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威畢竟是老官僚,他只是驚愕於楊元慶此時出現在關中,但一轉念他便反應過來,楊元慶不可能投降李淵,李淵殺了楊玄感,他怎麼可能投降,再說,楊元慶就算投降,也不會用隋朝赤旗,他這是向李淵示威來了。
“我明白了!”
蘇威哈哈笑了起來,一豎大拇指,“好!不愧是楊元慶,膽略天下第一。”
楊元慶見蘇威坐一輛牛車,連個隨從都沒有,只有一個年邁的車伕,便微微笑道:“其實我是專程來請蘇相國去豐州。”
雖然知道這只是一句玩笑話,卻觸動了蘇威的心事,他想到李淵對自己的冷遇,心中又憤恨起來,他又想起當初楊元慶救高熲,卻比李淵要有情有義得多,只是自己年紀大了,能否抵得住豐州的寒冷?
“楊總管,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我一定去豐州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我如此年邁,能去豐州做什麼?不如我向你推薦一個人,有大才,可惜此人身不逢時,竟落入賊手。”
楊元慶知道蘇威其實是不看好自己,如果是竇建德請他,或者是李密請他,他或許就會答應,豐州地域偏僻,是戍邊苦寒之地,包括蘇威在內的很多人都認爲自己成不了氣候。
雖然蘇威人品略有欠缺,只能算一個政客,遠不能和高熲相比,但楊元慶卻看中了他的名望,莫說蘇威還沒有被李淵所用,就算用了,他也會搶走他,不管他願不願意。
楊元慶卻不露聲色,又笑問:“不知蘇相國推薦何人?”
蘇威捋須笑道:“其實這個人你也認識,當年武舉案他是兵部侍郎,被貶去張掖郡爲長史,後來因爲諫高麗之徵而被貶爲庶民,此人你有印象嗎?”
“李綱!”
楊元慶脫口而出,蘇威點點頭笑道:“正是此人。”
楊元慶素有清譽。是個極爲能幹之臣,便急問道:“閣老說此人陷身於賊?”
蘇威這纔想起,李綱和楊元慶的祖父楊素關係惡劣,不知李綱肯不肯助楊元慶,但既然說了,他只得苦笑道:“李綱被賊帥何潘仁擄于軍中,被迫做了他的長史,不過何潘仁已經投降李淵。李綱必然會被李淵所用。就這兩天時間,如果總管想用他,必須抓緊時間了。”
楊元慶來關中只是想震懾李淵。打擊他的氣焰,卻沒有想到居然遇到蘇威,而且還有李綱的消息。這讓求賢若渴的楊元慶已經顧不上再向李淵示威了,他連忙問:“這個何潘仁在何處?”
“此人老巢在武功縣司竹園,不過現在所有投降亂匪都駐紮在安化門外,等待李淵逐一收編,何潘仁部衆也在那裡,李綱現在應該還在亂匪軍營內。”
“多謝蘇相國,不過代王殿下現在豐州,我還是想請蘇相國去豐州,爲代王之師。蘇相國意下如何?”
蘇威聽說代王在豐州,不覺有些怦然心動,以楊元慶的實力和野心,他應該不會滿足於豐州一地,聽說他連靈武郡也佔了,現在又有代王之名,他現在其實只缺一個根基之地。
想到這。蘇威拱手笑道:“請容我回家再想想,如果想通,我一定會千里來投。”
按常理雖然應該如此,但楊元慶卻知道,一旦李淵醒悟。又派人來請蘇威,他就未必肯跟自己了。既然有緣遇到,他就不會再放過蘇威。
楊元慶也不給他解釋,他見遠處來了一輛頗爲華麗的馬車,便給左右親衛使了一個眼色,十幾名親衛衝了上去,將裡面坐的一名富商趕下馬車,親兵將馬車牽過來,低聲給楊元慶說了幾句話,楊元慶探頭向馬車內看了一眼,裡面還有一人,他便點點頭,示意此人留下給蘇威。
“請蘇相國上車!”
幾名士兵七手八腳,硬把蘇威架上了馬車,蘇威大喊:“楊總管,你不能這樣對我!”
楊元慶哈哈一笑,“先委屈相國,我以後一定會向相國賠禮,車上還有一人,可以陪蘇相國路上說說話。”
他一揮手,“護衛蘇相國去豐州!”
一隊百人騎兵護衛着馬車,向北方而去,蘇威坐在馬車內,心亂如麻,卻又無可奈何,只是北去豐州路漫漫,路上該如何打發時間?
忽然,他聽到身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一回頭,才發現馬車角落躲着一個身着宮裙的年輕美貌女子。
他愣住了,“你...是何人?”
女子已被嚇得花容失色,膽怯道:“我是巧月坊歌姬,剛纔那個大商人贖我出來,不知他去哪裡了?”
“商人?”
蘇威輕蔑地搖搖頭,他又瞥了女子一眼,捋須笑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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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化門外駐紮有大片營地,都是關中各地趕來投降李淵的十幾支亂匪,旗幟斑駁,服色參差,也沒有什麼崗哨營門,十幾支亂匪各據一角,大營內喧囂吵鬧,喝酒划拳,不時有濃妝豔抹的妓女從大帳中走出,顯得十分混亂。
這時一隊百人騎兵進入了大營,他們隊列整齊,威風凜凜,左臂上扎有白巾,這就是李淵軍隊和隋軍的區別,騎兵隊目光冷漠地從大營內穿過,來到一片大帳前,這裡便是亂匪何潘仁的大帳。
何潘仁是一名西域胡商,拉了一支數萬人隊伍,跟隨李秀寧進攻楊玄獎和楊巍部,立下了功績,正等着李淵的封賞。
他正在帳中和長史李綱商量見拜見李淵的禮節問題,李綱被楊廣貶職在家,卻被何潘仁強行從家中請來,被迫做了他的長史,所謂長史,也只是幫他寫寫信,發佈一些軍令告示,沒有什麼別的事情。
李綱正在謀一個脫身之計,便笑道:“我和大丞相帳下司錄參軍竇威私交極好,不如我先去和竇威談談,讓他說服大丞相,給何公一個高位,如何?”
何潘仁是商人出身,善於走各種人情關係,他心中大喜,連忙道:“我再備一份厚禮,先生一併替我給竇公!”
這時,帳外有士兵來稟報:“大帥,外面來了一隊騎兵,是唐公世子派來,請李先生前去敘話。”
何潘仁愕然,問李綱道:“先生認識世子?”
李綱心中嘆息,他是大隋名臣,朝中誰人不認識他,也只有何潘仁這種粗鄙之人不把他當回事,他微微點頭,“見過兩次!”
何潘仁喜不自勝,連忙道:“我再備一份厚禮,替我轉交給世子。”
李綱心中暗暗搖頭,商人就是商人,只懂得買賣謀利,他站起身向外走去。
走出營帳,帳外是一隊百人騎兵,個個威武強壯,爲首騎兵校尉上前施禮,“在下是世子帳下親兵校尉羅淼,世子向來景仰先生,本想親自來拜訪先生,實在是事務繁忙,只能委屈先生隨我們前去。”
騎兵校尉說得極爲恭敬,給足了李綱面子,李綱沒有絲毫懷疑,他也不可能有懷疑,便點點頭,“那就走吧!”
李綱翻身上馬,跟着一隊騎兵走了,何潘仁望着李綱背影,心中嘆息,他知道自己留不住李綱,只能希望他看在自己待他不薄的情分上,給自己在唐公面前說幾句好話。
一直望着李綱背影消失,何潘仁轉身要進大帳,幾名官員卻急速奔至,翻身下馬便喊道:“李綱可在,唐公要見他!”
何潘仁撓撓頭,指着遠處已消失的李綱背影道:“剛纔世子派人來把他請走了,就剛剛纔走。”
這名官員也有些愣住了,世子就和唐公在一起,他爲何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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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關中的防禦還沒有來得及佈置完成,還存在着防守漏洞,但長安城的防禦卻是極爲嚴密,楊元慶的五千騎兵離長安城還有五里時,便被長安城外面的遊哨發現,緊急回城稟報。
此時,負責長安城防禦的大將正是李淵的女婿柴紹,他得到遊哨稟報,長安城數裡外發現一支奇怪的騎兵,約五千人,打着隋朝的赤旗。
這個消息令柴紹大爲緊張,他知道李淵的騎兵並不多,只有一萬五千人,都駐紮在城內,從西面來的五千騎兵會是誰?竇抗的軍隊嗎?也不可能,竇抗手下都是郡兵,絕對沒有這麼多騎兵。
柴紹心中充滿了緊張和疑惑,他立刻下令關閉城門,同時派人去向李淵緊急稟報。
柴紹站在明德門之上,雙眉緊鎖,注視着遠方,很快,身邊的士兵大喊起來,“來了!來了!”
柴紹也看見了,數裡外塵土飛揚,一支黑壓壓騎兵正沿着官道向這邊疾速奔來,儘管兩邊的民衆嚇得跌跌撞撞,但他們並不殺戮,柴紹看見了這支軍隊中的大旗,他的心彷彿一下子沉入了深淵,他看見了一面赤紅的大旗上,是一隻展翅高飛的鷹,赤鷹旗,豐州軍的戰旗,柴紹驚得呆住了。
瞬間,五千騎兵飛奔至城下,楊元慶從隊伍中出來,他看見了城上的柴紹,上前冷冷道:“柴將軍,可別來無恙?”
“楊元慶!”
柴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楊元慶竟然殺到長安城下了,他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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