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隋軍千餘艘戰船分走數趟,將高麗國庫的物資全部運到了綾羅島中轉,島上有不少巨大的山洞,當年是隋朝水軍儲藏後勤物資的天然倉庫,足以容納從平壤城運來的物資。
楊元慶留下沈光率領五千士兵守島,又留下三十艘戰船,他則親率千餘艘海船滿載着第一批糧食四十萬石糧食,浩浩蕩蕩向渤海駛去。。。。。。
時間已經漸漸到了九月下旬,從南到北,各地陸續進入了秋收,但今年的收成卻格外慘淡,一場大業六年以來最嚴重的旱災席捲整個北方,河南、河北、河東、關中、關內,秦嶺淮河以北各郡無一倖免。
各郡的受災程度和官府的抗旱力度有直接關係,唐朝由太子李建成親自出任安撫使,赴各郡督查抗旱,又從巴蜀和荊襄調度官糧賑災,將旱情所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程度。
隋朝也是極爲重視這次夏秋連旱,楊元慶早在八月便任命杜如晦爲旱情監察令,並由御史臺派出三十名監察御史分赴各郡督查抗旱。
在中央朝廷的強力措施之下,隋朝也抗旱有力,儘管災情嚴重,不少河流都乾涸見底,但隋朝各地的收成也能保住近半。
再加上隋朝已有充足的儲備糧,從八月下旬開始,數十萬石糧食便陸續分撥到河北和中原各地官府,用以賑濟災民。
楊元慶下達了嚴令,若發生一人餓死的情況。從太守到縣令,就地罷免,十人以上餓死,縣令處斬,百人以上太守處斬。
正是朝廷的及時撥付糧食和楚王嚴令,使得各地官府空前重視抗旱賑災,以至於隋朝的旱情最爲嚴重。幾乎全境皆旱,卻同樣是災情平穩,沒有出現任何恐慌局面。一直到九月下旬,各地的監察御史都沒有發現一例餓死人的情況。
但青州卻是另一番景象,青州七郡:齊郡、魯郡、琅琊郡、東萊郡、高密郡、北海郡、濟北郡卻遭遇前所未有的天災人禍。
旱災、兵災一起襲向青州大地。先是竇建德軍和宋金剛軍隊的混戰,竇建德擊敗宋金剛軍隊,宋金剛逃至海邊,被憤怒的漁民殺死。
緊接着,劉黑闥不願交出軍權,竇建德和劉黑闥的軍隊也爆發了青州大戰,戰爭一直持續到九月上旬,因爲隋軍大舉屯兵黃河北岸,竇建德才被迫和劉黑闥講和,兩軍罷戰。
但此時。嚴重的災情已無力挽回,兵旱雙災使青州大部分郡縣都顆粒無收,鬥米漲到萬錢,饑民沸騰,數十萬饑民拖家帶口逃向中原。逃向黃河北岸,所過之處,草根掘盡,樹皮都被剝食一空。
青州大地,一座座縣城的民衆傾城而逃,縣城淪爲鬼城。村莊淪爲鬼村,千里荒涼,舉目不見人煙。
從清河郡、平原郡到渤海郡的千里黃河水面上,數千艘渡船晝夜不停地運送災民,將一船船災民從黃河南岸運到北岸。
隋王朝早有準備,在清河郡的茌平縣,在平原郡的平原縣,在渤海郡的滳河縣,建立了三大賑濟中心,搭建了一萬四千頂帳篷,用以接納從青州逃來的饑民。
朝廷爲此已預先撥付了十五萬石緊急救濟糧,並派出了三百名官員主持救濟,動員數千國子學士子協助安置災民,楊元慶甚至事先下令,派出五千名女護兵爲災民治病療傷。
平原縣的災民安置點位於平原縣以南三裡外的黃河岸邊,這是三個賑災點中最大的一座,由八千頂帳篷組成,佔地上千畝,從九月初出現饑民潮到九月下旬,已經先後有三十餘萬青州饑民逃到這裡。
整個大營內人山人海,人流洶涌,由兩百名官員和五千士子來安置這些災民,隋軍並派出一萬士兵維持饑民大營的秩序。
這天上午,杜如晦在幾名官員的陪同下,前來難民營中視察,大將秦瓊也一併陪同着他。
大營內,所有帳篷幾乎都住滿了青州災民,臭氣熏天,到處是哭聲喊聲,令人心情焦慮。
這座大營的負責官員是大理寺少卿裴晉,副手是一名年輕的官員,去年科舉的狀元褚遂良,他出任馬邑郡長史,因安置災民得力而被臨時調來協助裴晉。
裴晉陪同杜如晦視察,一邊憂心忡忡解釋道:“災民實在太多,三十萬人集中大營內,幾乎每座大帳都擠進四十人,實在是擁擠不堪,還出現了很多問題,到昨晚爲止,已經有五十五人因姦淫之罪而被處斬,至於兇橫強霸,欺辱良善之事更是屢屢發生,難以制止,還有疾病蔓延,這些都是問題。”
杜如晦眉頭一皺,“那爲何不向朝廷提出追加帳篷?”
旁邊褚遂良接口道:“啓稟相國,不是帳篷的原因,帳篷再多也會出現類似的問題,我和裴少卿都認爲,應該把災民疏散到各個郡縣去。”
杜如晦沒有吭聲,他走進了一座大帳,大帳內迎面撲來一股渾濁的氣息,裡面鋪滿了羊皮和破爛骯髒的被褥,還有各種箱籠瓶罐,羊皮是統一發放,而被褥和其他雜物都是災民帶來的家產。
大帳裡躺着二十餘人,大多是婦孺和老人,年輕男子卻一個都不見,杜如晦愣了一下,旁邊裴晉連忙低聲解釋道:“這座大帳的男子前幾天和另外一座大帳男子因爭奪糧食而發生衝突,所以白天都被隔離到軍營去,晚上才能回來。”
帳中婦孺見忽然進來大羣官員,都嚇得紛紛坐起身,緊緊把孩子抱在懷中,杜如晦在一名老人面前蹲了下來,老人似乎小腿受了傷,一名女護兵正給他腿上傷口處換藥。
“怎麼回事,怎麼受了傷?”杜如晦奇怪地問道。
老人心中害怕,支支吾吾道:“只是...摔了一跤。”
“不是摔跤,是被棍子打斷了腿。”旁邊女護兵不滿地糾正他的解釋。
老人的臉頓時紅了起來,褚遂良道:“他是這個家族的族長,前幾天兩個家族打架時,他是指揮者,結果腿被打斷了,動彈不得。”
老人更加不安,半晌嘆了口氣,無言以對。
杜如晦又問道:“你們是哪裡人?爲什麼要出現家族衝突,是賑濟糧食不夠嗎?”
老人搖了搖頭道:“我們是歷城縣紅關鄉人,姓劉,我們家族大約有七十餘人,住在兩座帳篷內,也倒不是糧食不足,是因爲另一座帳篷內還住了幾名外姓人,是吳氏家族的人,他們就說我們分配糧食時剋扣他們族人,要求補償,其實我們並沒有剋扣,大家平均分配,但他們不相信,最後越吵越兇,便打起來了。”
杜如晦想了想,又問他,“那你覺得現在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老人嘆了口氣道:“其實朝廷能及時賑災,給我們一口飯吃,使我們不至於餓死,還發一張羊皮保暖,不像大業六年那樣不管我們死活,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這是老實話,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杜如晦笑了笑,“困難總是有的,你就說說吧!”
老人有些爲難道:“如果一定要說困難,那只有一條,就是太擠了,男男女女幾十人混住在一座大帳內,太不方便了,我們是一個家族,還稍稍好一點,可如果是小家庭混住在一起,肯定會有各種矛盾。”
杜如晦默默點了點頭,走出了帳篷,他並不想指責裴晉他們做得不夠完善,畢竟是三十餘萬人,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沉吟一下,對衆人道:“關於把災民疏散到各縣去,紫微閣也討論過,贊成居多,但要楚王殿下最後批准才能執行,所以大家還是要儘量克服一下困難,採用一些臨時措施,比如男女分住,或者增加帳篷等等,等殿下回來,我立刻會向他彙報此事。”
秦瓊接口道:“關於帳篷,我們軍方還能再拿出五千頂,我下午就會派軍士送來,讓士兵幫助紮營,另外,我會命令士兵加強夜間巡視,防止夜間有惡人作案。”
裴晉和褚遂良商量了一下,裴晉道:“相國關於男女分住的臨時方案可以施行,我們準備把大營分爲男營和婦孺營,不過此事繁瑣浩大,需要得到軍隊的協助。”
秦瓊點點頭,“可以,我會命令一萬士兵協助官方分散災民。”
停一下,秦瓊又問:“不知殿下什麼時候能回來?”
杜如晦苦笑一聲,“這個問題應該問秦將軍纔對,他最後是和你們分手,難道走時沒有交代嗎?”
“他只是說大概一個月左右,其實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我估摸着也應該回來了。”
他話音剛落,遠處一名騎兵疾速奔來,大聲喊道:“總管回來了,我們船隊回來了!”
衆人先是一愣,隨即大喜,秦瓊急問道:“船隊在哪裡?”
騎兵回頭指向東方,“在黃河上,馬上就到來!”
衆人快步向黃河邊跑去,他們跑上一座土丘,向東方眺望,只見遠處黃河上出現了一羣黑點,黑點越來越近,正是歸來的船隊,只見千帆如雲,浩蕩的千艘船隊到來,氣勢波瀾壯闊。
衆人忍不住一起歡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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