無阻滯地沒入了封寂陣壁時,宣綾靖一直凝重的面上都不禁浮現了一絲驚喜笑容!
可下一刻,笑容卻完全僵在了她的臉上,連帶着瞳眸,都難以自控地縮成了一個小點!
心高懸緊繃,聲響如擂鼓!
因爲,風引穹的攻擊,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