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慶和他的手下都被帶到東面的營帳區,史蜀胡悉已經劃給他們一大塊空地,準他們自己紮營,並命人送來不少起居日用品。
營地裡,楊元慶正忙碌地帶領衆人搭建帳篷,衆人都聽說了發生在主帳內的事情,紛紛過來打聽。
“將軍,肯定是西突厥貴族嗎?”尉遲綰低聲問。
“應該是吧!看他們那種架勢,感覺就像天王老子一樣。”
楊元慶笑着將一根木楔子插在土裡,回頭喊:“胖魚!”
“來了!”胖魚拎過一把大錘,在手掌心吐兩口唾沫,掄圓了膀子將木楔幾下砸進土裡。
“將軍,要不然我去看看他們的動靜?”
胖魚狡黠地笑了笑,“我有辦法讓他們發現不了我。”
楊元慶看了一眼不遠處深碧色的湖水,便點點頭,“你自己當心。”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胖魚吹着口哨若無其事地走了,尉遲綰有些擔憂地望着他肥胖的背影,“百長,他那麼胖,一個人行嗎?”
楊元慶笑了起來,“放心吧!這小子長得雖肥壯,其實人比猴子還精。”
尉遲綰着實放心不下胖魚,衆人已經在一起生活五年,彼此都有了很深的友情,雖然平時挖苦諷刺不少,但畢竟五年來一起出生入死,胖魚爲什麼一個人去,她還沒有轉過彎來。
“將軍,要不然我再帶幾個弟兄和他一起去?”
楊元慶瞥了她一眼,卻沒有理她,他拾起帳篷的繩子,牢牢地繩子捆紮在木楔上,又站起身向帳篷另一邊走去。
帳篷另一邊傳來了他的聲音,“你們和他一起去,反而會害死他。”
尉遲綰忽然反應過來,她拍拍自己腦門自嘲地笑了,“你啊!真是個笨蛋,所有人都明白,就是你反應最慢。”
“我說尉遲。”
楊元慶又想起一事,走到她面前道:“上次我給你說的事,你考慮怎麼樣了?”
“你是說讓我退伍嗎?”
尉遲綰的臉立刻陰沉下來,“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會退伍,你不要再勸我了,再勸我,我就故意戰死沙場。”
楊元慶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可你已經二十歲,你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再說,你父親年紀也大了,你忍心他再來找你嗎?”
尉遲綰的父親兩年前曾千里迢迢來大利城找女兒回家,尉遲綰將她幾年當兵掙得軍餉和賞賜都給了父親,她自己卻不肯回去,結果她父親大哭一場,自己獨零零一人回去了,當時楊元慶看在眼中,他也頗感心酸。
他又勸尉遲綰,“你父親的身體你也知道,他還能再撐幾年?”
想到父親那日漸衰老的身體,尉遲綰終於低下頭,半晌,她低聲道:“退伍我肯定不幹,我可以去探望父親,然後再回來。”
大家相處五年,楊元慶知道尉遲綰的脾氣比牛還倔,她決定的事情很難回頭,楊元慶也拿她無可奈何。
這時,楊元慶眼一掃,他忽然發現康巴斯從營帳裡出來,手中拿着一個藍布包裹,有點鬼鬼祟祟,他記得康巴斯臨走時特地跑回去拿來這個藍布包,他是要做什麼?
楊元慶心中有些奇怪,便起身喊他一聲,“老康!”
康巴斯一回頭,臉頓時紅了,連忙把藍布包藏在身後,楊元慶笑着走上前,“別藏了,我都看見了,你包裡是什麼?”
康巴斯無奈,只得拉了楊元慶一把,“將軍,你到這邊來。”
“是什麼?這麼鬼鬼祟祟!”楊元慶跟他走的帳後,沒好氣道。
“噓!”康巴斯噓了一聲,他向兩邊看看,見沒人注意這邊,便打開了藍布包,裡面是木盒子,再打開木盒子,只見盒子裡堆滿羊毛,在羊毛中間,是一對精美絕倫的越州青瓷瓶。
康巴斯戀戀不捨地撫摸瓷瓶,“將軍,你還記得這個嗎?”
楊元慶記得,這是去年康巴斯用四百吊錢從一對逃難來的延州夫婦手中買下,楊元慶也知道這是對極品青瓷,若不是遇災,那對夫妻也不可能賣,這個賣到京城,至少要翻一倍。
“你不是說這對瓷瓶要送給你娘子嗎?”
康巴斯搖搖頭,“我人回去就是給她最好的禮物,這對瓷瓶我準備用它做買賣的本錢,我想把它賣掉。”
“老康,你打算賣給誰?”尉遲綰從旁邊探望問道,她一直在偷聽。
康巴斯嚇了一跳,見是尉遲,他一顆心放下,笑道:“我剛纔遇到一個粟特女人,是史國人,就是那個史蜀胡悉的妻子,她告訴我,庫蘇部的大酋長最喜歡隋朝青瓷,而且肯出大價錢,我打算把這瓷瓶賣給他,先賺它幾倍利潤。”
“老康,我陪你去,幫你當保鏢!”尉遲綰興致勃勃道。
楊元慶拍了拍他肩膀,“去吧!讓尉遲當你保鏢,順便幫你討價還價。”
康巴斯答應一聲,便帶着尉遲綰走了,遠遠還聽見他們談話。
“老康,你準備賣多少錢?”
“不要錢,我要黃金,低於五十兩黃金我不賣。”
“啊!老康,你簡直太心黑了!”
“嘿嘿!做生意就是這樣的,不心黑怎麼能賺錢,我從家裡來一趟大隋,至少都是十倍的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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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慶搖搖頭笑了,這個康巴斯平時很老實正經,也很吝嗇,一個錢也不肯亂花,可一旦做起生意,他骨子裡粟特奸商的本性就流露無遺,倒也蠻可愛。
這時,遠遠聽見馬紹在喊:“長孫將軍來了!”
楊元慶走出營帳,只見長孫晟笑呵呵騎馬過來,“元慶,跟我去一趟!”
“將軍是說去公主那裡?”
“公主要見你,另外,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楊元慶點了點頭,翻身上馬,跟着長孫晟向南邊的突厥人大營而去。
.........
“元慶,形勢有些不妙啊!”長孫晟微微嘆了口氣。
“將軍是說啓民可汗?”
“是他,我剛纔聽公主說,西突厥開出的條件很優厚,不僅將俘虜的都藍部族還給他,還準他在大河區建牙帳。”
大河區是指於都斤山和肯特山之間的一片廣袤河谷草原,娑陵河流域,這裡雨量充沛、植被茂盛,歷史上的匈奴王庭、柔然和突厥牙帳都在這裡,沿着娑陵河北上便可達到北海,是整個草原的精華地帶,目前那一帶被鐵勒人控制。
楊元慶已經有點明白長孫晟的意思了,這是隋王朝和西突厥在同時爭取啓民可汗,他眉頭一皺,“我不明白西突厥爲什麼這樣做,他們扶持染干坐大,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對他們是沒好處,但對大隋更沒有好處!”
長孫晟苦笑一聲道:“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當初我們就是這樣對付突厥,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硬生生讓突厥分裂,現在達頭見我們要扶持染干,他便以重利誘惑,將染干拉過去,和大隋決裂,從今天染干的態度,便可知此人已經動心了。”
“難道染干不知道達頭是在策反他叛隋嗎?一旦染干叛隋,達頭再大舉進攻他,他還指望隋朝再幫助他嗎?”
“他知道,但他想火中取栗,兩手都抓,一個都不放。”
長孫晟嘆息一聲,“更重要是染干本人不想被我大隋控制。”
兩人來到突厥人主營區,皆不再多說,在幾百頂大帳中間,有一頂潔淨得如同天上白雲一般的羊毛穹帳,比其他帳要大上兩號,這就是義成公主的寢帳了,如今她已被啓民可汗立爲可敦,地位高崇,除了寢帳外,還有十幾頂副帳,甚至還有一隊突厥勇士作爲護衛。
走到大帳不遠處,長孫晟拍了拍楊元慶的肩膀笑道:“你去吧!公主在等你,我去看看染干,看他醒了沒有?”
元慶愕然,“長孫將軍不同去嗎?”
“我已經見過公主,她聽說楊太僕之孫在,便要見見你,與我無關。”長孫晟的聲音已經在二十幾步外了。
楊元慶望着長孫晟奔遠,十幾名突厥少年圍追他,要跟他學射箭,楊元慶不由撓了撓後腦勺,苦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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