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太極宮,李建成和李元吉像往常一樣來後宮養心殿探望父皇,如果說上一次李淵放棄軍政權力多少還有一點不願面對現實的因素,那麼這一次病倒,就是他的病情已經嚴重到了危重時刻。
兄弟二人在養心殿前不安地等待着,宦官已經去通報了,但去了近一刻鐘,到現在還沒有一點消息,令他們二人有些焦慮起來。
從漢中逃回後,李元吉心中萬分忐忑,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羅藝,他是忠實地執行了父皇的密旨,至於發生內訌的原因,也是因爲他發現羅藝裡應外合,準備獻城給隋軍,被他阻止時發生了激戰。
從常理推斷,李元吉的解釋並沒有一點漏洞,合情合理,羅藝確實是在內訌後投降了隋軍,至於中間的那些微妙細節,除了李元吉的幕僚錢榮外,沒有人能知道真相了,而這個幕僚錢榮也在城亂時不知所蹤。
正因爲李淵愧疚於自己所下的密旨,所以他沒有追究李元吉的責任,只是一句‘臣心難測’便將李元吉的所有責任輕描淡寫地抹掉了。
此時,李元吉也很害怕父皇出事,如果父皇有什麼三長兩短,秦王帶兵入城,第一個就是要殺他。
“皇兄,父皇不會有什麼意外吧!”李元吉小聲問道。
“別胡說!”
李建成瞪了兄弟一眼,“這種話以後不要再亂說。”
李元吉嚇得不敢再吭聲,這時宮中的首席御醫王儉華匆匆走來,躬身施一禮,“太子殿下,齊王殿下,微臣有話想談一談。”
李建成心中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他點點頭,一指不遠處的房間,“去那邊談吧!”
三人走到房間裡坐下。王儉華嘆了口氣,心情有些沉重地說:“情況不妙,希望殿下做好最壞的打算。”
李建成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他深深吸了口氣,“父皇還能堅持多久?”
王儉華低頭沉吟半晌,才緩緩說道:“多則一個月,少則半個月,他已經毒入內腑。無藥可救了。”
“毒!”
李元吉猛地跳起來,一把揪住王儉華的衣襟,眼睛瞪得溜圓,大吼道:“我父皇中了什麼毒?”
王儉華嚇得渾身顫抖,急忙解釋道:“這件事太子殿下知道的。”
李元吉一回頭,眼睛血紅地瞪着兄長。李建成嘆了口氣,擺了擺手,“你放開王御醫,和他無關。”
李元吉狠狠推開王儉華,回頭沉聲問道:“皇兄,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幾個月前,宮裡的一名藥師所爲,暗中對父皇下了一種慢性毒藥,幾個月後纔會發作。但毒已進內腑,無法挽救了。”
李元吉咬牙切齒道:“這個藥師在哪裡?我要將他千刀萬剮。”
“他已經自縊死了,妻子和幾個兒子也不知失蹤,幾個月來找不到一點線索。”
“哼!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李元吉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震驚地望着李建成,“皇兄,難道是。。。。。”
李建成不准他再說下去,“這件事誰也不知,別胡說了。”
他站了起來。向御醫王儉華施一禮。“還是要煩請王御醫儘可能地挽救父皇,延長他的性命。”
“殿下放心。這是臣的本份,臣一定會竭盡全力。”
李元吉卻沒有這麼好說話,他惡狠狠地瞪着王儉華,“我父皇若有三長兩短,我拿你們陪葬!”
王儉華嚇得戰戰兢兢去了,李元吉剛要再問,李建成卻擺了擺手,“這裡不是說話之地,去東宮說吧!”
李元吉點點頭,跟着李建成回了東宮,一進東宮大門,李元吉便迫不及待問:“皇兄,真是他乾的嗎?”
李建成陰沉着臉,一言不發,過了很久才道:“我先帶你去看一個人。”
兩人騎馬一路前行,一直來到東宮聚文閣,這裡是東宮的藏書樓,幾名心腹侍衛在前面引路,進了閣內,卻向地下室走去,侍衛拿着火把在前方帶路,聚文閣地下室也是放置文書檔案之地,由一個個石制小房間組成。
李元吉滿腹疑慮,幾次想問,可見皇兄臉色陰沉如水,只得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兩人來到最裡面一間石室,石室門口站着幾名侍衛,見太子殿下到來,侍衛們一起躬身施禮,“參見殿下!”
李建成點點頭,指了指石室,“人怎麼樣?”
“還好,上午鬧過一陣子,現在已經安靜了,不過待會兒又會鬧。”
侍衛打開門,推門進去,李元吉心中疑惑,跟着皇兄進了房間,這才發現房間一角的牀上坐着一名女人,被鐵鏈套住雙腳,女人約四五十歲,披頭散髮,神情可怖。
她見李建成進來,像瘋婦一樣撲上來,卻被侍衛一把推倒,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將她的雙手套進牆上的鐵環裡,令她無法動彈。
“皇兄,她是誰?”李元吉疑惑地問道。
“此人就是那個下毒藥師的妻子,被我們在巴蜀抓到。”
李建成冷笑一聲,“還在她身上搜了一封信,是那名藥師留下的書信,證據非常確鑿。”
李元吉吃了一驚,原來大哥已經有了證據,那麼。。。。。
李建成知道他想說什麼,迅速給他使了個眼色,李元吉會意,不再多言,兩人又離開了聚文閣,回到李建成的書房裡坐下,宮女端上兩杯茶,李建成對周圍的宦官宮女一擺手,“你們都退下吧!”
幾名宦官和宮女都先後退下,李元吉這才急不可耐問道:“既然皇兄證據確鑿,爲何不向父皇稟報?”
李建成苦笑一聲,“現在戰局這麼緊張,我不想在這個緊要關頭髮生兄弟內鬥,所以一直隱忍不發。”
李元吉卻不以爲然,冷冷道:“皇兄此言詫異,殘害人倫和戰局緊張是兩回事,難道沒有他,這場戰役就打不下去了?我倒覺得他是引起一切危機的根源,中原大戰的兩次失利,都是他的責任,楊元慶偷襲關中,他卻遲遲不肯回兵,導致軍心民心喪盡,打下一個氣息奄奄的王世充,便被他當做天大的功績,父皇屢屢寬恕於他,他卻狼心狗肺,收買藥師下毒,不過是他爲了登基九五罷了,皇兄,我敢斷言,若我們任他肆意而爲,我們兄弟必死在他的手中。”
李建成心中煩亂,他搖搖頭,“這件事再說吧!現在宜穩不宜亂,不要再多事了。”
李元吉眼中閃過一道兇光,不再多言,就在這時,書房外有侍衛稟報,“啓稟殿下,秦王派宇文士及來送信,說有重要軍情。”
李建成點點頭,“讓他進來。”
片刻,宇文士及在兩名侍衛的帶領下,走進了書房,宇文士及躬身長施一禮,“微臣參見殿下!”
“宇文參軍不必多禮,現在前方戰局如何?”
“回稟殿下,現在隋軍十五萬大軍部署在上郡洛交縣一帶,暫時沒有發動攻勢,雙方仍在對峙之中。”
宇文士及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呈給了李建成,“這是秦王殿下給太子的親筆信,請太子殿下過目。”
李建成接過信看了一邊,眉頭微皺,信中秦王要求把長安守軍調出三萬去防禦關東和銅官道,長安不足兵力用新兵來補充,這讓李建成有點爲難。
秦王的要求確實無可厚非,前線兵力不足,需要追加兵力防禦,這個要求很正常,可是。。。。。。
李建成沉吟片刻,便對宇文士及道:“宇文參軍先下去休息,讓我考慮一下,再給參軍答覆。”
宇文士及又道:“殿下,雖然隋軍還沒有發動攻勢,但此事不能再拖,必須要儘快安排,請殿下理解局勢的危急。”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宇文士及行一禮,退了下去,李建成這才把李世民的信,遞給了李元吉,“你先看一看。”
李元吉接過信匆匆看了一遍,頓時大怒,“皇兄絕不能答應,這是他在變相奪取京城兵權。”
其實李建成的猶豫,也是因爲這個顧慮,京城防禦全部換成新兵,根本就沒有什麼戰鬥力,一戰即潰,而且很難指揮,李建成也是帶過兵的人,這個道理他很清楚,但戰局擺在在這裡,東線防禦確實比較薄弱,他又不能視而不見,這讓他心中很爲難。
李建成嘆了口氣,“我想,應該還是要顧全大局,派三萬軍去東線和銅官道,新兵留下守城,他既然寫了親筆信給我,說明他還是有誠意,我應該相信他。”
“皇兄糊塗啊!”
李元吉急道:“當年李智雲的事情,皇兄忘記了嗎?父皇病危,難道他不知道?在這個最關鍵之時,他寫信來索要兵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皇兄,大哥!皇位只有一個,這個時候他再不搶奪,就晚了!”
李元吉急得滿頭大汗,拼命勸說,但李建成卻不爲所動,他只有一句話,“隋軍壓境,應以大局爲重。”
李元吉離開了東宮,他心中含恨萬分,回頭望了一眼東宮,冷冷地自言自語,“大哥,既然你不想要這個皇位,那小弟只好不客氣了。”
“去養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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