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楊玄感進關中的所有人都封了官職,惟獨謝思禮依然是幕僚的身份,沒有一官半職,而且已漸漸被排擠出決策圈,楊玄感基本上不再聽他的建議,這兩天楊玄感處於一種山窮水盡之時,謝思禮的求見便讓他想起當初獻計拿下關中之事。
“讓他進來!”
片刻,謝思禮走了進來,躬身向楊玄感施一禮,“參見楚公!”
“謝先生有什麼事要見我?”
楊玄感儘量保持一種客氣的態度,這時,楊玄感長子楊峻也出現了,他就在隔壁替父親整理文書,聽說謝思禮到來,楊峻心中生出了警惕之心,他沒有說什麼,在一個角落裡坐下,就彷彿一個監視之人,令謝思禮實在是不舒服。
他忍住心中對楊峻的厭惡,對楊玄感道:“卑職今天去拜訪了韋霽,想請他出山協助楚公。”
韋霽是韋氏家主,隋朝太常寺卿,他留在長安輔佐代王楊侑,長安城破後,韋霽便隱居在韋府中,楊玄感多次上門拜見,他都避而不見,楊玄感聽說謝思禮竟然見到了韋霽,頓時精神一振,若關隴士族領袖的韋氏家族肯支持自己,那麼必然會影響其他關隴士族也支持自己,局勢未必不能扭轉。
“他怎麼說?”楊玄感急切問道。
旁邊楊峻撇了撇嘴,他無法理解父親爲何還會興奮?父親幾次登門拜訪韋家都不見,謝思禮登門韋家便接見了,這不就是一種對父親的變相羞辱嗎?但楊峻沒有吭聲,他也想聽一聽謝思禮拜訪韋家的結果如何。
謝思禮欠身道:“韋閣老說,如果他出來接受官職也可以,但他有一個條件。”
“他有什麼條件?”
“韋閣老認爲楊家子弟佔據了太多的要職,他希望楚公至少削減六成以上,他說......”
“夠了!”
楊玄感一聲呵斥,面沉如水,韋霽不過是一個普通高官罷了。從前在朝中地位還不如自己,又不是高熲、蘇威這樣的泰山北斗,不過是仗一個名望家族,竟然要自己削減六成楊氏子弟,他有什麼資格提這樣的要求?此人不用也罷!
楊玄感心中極爲惱火,便冷冷對謝思禮道:“以後沒有我的許可,不準擅自去拜訪這些名門世家,去吧!這件事到此爲止。”
謝思禮心中嘆息。他是想借韋家之口來指出楊玄感最大的弊端和問題所在。楊玄感太倚重家族子弟,楊氏子弟幾乎把持了所有關中郡縣以及朝中要職,才引起關隴各大世家的極大反感。沒有一家願意爲楊玄感效力,如果這些楊氏子弟都很優秀也就罷了,偏偏大多數都是愚蠢貪婪之輩。拼命收刮民衆,令民怨沸騰。
‘如果楊玄感再不知返,他就會毀在家族的手中!’這是韋霽給他說的原話。
但楊玄感的固執和對自己的不信任,使謝思禮有些絕望了,儘管他是奉命來輔佐楊玄感,但他在楊玄感身上也下了極大的心血,楊玄感所創的基業也有他的一份功勞,他不希望楊玄感敗落,也不希望李淵奪走這份基業。
他長嘆一口氣。也不再行禮,站起身直接出去了,身後傳來楊玄感對他無禮的不滿,楊玄感重重哼了一聲、
“父親應該看透此人了吧!”
楊峻不失時機地插上了話,“父親三次拜訪韋霽,他都不肯見,而謝思禮去拜訪此人。他居然見了,這不就是在羞辱父親嗎?謝思禮憑什麼面子比父親還大?”
楊玄感心中煩躁,他擺擺手,“我已經不用此人,你也不要再提他。現在已經是四月底了,稅賦收入如何。可以滿足軍費支出嗎?”
目前楊峻出任戶部侍郎,主管關中錢糧收支,而戶部尚書是原上洛郡太守張濟,協助楊玄感東山再起的關鍵人物,張濟出任戶部尚書,但戶部大權實際上掌握在楊峻手中,張濟財權被架空,幾乎成了一個閒職。
不過楊峻曾擔任過多年上黨縣令,後來又出任禮部郎中,他擔任戶部侍郎倒也合格。
他連忙躬身道:“主要是扶風郡被竇氏兄弟控制,另外還有一些戶籍關係沒有理順,所以稅賦收入不理想,孩兒會盡快覈准戶籍,父親也要督促各縣徵繳稅糧,尤其不准他們隨意減免大戶的稅賦。”
楊玄感沒有說話了,他知道如果再深究下去,問題就出來了,是誰在隨意減免大戶的稅賦,是各縣縣令,那各縣縣令又是誰?楊家子弟,又繞回了剛纔謝思禮的建議。
楊玄感無奈地嘆了口氣,其實他也知道楊家子弟佔據高位要職惹人嫉恨,但他也沒有辦法,若不用楊氏子弟,他還能再相信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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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思禮從府中出來,正好遇到張濟匆匆走來,由於楊玄感官員不足,因此整個朝廷中樞只設尚書省,左右僕射也不要,楊玄感出任尚書令,下設六部尚書,張濟被封爲戶部尚書,掌管財權,可實際上財權是掌握在楊玄感兒子楊峻手上,他權力被架空,楊玄感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又封他爲京兆府尹,掌管長安兩縣治安。
“思禮,楚公在嗎?”張濟問謝思禮道。
“在的,我剛纔還見他,張尚書,出什麼事了嗎?”謝思禮見張濟一臉憤慨,便擔心地問道。
“每天都在出大事,如果他再不約束楊家子弟,我就不幹了!”張濟怒氣衝衝道。
又是楊家子弟,謝思禮嘆息一聲,拱拱手,揚長而去。
張濟一路疾走,今天下午發生一件大事,幾乎將他肺都氣炸了,如果楊玄感再不管,他就撒手不管,依然做他的上洛郡太守去。
張濟走到楊玄感書房前,侍衛替他稟報了,片刻他走進了書房,書房裡只有楊玄感一個人,他知道楊峻和張濟的關係不好,便讓楊峻從後門走了。
“達之兄怎麼一臉不高興,發生什麼事了?”楊玄感陪笑道。
“我知道你忙。如果是小事情我就不找你了。”
張濟坐下來,餘怒未消,滿臉難掩憤恨之色,“昨天晚上,感業寺發生了滅門案,七十個尼姑全部被姦殺,那三十個宮尼蹤影全無。”
楊玄感佔領長安後,爲了削減開支。便清理皇宮。放了一批宮女回家,但有一批宮妃都是從前被文帝幸臨過,年紀也不過三十出頭。楊玄感難以處理她們,便讓她們在感業寺集體出家,約三十人左右。
楊玄感吃了一驚。這確實是大事,畢竟是隋文帝的妃子,若被賊人劫走玷污,他楊玄感會被天下人指責,會引起公憤。
“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何人所爲?”楊玄感急問道。
“我是今天上午接到報案,追查了一天,終於找到了兇手,也找到了這批宮尼的下落。楚公知道是何人所爲嗎?”
楊玄感心中有種不妙的感覺,在長安能有如此大膽殺人且劫持宮妃,恐怕只有楊家子弟,他暗暗祈禱此事和楊家無關,緊張地問:“是誰?”
“是趙國公之子所爲!”
張濟冷冷道:“那批宮尼現就在趙國公府上。”
楊玄感的心一下子沉入深淵,趙國公就是他族弟楊玄敬,官拜潼關大帥。掌管五萬軍隊,負責潼關和蒲津關的防禦,他知道這個族弟好色,卻沒有想到他竟如此膽大妄爲,劫持宮妃。
“你去問他們要人沒有?”楊玄感怒問道。
“去了。被他的兒子命士兵打出來。”
張濟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段青腫。楊玄感的面子再也掛不住了,驀地站起身,咬牙切齒道:“我親自去要人,我自會給達之兄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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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玄感親自率領五千隊軍包圍楊玄敬的府邸,楊玄敬的府邸就是原來楊昭的府邸,被楊玄感賞賜給了楊玄敬,獵獵火光中,數千士兵全副武裝,刀光閃亮,列隊站在大門臺階兩側。
一批女尼被士兵從府中搜了出來,一個個滿臉淚痕,楚楚可憐,一名校尉奔跑上來,“稟報楚公,宮尼都被找到。”
證據確鑿,楊玄感心中一陣惱恨,隨即令道:“讓她們上車,先送回宮暫時安置。”
這時,在一片叫罵聲中,楊玄敬次子楊嶺和一百多名手下被抓了出來,昨天晚上,就是他們在感業寺滅門,姦殺了七十餘名尼姑,搶奪了在此出家的三十名宮妃。
“你們這幫狗孃養的,放手!老子要全部宰了你們。”
楊嶺咆哮着,被幾名士兵反捆着手,抓了出來,楊嶺年約二十七八歲,本身不是一個紈絝子弟,也讀了不少書,但每個人的骨子裡都有善或惡的一面,當他的**不受約束,當他作惡沒有任何代價,他骨子深藏的惡魔便被釋放出來。
楊嶺被封爲武功縣公,出任左驍衛將軍,他仗着其父楊玄敬的權勢飛揚跋扈,無惡不作,他知道父親一直在打皇宮裡妃子的主意,但皇宮由謝映登掌管,防衛嚴密,他沒有機會。
他便將目光轉到了感業寺的三十名出家宮妃身上,昨天晚上將她們搶回府中。
楊嶺被按跪在地上,他一擡頭,發現馬上之人竟然是家主,滿臉怒氣盯着他,他囂張的氣焰頓時嚇得萎謝了,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事,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家主,侄兒只是頑皮,下次再也不敢,求家主饒我這一次。”
楊玄感也知道,這些族人再不約束真的不行了,這次是搶奪宮妃,還敢打張濟,張濟不僅是他恩人,還是起事的元老,如果不給張濟一個交代,不知會寒多少人的心,他決定利用此事殺雞儆猴,用楊嶺來警告越來越囂張的族人。
“閉嘴!”
楊玄感一聲怒喝,指着一百餘名手下道:“給我統統打死!”
又指着楊嶺,“將他拖下去,重打一百杖。”
士兵們如狼似虎,將一百多人按住亂打,哭嚎連天,片刻,將一百多名楊嶺手下全部打死,楊嶺雖只是重責,但由於他平時作惡太深,使士兵們心中極恨了他,很快,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楊嶺在打到七十棍時支持不住,氣絕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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