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的僭越了。”
商行經濟其實很明顯不是一個普通的商人,落落大方的坐下之後,便是說道:“顧家的人已經到了,楊、韓、高、錢、安、劉,這些人家的人多半也是到了。南京城中,李、王、周,這幾個大商家的代表也全部聚集在一起,各家正在商量出貨分配的額子,這一次福星號以收生絲爲主,兼有布匹,這都是他們的強項,所以竟爭格外激烈一些。”
“很好。”
船長又問了一些商行那邊的細節,與自己之前得到的情報加以印證,知道眼前這個情報人員確實盡心盡力,恪盡職守,而且顯然能力不壞,他微微點頭,讚道:“你做的很不錯,我會向軍情司反應你的表現,弄好了的話,你可能會被調回遼陽的。”
“是,多謝船長!”
軍情司人員也是十分高興,他被外派出來執行這樣的臥底任務當然比留在遼陽辛苦,不過情報蒐集人員就是這樣,天南海北到處都有,軍情司夠格留守在遼陽的都是中層以上,或是負責情報彙總後的歸納分析人員,後勤人員,研究人員,當然還有教學人員。
如果他表現優異,很可能被調回遼陽擔任分析或研究員,這樣比遠在外鄉一直不得回家要好的多了。
哪怕再忠心耿耿的情報人員,也是願意被調回遼陽的。
現在的遼陽,在每個人心裡就好象是唐的長安,宋的開封,就是心中的聖地。而事實上也是如此,遼陽的綠化,光照,生活設施,娛樂場所,不論哪一樣都已經把時代拋在身後,住在這樣的城市之中,不僅僅是單純的自豪感,而是實實在在的舒服和方便。這一點來說,就算是大明的京師也是遠遠比不上了。
“嗯,小的……”正事已經說完了,這個軍情司特工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小的聽說船長在七年前是我們軍情司的前輩?”
“你問這個做什麼?”船長盯着這個特工,眼神變的凌厲起來。
“小的,只是好奇……船長您已經是我們軍情人員中的偶像,是我們羨慕和學習的目標了。”
假裝經濟的軍情司人員感覺自己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一時有頂不住的感覺,不過他還是趕緊說出了仰慕的話,看來爲了這一天他在此之前已經準備好久了。
船長先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盯視着這個軍情司人員,對方汗出如漿,坐在椅中如被針扎,但還是目視着船長,並沒有站起來倉惶逃離,也沒有趕緊承認失言和謝罪。
“罷了,你的抗壓能力馬馬虎虎,還過的去。”
船長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動人的笑容,點了點頭,笑道:“我以前確係軍情司人員,後來上頭意識到海外工作的重要性,發動各司骨幹上船,本人從水手幹起,最終成爲船長,確實也是下了一番苦功,能得到你這樣的後輩仰慕,自然也是極爲
開心。不過,到底還是公務要緊,這樣的事,不要有下一回了。”
眼前這位船長就是曾經奔波於京師和中左所遼陽的沈阿福,沈阿福是他的化名,在海上奔波多次之後,又看到中左所港口品流混雜,各國的船隻都有,而軍情司的情報收集在這一塊又是最弱的弱項,對泰西各國的情報收集,以澳門爲主,後來擴展到倭國和南洋幾個國家,在那幾個國家漢人也是不少,滲透進去,收集一些淺顯的情報容易,但想知道更深層次的情報就有些難了。
沈福星是很敏銳的感覺到了遼陽在海上的決心,也是早期上船的骨幹人員,但他沒有直接任各大軍艦的情報官,也不任武職,而是從水手幹起,然後一路升上來,當然他的軍情司經歷和官職也幫了他不小的忙,在另外兩艘小型戰船上擔任了幾任船長之後,最終在這艘大型戰艦上謀奪到了船長的位子。
現在遼陽的艦隊已經初具規模,他是主力艦的船長,同時負責船隻航行所至國家港口的情報彙總和收集,總的來說,沈福星對自己目前的工作和地位已經十分滿意了。
如果將來遼陽建立正式的分艦隊的話,沈福星對任艦隊司令官也是有十分充足的信心。主力艦的船長已經等同千總官,再上一步,可能就是副營官,營官,這也算是一條捷徑,如果一直留在軍情司裡,他現在絕不可能到副司長一級,最多是局一級政務官便到頂了。
親耳聽到沈福星的承認,這個軍情司潛伏人員臉上露出激動的神情,不過待聽完之後,就是變的神色肅然,當下點頭應道:“是小的失職了,小的這就告退,底下的事,都是按此前商議決定好的辦法去做便是。”
“嗯。”
恢復了公事格局之後,沈福星臉上神色也變的十分淡然,點了點頭,揮手叫這個牙行經濟離開了。
從船舷上由軟梯滑下去,牙行經濟又乘着一葉扁舟離開,從江中到岸邊費了兩刻功夫,待他上岸之後,就是有人趕緊牽了一匹馬過來,這個牙行經濟在南京當然是屬於長袖善舞,特別是江邊發貨送貨的小商人中,頗有一些認得他的,上馬之後,便是一路打着招呼,不過這些事並沒有耽擱他的行程,這人還是很快離開了碼頭區,進了城門,開始沿着大街,往着左金吾衛大街趕過去。
在那裡,有生絲牙行的辦事地點,早就有幾十個商人等在那裡,看到牙行經濟飛馳過來,立時有人迎上來,定住了馬,待這經濟翻身下馬,這數十人早就全迎了上來。
“怎麼樣?”一個國字臉的中年商人目光灼灼,上前問道:“這一船要多少貨,都要什麼?定妥了沒有?”
“定妥了。”經濟很沉穩的道:“要兩萬擔生絲,兩萬簍茶葉,五千匹布,茶葉不要什麼明前雨前,倭奴也吃不出什麼好的,但要一百簍最頂級的好茶,用來送給他們的大名家老奉行什麼的,布只要最普通的夏布便可了
。”
“好,好,好!”
國字臉連呼三個好字,並且長長出了口大氣,顯然是放下了心來,在一旁的人,臉上也露出極爲興奮的神情出來。
遼陽和江南本地的海船是隔一陣就會收一次貨,不過江南本地的船一般都是自己收貨,很少收別人的,只有遼陽船,要麼收貨往海外,要麼是運到北方,南北貨流有海運之後,河漕已經幾乎很少有人使用……有心人做過一次調查,在蘇州府等江南各府按固定的時間往京師送糧時,運河上每個時辰過船超過百艘,這是糧船加上那些往京裡的船隻彙集在一起的數量,有去求學的士子,有過境的官員,更多的肯定是商人,往北方或是短途,或是長途,總歸是販去販來,將本求利,所以江面和河面之上,船隻肯定是絡繹不絕的,只有年前年後的時間,運河上頭空空蕩蕩的,很少有船隻經過了。
但現在有人計算過,就算往年最忙碌的時節,現在一個時辰只過十來艘糧船,糧船一過,江面上就是空蕩蕩的,很少有船隻經過,偶有過船,也極少是商船,多半是官人的,士紳的,或是士子的,要麼就是短途販賣的商船,或是往河南,山西去的,先船後陸,等過了宿遷就上岸了。
這其實對運河一帶的人們生計有很大的影響,以前的準安清江浦十分熱鬧,河邊有戶部的倉庫,有工部的造船廠,因爲是一個超大的轉運中心,每天都有幾百艘船停靠,兩邊光是小館館就有過千家之多。
這船隻數量大減之後,這一類的地方,立刻變的生計蕭條起來,是以在這些地方,順字行也好,遼陽商船也罷,名聲都不是很好了。
當然,更多的人仰賴交通的便給,順字行也開始創辦郵傳業務,以前的郵傳只能是托熟人,或是帶物品,或是帶信,長短時間不一,有順字行之後,一切都變的方便而快捷,就算是有人心懷不滿,在輿論上也很難形成主流意見。
在南京和江南一帶,順字行的海船是固定來收貨,每天都有最少超過十艘船停泊在水西門或是常州港口,蘇州、松江,都有船隻停靠,在自己收貨的同時,順字行的海船也代爲運輸,按商品的規格重量和價值來收費,江南的商品往北方去的,幾乎是有八成以上被順字行收走,不論是到天津或是中左所,或是到登州,都是十分方便,比起枯水季行程困難,沿途很多關卡不免被盤剝,僱傭縴夫又要增加費用,相比較而言,海運除非是生意做在山東的有些波折,要是往北京和北直隸,一路放到天津,真是又儉省又快捷,而沿海岸線一路北上,幾乎很少有船隻沉沒,畢竟這沿陸基一線北上,比起往南方的茫茫大海,實在是保險的多了。
眼前這幾十個商人,就是做布匹和生絲生意的江南大商,這一次的出貨,宋家和李家這些大商家已經出的差不多,他們這些中等商人的機會來了,由不得衆人不上心着緊,十分緊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