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入長安已經三天了,三天來他忙得腳不沾地,好在他手下能人衆多,他把大部分事情都交給手下,他自己則做最關鍵的事情,尋找隋朝宗室。
李淵本來是打着輔佐代王的口號入關中,不料楊玄敬這個無能之輩竟然把代王丟了,這讓李淵心中懊悔萬分,早知道他就派得力之人跟着楊玄敬進城。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尋找代王的替代品,但隋朝幾乎所有的直系宗室都被楊廣帶去江都了,而元家造反後,留在關中的一些旁系皇室也全部遷往洛陽,尋找了兩天,才終於找到一個遠房宗親,楊堅一個族叔的庶孫,叫做楊啓,因爲是丫鬟所生,所以在宗室中沒有一點地位,只有一點房產,靠收租度日。
李淵也知道這個人拿不出手,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將這個楊啓的三歲孫子楊不疑立爲新君。
確立新君後還有很多事,比如登基大典、朝廷禮制、他的身份、法度、稅賦、兵制等等,簡直讓李淵忙得焦頭爛額。
此時李淵正和裴寂、劉文靜、竇威以及兩個兒子李建成和李世民等人商量自己爵位封號,衆人的意見分成了兩派,劉文靜和李建成建議保持現狀,李淵已經升爲丞相,不能再進封王爵。
但裴寂、竇威和李世民卻不這樣認爲,裴寂對衆人道:“唐公並沒有登基自立,而是依然尊隋宗室爲帝,尊今上爲太上皇,這說明唐公依然是隋臣,只不過進封爲唐王,唐王也是隋臣,這並沒有失大義,我想天下人也無可指責,唐公剿滅楊玄感之亂,平定關中,以此大功封爲唐王綽綽有餘。再說,先帝也從未頒旨不準異姓封王,既然沒有不準,那就是可以封,而且並非自封,而是新皇所封,有何不可?”
李世民也道:“孩兒也贊成父親進封唐王,並不是圖這個虛名。而是衆望所歸。父親帳下有三晉子弟,也有關隴豪傑,還有更多名臣雅士。他們紛紛來投靠父親,是希望跟隨父親建功立業,而不是想擁戴一個乳臭未乾的三歲皇帝。如果父親自己都不能建功立業,又怎麼能帶給手下將士希望,父親,大家是爲您效勞,只有您進封唐王,大家纔有上升的餘地,追古可思今,昔日曹操進封魏王,他可推辭否?”
其實李淵自己便想做唐王。裴寂是從法理上告訴他封唐王可行,而次子李世民卻是從利益角度告訴他,封唐王是衆望所歸,李淵毅然下定了決心,自己連做唐王的魄力都沒有,還想坐天下嗎?
就在這時,一名親衛從外面疾奔而進。“丞相,大事不好,楊元慶率五千騎兵已經殺到長安城下了!”
這句話令滿堂震驚,李淵嚇得面如土色,癱坐在榻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李世民反應極快。立刻追問:“可是隻有五千騎兵?”
“報告說只有五千騎兵。”
李建成也急忙勸父親,“父親,豐州剛經歷大戰,還沒有實力和我們對決,這應該只是楊元慶虛張聲勢。”
李世民也道:“楊元慶只率五千騎兵到來,這是典型的偷襲,孩兒可以去對付他。”
李淵漸漸冷靜下來,只要楊元慶沒有進城就無妨,他對李世民擺擺手,“情況不明,先不要亂來,跟我去城頭看一看。”
李淵起身帶着衆人嚮明德門而去。
明德門外,楊元慶率領五千騎兵列成飛雁陣,這是一種進攻的陣型,三支軍隊呈品字形結構,中間爲雁身,兩側爲翼,而對面兩裡外,李孝恭率領三萬軍隊正和楊元慶對峙。
城頭上站滿了數萬士兵,手執弓箭嚴陣以待,許多官員也偷偷上城查看情況。
這時,士兵紛紛向兩邊閃開,李淵帶着數十名重臣趕到了城頭,柴紹連忙上前介紹情況,李淵打斷他的話問:“他是爲何而來?”
“回稟丞相,他說是爲父親報仇而來,讓我們交出兇手,否則.....”
“否則怎樣?”
“卑職不敢說。”
“說!”
柴紹無奈,只得硬着頭皮道:“他說若不交出兇手,他將殺進長安,取丞相的人頭祭父。”
“大膽!”身後的侍衛紛紛怒喝起來。
李淵一擺手,止住侍衛們的叫罵,眉頭皺成一團,他當然知道楊元慶不會這麼衝動幼稚,他和楊玄感之間也沒有深情,這不過是他的藉口,他是另有目的,或許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這時,李玄霸衝上來,怒道:“楊玄感是我所殺,他要兇手,我就去會他,再取他的人頭。”
李玄霸轉身要衝下城,卻被李淵一聲怒喝:“給我站住!”
他上走前便給李玄霸一記耳光,指着他罵道:“再敢魯莽,你就不要叫我父親。”
李玄霸被打得低下頭,不敢吭聲,李世民上前道:“父親,楊元慶只率五千騎兵殺到關中耀武揚威,如果不能及時制止,恐怕對軍心不利,最好的辦法是把他擊敗,孩兒願率五萬軍從啓夏門出城,從後面攻擊,與孝恭前後夾擊,楊元慶一定大敗。”
“不可!”
李建成連忙制止道:“明德門外有大量居民,若在長安城下大戰,必然會傷及無辜,這個方案不妥。”
劉文靜也勸道:“建成說得有道理,楊元慶是騎兵,他又善於帶兵,就算兩軍夾擊也未必攔得住他,不僅更加讓軍隊喪氣,反而會死傷大量平民,影響唐公聲望,不如先和楊元慶談一談。”
這一次李淵聽從了長子和劉文靜的勸告,他點點頭,便向牆頭走去,李世民心中不悅,極爲不滿地瞥了劉文靜一眼。
“楊總管請上前一敘!”李淵在城頭大喊道。
楊元慶吩咐蘇烈穩住陣腳,他催馬上前對李淵朗聲道:“李淵,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可說嗎?”
李淵乾笑道:“楊總管,我也不想殺你父親,奈何戰場之上刀槍不長眼,雙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既然已經陣亡,我可以把他的屍首交還給你,以盡你人子之孝,如何?”
楊元慶搖了搖頭,又高聲道:“殺父之仇只是私怨,我楊元慶是隋臣,豈是爲私怨而來,李淵,你勾結突厥,侵我大隋疆土,辱我大隋姊妹,你就是國賊,我今天是爲聖上討國賊而來!”
楊元慶聲音極高,城頭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李淵的臉脹得通紅,大吼:“楊元慶,你血口噴人!”
楊元慶冷笑一聲,回頭一招手,“帶上來!”
幾名士兵帶上一名少年,正是李淵第五子李智雲,這是烏圖在突厥牙帳抓獲,連同李淵的信一起派人送給了楊元慶。
李智雲見到了李淵,頓時大哭起來,“爹爹救我!”
城頭上一片譁然,誰也沒有想到李智雲竟然在楊元慶手上,李淵臉色大變,他最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
“楊元慶,我兒子在太原,你怎麼把擄來?”
楊元慶不理睬李淵,一指李智雲,又將一封信高高舉起,大聲道:“李淵,你用兒子爲人質,勾結突厥進攻豐州,還有你的乞降信,證據確鑿!”
他又對士兵們大喊:“各位將士,你們爲什麼用白旗?爲什麼軍中有突厥人?就是因爲李淵投降了突厥,那是突厥之旗,這等勾結異族屠殺大隋子民的國賊,人人得而誅之,殺了李淵國賊,封國公萬戶侯。”
“胡說八道!”
李淵氣得暴跳如雷,指着楊元慶大喊:“給我放箭!射死這個渾蛋!”
李淵話音剛落,一支冷箭搶先射出,一箭正射在李智雲的胸膛上,李智雲慘叫一聲,“爹爹!”仰面倒下,李淵驀地回頭,怒視李世民。
李世民慢慢收起弩,陰沉着臉一言不發,這個時候了,還能有婦人之仁嗎?
城頭亂箭齊發,隋軍騎兵紛紛後退,楊元慶看了一眼城頭上的李世民,射殺親弟,果然是心狠手毒,不過射殺了李智雲也沒有用,信還在自己手上,把信送給楊廣,讓楊廣去宣佈李淵國賊。
楊元慶摘下弓箭,抽出一支鐵箭,張弓搭箭瞄準了李淵,城頭侍衛嚇得一片驚呼,紛紛用盾護衛住李淵,楊元慶弓箭向上一擡,一支鐵箭脫弦而出,釘在城頭旗杆之上,繩索被射斷,李淵的帥旗在一片驚呼聲中,從城頭飄落。
“走!”
楊元慶一擺手,五千騎兵離開了長安城,向北方疾奔而去,李孝恭沒有接到李淵命令,不敢輕舉妄動,三萬人眼睜睜望着豐州騎兵遠走,無數人的眼睛又向飄落的帥旗望去,楊元慶這一箭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了陰影。
李淵望着楊元慶走遠,心中憤懣難當,他大吼一聲,一拳向城磚砸去,手上頓時鮮血淋漓,嚇得衆人紛紛相勸。
李淵恨得心滴血,對衆人咬牙切齒道:“今日之辱,何人能替我雪恥?”
劉文靜嘆息一聲,上前施禮道:“唐公,楊元慶必然不會遠去,卑職願意請命,去和他談一談。”
李淵已漸漸恢復冷靜,無可奈何點了點頭,“好吧!讓這個魔頭早點離開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