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易的邢臺與華麗的看座臺形成鮮明對比!
鬱佳城有意無意看了一眼被拖到邢臺上乞丐一般的血人和端坐在主位的司徒一家、右側的魚家,抿了口茶,不動聲色。
倒是與冷如之稍有一些交情的鬱可爲皺着眉低聲道:“太狠了!凌遲?他身上還有一塊好地方嗎?對乾兒子也下手這麼狠!”
“小聲點!你看不慣有什麼用?更何況,這些年來你殺人的時候可有心軟?”鬱佳池一句話將他噎得死死的。
鬱可爲瞪了他一眼,別過頭不予理會。
驕陽如火,晃得大地明亮乾淨!
司徒墨看了一眼如一團破布扔在邢臺上的冷如之,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忍,“時間差不多了吧?”
一旁年近半百的健碩男子看了看日頭,“可以開始了。”
司徒墨點點頭,“歌兒,記住了?”
司徒瀚歌粗聲粗氣,“記住了。”
看了四周聞聲而來的各色看客,司徒瀚歌一開口便震得諸人雙耳嗡個不停!
“諸位英雄,今日我降鳳堡嚴懲叛徒冷如之!……”
鬱佳池厭惡地別過頭,“這麼大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就一隻會用蠻力的傻子!”
“只會用蠻力?”鬱可爲立刻抓到機會反脣相譏,“那你打得過他這隻會用蠻力的傻子?”
“你!”鬱佳池臉色變了變,半晌,才倨傲地冷哼,“除了大哥,誰也沒資格說誰!”
“行了,都住口。”鬱佳城不帶任何溫度地開口,幽深的眸子看不出隱匿的波瀾。
“……此賊忘恩負義,殘忍殺害我大姐,欲挑起我降鳳堡與伏虎城的禍端,陷武林於紛爭……”
不知司徒瀚歌練了多久,這麼長的話竟背得一字不錯!
長長的“罪證”羅列完,一聲嘹亮的“行刑”讓衆人興奮地張大雙眼!
一桶冷水毫不留情地潑向不知是死是活的血污之人。
嘶啞的低低**聲,冷如之被拉回無邊的痛楚。
強忍着陣陣眩暈,冷如之終於看清數丈之外的司徒墨一干。原本被折磨得死灰般的雙眼頓時燃起熊熊怒火,早已透支的身體不支從哪躥出一股力量,如一頭瀕臨死亡的野獸,竟掙扎着站起彷彿要撲向司徒墨!
兩行刑大漢忙按住他,一把扔回邢臺,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冷如之哪裡能掙脫?口中血沫洶涌,深陷的利眸卻死死瞪着司徒墨,恨不得噬其肉飲其血!
人羣低低騷動,嘲笑這“忘恩負義”的“兇手”竟還敢反抗。
司徒墨倒是從容不迫,端起一碗酒,“如之,此酒一飲,你與我降鳳堡便恩斷義絕,從此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飲而盡,“啪”地將碗摔得粉碎!
冷如之仍死死瞪着,目眥欲裂。
身形健碩的中年男子曹錦戈湊近司徒瀚歌耳邊,“學你爹!喝酒,摔碗。”
司徒瀚歌忙端起一碗喝了,上前用力將碗摔在司徒墨面前,惹得司徒墨直瞪眼,嚇得一縮脖又退回去。
四周一片竊笑。
一揮手,一大漢抱起一罈酒向邢臺走去。不想手臂突然一麻,酒罈竟摔碎在地,身體也不停使喚地定住!
司徒墨濃眉一皺,“怎麼回事?”
曹錦戈也是不知情,“不、不知道啊!”
一白色身影如大鳥般高高疾掠而過,似從天而降,聖潔得彷彿沒有什麼可以將他污濁。
四周突然靜謐。
寒照雨直直看着早已看不出人樣的冷如之,墨染的眸中是震驚、是驚愕、是自責、是心疼……往日幽深的眼中只有邢臺上渾身血污的男子,“如之……”
低低的聲音讓冷如之全身一悚!吃力地擡起頭,雙目立刻瞪得老大!
是做夢嗎?否則怎麼看到心中的神竟在自己眼前?
“我司徒家今日嚴懲叛徒,望尊駕莫淌此渾水!”
司徒墨的厲聲令兩名大漢如夢初醒,“哪裡來的野小子?敢來降鳳堡撒野?!”
大漢平日倚仗降鳳堡慣了,哪裡會將過分俊美的男子放在眼裡?舉刀便砍!
寒照雨劍眉微蹙,不及出手,兩名大漢突然倒下!
手指剛要彈出的鬱佳城也愣了愣,不動聲色。
坐在右側的魚雄、魚強卻是老臉一變,魚強立刻看向身後不以爲然收回手的魚茜冰,強壓驚怒低聲斥責,“你做什麼?!”
魚茜冰無視一旁司徒墨凌厲射來的眸子,聲音不大,卻足夠三莊派的人聽清,“冷如之本來就是無辜的!你們會不知二嫂究竟是誰殺的?!裝腔作勢!”
魚強氣得臉色鐵青,“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回去再收拾你!”
四周看熱鬧的喧嚷聲漸高。
鬱佳池猛一握拳,濃眉擰成一團,滿眼陰鷙地看着寒照雨,下意識地盯緊鬱佳城。
令他驚訝的是,鬱佳城竟無一絲反應,依然穩如泰山,只對身後興奮不已直低聲嚷嚷“寒老闆真是好樣兒的”的鬱可爲略略皺眉。
怎麼會?鬱佳池驚愕不已,難道——
寒照雨根本看不到四周人潮,小心地扶起冷如之,竟不知該說什麼,“如之……我、來晚了……”
感受着有力扶着自己的溫熱的手,冷如之依然不敢相信,掙扎着站起身,緊緊攥着寒照雨,瞬也不瞬,生怕他消失一般!
在降鳳堡地牢中苦苦幻想能來救自己的神竟真的沒拋棄他?
冷如之心中直顫!
寒照雨更是愧恨難忍!
將心腹愛將私自派到武林這個泥潭,不想竟會害他至此!想起他之前的意氣風發,寒照雨狠狠自責!
忽然瞥見寒照雨素白的衣衫被自己抓出的黑紅血污,冷如之慌忙鬆開,並急急開口,不想竟只能發出嘶啞的“嗯啊”聲!
寒照雨一驚,“如之?”
卻聽耳邊一聲暴喝,雄厚的掌風頃刻間便至身後!
忙一攜冷如之,飛身躍出,同時將冷如之緊緊護在身後!
一掌落空,司徒瀚歌掌形一變,凌厲揮出!
冷如之大驚!若讓寒照雨爲自己負傷——他不敢想!
未及他掙扎,濃重的殺氣便堪堪停下!
突然橫來的壓力,迫得司徒瀚歌凌厲如器的手指入肉而止,自己也被一股雄厚的力道所阻!
司徒瀚歌仰起頭,正對上一雙冰冷駭人的眸子!
“妹、妹婿?”司徒瀚歌詫異地看着面前之人。
寒照雨與冷如之身前,赫然是鬱佳城帶着壓迫性氣勢的頎長身體!而司徒瀚歌的手指,正傷在其胸前皮肉!
“司徒兄弄疼在下了。”鬱佳城薄脣微抿,一句冷笑輕逸而出。
司徒瀚歌慌忙收回手,殷紅的血“嗤”地射出一簇,打在他壯碩如小山的身上!
寒照雨臉色一變,“鬱兄?!”
卻被鬱佳城背在身後的手悄動止住。
司徒瀚歌彷彿也知道自己惹了禍,手足無措地指向鬱佳城身後,“我、我……沒要殺妹婿!我、他……”
胸前,寶藍色長衣被浸染成妖豔的紫,鬱佳城盯着司徒瀚歌滴着自己鮮血的手,沉默得令人心慌!
司徒瀚歌艱難地嚥了口唾沫,怯怯回頭,“爹……”
被眼前的突如其來弄得措手不及的衆人面面相覷,漸漸竊聲四起,三大莊派的人更是神情各異。
“佳城、怎麼會被他傷到?”鬱可爲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鬱佳池骨節攥得泛白,半晌,才陰沉着臉從牙縫裡迸出一句,“他們是故意的!”
司徒墨鬆弛的老臉抖了幾抖,顏色變了數遍!
“賢婿……這是何意?”
“岳父大人,小婿斗膽,求岳父饒過冷如之一命!”
雖在鬱佳城出手的一刻便已猜到,但聽他親口說出,司徒墨的臉還是剎那間冰寒。
鬱佳池狠狠盯着被鬱佳城緊護在身後的寒照雨,怒火中燒,騰地站起,“我……”
“坐下!”鬱可爲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下他,“有佳城在,你想幹什麼?!”
鬱佳池憤恨至極!卻不得不強忍着,一雙溢火的眸子陰鷙地瞪着場中的“罪魁禍首”。
鬱佳城脣角微揚,拍了拍司徒瀚歌厚實的寬肩,向司徒家一干人走去。
一時衆人議論紛紛,猜測何人竟如此神通、竟能讓素來冷漠無情的鬱佳城親自出馬!
“岳父大人,”鬱佳城彬彬大禮,“如之如今筋脈俱斷,已成廢人,小婿懇請岳父大人網開一面,饒他一條性命。”
“賢婿可忘了,這畜生殺了湘襲!”
鬱佳城左右掃了一眼,這才勾起一抹毫無笑意的笑,“魚二少夫人嘛,小婿、明白。”
一句“魚二少夫人”,司徒墨當下老臉一白,魚雄、魚強更是心中一沉!
淡淡一笑,鬱佳城才繼續道:“前些日子山莊有樁生意出了差池,小婿被一隊實力超羣的神秘弓弩手伏擊!”
鬱佳城的每句話都彷彿一個炸雷!
白白運了幾車廢物回去的魚家一干人如坐鍼氈,唯魚雄一人強裝鎮定;降鳳堡的人聽了“弓弩手”三個字更是臉色難看得駭人!
“照雨便是當時救小婿性命的恩人!如今他爲當年的軍中摯友而來,小婿懇求岳父大人看在小婿薄面,放如之一條生路。”
衆人心中各是一顫。
司徒墨瞄了一眼“乖乖”立在寒照雨身邊的兒子,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賢婿莫不會要爲了一個外人,與老夫爲敵?”
“岳父大人此言太重了吧?”鬱佳城淡淡瞥了一眼胸前被浸染的一片,“小婿未曾與司徒兄動手,誠心來懇求岳父,岳父卻言小婿要與岳父作對?雖然琴嫣已去,但小婿依然將岳父大人視爲長輩,岳父怎可如此逼迫小婿?”
好一個尖牙利齒!
司徒墨老臉鐵青,卻絲毫不表現。
“當然,小婿此言並無別的意思。小婿只是覺得,如之畢竟與岳父父子數年,想必重情義如岳父心中也是極不好受!如之如今已廢,更被毒啞口不能言,小婿以爲,岳父大人放過如之,並無不可。”頓了頓,“還是說,小婿的薄面,抵不過如之所剩的半條命?”
司徒墨心中一凌!
半晌,才皮笑肉不笑,“賢婿說的哪裡話?儘管此賊罪不容誅,但畢竟跟隨老夫多年,老夫當然不忍。只是,此賊萬一不知悔改,日後報復——”
“岳父大人多慮了。如之的底細岳父比小婿更清楚,至於照雨,他不過一普通商人,絕不會涉足武林。有小婿擔保,岳父還擔心會被騷擾?”
看來,今日是不放也得放了!
司徒墨老臉抖了抖,居然老眼一紅,做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兒,“可是湘襲她……”轉向一旁,“魚城主——”
不想魚雄比他更悲切,“湘襲雖是老夫兒媳,但更是司徒大哥的掌上明珠!老夫全聽司徒大哥的。”
司徒墨暗罵一聲狡詐!卻不得不將戲做足,“賢婿,不是老夫狠心,只是你大姐……”
“魚二少夫人!”鬱佳城突然冷聲打斷。
司徒墨頓時一僵。
鬱佳城俊面微寒,聲音微低,“魚二少夫人,與小婿有何關係?不管魚二少夫人在閨中做過什麼,都是岳父家的私事,岳父家與小婿有關的只有不幸離世的琴嫣一人!小婿家中只有一個短命的妹妹,哪有什麼大姐?岳父大人這話,怕是說錯了吧?!”
突然逆轉的態度令周圍的幾人不由皆是一顫!
司徒墨不想鬱佳城竟會如此軟硬兼施!
他們自是清楚,哪一個男子能容忍如此侮辱他顏面的女人活在這世上?怕是即便將她凌遲、也難解心頭之恨!
只不過,司徒墨不願如此輕易便賣與鬱佳城人情!
誰知竟被他如此逼迫!
看紛紛僵住的衆人,鬱佳城一掃臉上寒色,一勾脣角,大聲道:“小婿謝岳父大人開恩!”
司徒墨頓時一口氣卡在胸口,氣得老臉鐵青,卻不得不狠狠嚥下,努力做出一副配合的模樣!
魚雄則面無表情。他們當然都知道兇手是誰,更知道司徒墨的目的!自己的親女兒都可以不顧,伏虎城豈會在意一個女人?
見鬱佳城如此便擺平一切,鬱可爲長舒了口氣。畢竟,他也怕降鳳堡與伏虎城聯手對付山莊!
轉頭,正看到滿眼戾氣盯着寒照雨的鬱佳池,不禁不屑道:“真不愧是‘少爺’!從小到大從不會將任何人放在心上!若你是他寒照雨,肯定明哲保身、見死不救!”
“你什麼意思?!”鬱佳池騰地火冒三丈,瞄了四周一眼,不好發作,壓低聲音咬牙道:“對他這事事倚仗我山莊的外人,難道我還要拍手歡迎?”
話一出,鬱可爲及身後的何崢幾人,皆是臉色一變!
半晌,鬱可爲才面色鐵青、生硬地開口,“我也是外人!我更是從小便倚仗山莊!二莊主是不是也不歡迎我?”
“你!……”
“好了!你們別吵了!”何崢忙打斷二人。
鬱佳池自知言語不妥,只得不甘地閉上嘴。
“各位英雄豪傑!”鬱佳城不知何時又回到寒照雨身旁,向四周一抱拳,“司徒堡主、魚城主開恩,念往日情誼饒得冷如之一命!今日割袍斷義,永世不相見!”
冷如之目若寒冰,身軀直顫!
寒照雨不着痕跡地握了握他,聲音低得只夠他二人聽到,“忍。”
他當然明白,冷如之不僅是唾棄司徒一家,更是不能容忍堂堂九天王儲如他,竟如此示弱!
但寒照雨卻極不在意,如此救出冷如之,甚好!
只是——
美目在掃到倒地不起的行刑大漢時,墨眸閃過一絲流光。
魚茜冰,這個女人竟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幫自己?究竟是何意?
“……各位英雄難得齊聚,今日我擒龍山莊做東,宴請降鳳堡、伏虎城及衆位英雄!還請諸位賞光!”
四周立刻歡呼一片!
三大莊派齊聚一堂,這場面可不多見!而且還由擒龍山莊做東,免費的宴席,怎麼都令人垂涎!
擒龍山莊一行人終於反應過來,不管心裡如何,面上總要服從莊主的安排,忙起身熱情地招呼衆人。
環視一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目光落到寒照雨身上停下,沁出一縷春風化雨。
寒照雨也不多言,彼此心照不宣。
鬱佳城上前又笑着拍了拍司徒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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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能動,司徒瀚歌便不滿地開口叫道:“妹婿怎麼……”
“司徒兄!”鬱佳城先一步打斷他,“在下先行送照雨離開,司徒兄先隨岳父大人前去山莊,在下去去便回。”
揮手,一旁竟早已備好了馬車!
不少人面色陰沉。
遠遠的,一束目光牢牢鎖定揚長而去的白衣男子,滿滿的佔有!
寒照雨,我一定要把你緊緊握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