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照雨並不真心想見魚茜冰,但因了她作爲伏虎城大小姐的身份,卻也勉強樂意見到。
“鬱大哥?!”一個略顯中性的女子聲音喊住剛走出座上賓酒樓大門的二人。
鬱佳城回頭,略顯驚訝地揚眉,“茜冰妹妹?這般巧?”
“不巧,”魚茜冰驅馬上前,“我剛剛去了山莊,他們說你當今日回來,我便來此看看是否能見到你。”
“哦?茜冰妹妹倒是聰明!”鬱佳城聞言爽朗一笑,“正好,一直沒機會正式引見你和照雨,今日倒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一旁的寒照雨一手略微扶着鬱佳城擡着的手臂,一手背在身後,輕笑着略微頷首,一派溫文,“魚姑娘。”
魚茜冰一見寒照雨這副不溫不火的模樣,原本便火爆的脾性立刻近乎本能地蠢蠢波動,毫無善意地瞪了他一眼,纔看向鬱佳城,“看鬱大哥這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當又被這登徒子拐出去不務正業了吧!”
鬱佳城笑了笑,“正準備去城北,茜冰妹妹可要一同?”
“好啊,反正我今日出來也只是想見大哥而已,並沒什麼事兒!”
“照雨,上馬吧!”
魚茜冰這纔看到,寒照雨走路竟微微有些跛,立刻忍不住嘲弄道:“怎麼,登徒子又遭報應了?”
寒照雨不在意地騎上棗紅駿馬,“是啊,可惜老天又沒長眼。”
鬱佳城不看魚茜冰頓時氣惱的小臉,打馬走在他二人中間,“來,爲兄正式爲你二人引見一下,這……”
“鬱大哥不用了!”魚茜冰隔着鬱佳城瞪着寒照雨那張似笑非笑的側臉,打斷鬱佳城,“他是你的金蘭義弟,來自京城的富家子!現在誰不知道他寒照雨的大名?竟能讓鬱大哥你另眼相看!”
寒照雨淡淡笑笑,“是啊鬱兄,的確不用引見,伏虎城赫赫有名的魚大小姐,誰敢與魚大小姐牽扯到關聯?”
“行啦行啦!”鬱佳城笑呵呵打圓場,“你們倆之前的誤會怎麼還沒解除?”轉頭看向寒照雨,“賢弟身爲男兒,應當主動冰釋前嫌的。”
寒照雨當然不會駁了鬱佳城的面子,笑了笑,這才偏頭衝魚茜冰一點頭,“魚姑娘見諒,之前是在下禮數不周,在下向姑娘賠罪。”
“哼!誰稀罕你的賠罪?”魚茜冰翻了他一眼,卻不得不承認,聽到他的道歉竟是十分快意。
遠遠的,一陣囂張的馬蹄聲吸引了三人。
“駕!駕!都給本大爺讓開!還反了你們不成!”一男子粗暴的聲音由遠及近,掀翻路邊不少攤位。
魚茜冰頓時娥眉一蹙。
那男子轉眼已到眼前,遠遠看到正把道路堵住的三匹馬,立刻大吼,“滾開滾開!沒看到……”
還沒罵完,便看到正中黑色駿馬上淡淡看過來的鬱佳城!
“鬱、少莊主?”男子大驚,慌忙死命向一邊拽緊繮繩!
正飛奔的駿馬猛地受力,頓時一聲嘶鳴,避開中間的鬱佳城,卻不受控制地向着一旁的寒照雨方向高高躍起前蹄!
鬱佳城臉色一變,立刻擡掌!
未見如何出手,那駿馬前蹄未落,便與男子一同被狠狠擊退數丈,重重摔在道上!
頓時又砸毀數個攤位!
惹得路邊小販驚叫連連!
男子與駿馬全都被鬱佳城巨大的力道摔得不省人事!
而寒照雨竟被突然躍向他的魚茜冰一攬退出數步!
“照雨沒事吧?”鬱佳城第一時間看向後方的寒照雨。
寒照雨搖搖頭,不着痕跡地退離緊箍着他腰身的魚茜冰,勾脣一笑,“謝魚姑娘出手。”
他沒想到,這分明極厭惡他的魚大小姐,竟會近乎本能地對他出手相救!
他駕定鬱佳城絕對會出手,所以纔有恃無恐,但沒想到同時出手的,竟然還有魚茜冰!
魚茜冰瞥了他一眼,不屑地一擡下巴,“本小姐出手可不是爲了你!我不過是怕你再一次沒用地受傷的話鬱大哥會不開心!”
彎了彎脣角,寒照雨沒再說什麼,旋身上馬。
高頭大馬再次噠噠前行。
魚茜冰卻故意落下一步,面色不好地瞪着前面與鬱佳城並駕齊驅的白衣男子。
他身上竟然沒有別的男子的粗野,特有的檀木香中帶着只屬於他的清新別緻!
攬起他的瞬間,竟是一種讓她心跳加速的錯覺,令她強烈的佔有慾瞬間達到頂點!
魚茜冰緊抿脣,死死瞪着毫無察覺的寒照雨,她突然發覺,這個男子不僅僅是吸引了自己的眼光,更吸引了自己的心!
城北,駿馬卻在一家醫館門前停下。
魚茜冰掃了寒照雨一眼,譏諷笑道:“果真是京城來的公子哥兒!連小小的扭傷都要看大夫!”
寒照雨不鹹不淡地輕笑,“什麼都不看大夫的話,這天下的醫館豈不都成了擺設?”
連一句話都不讓,魚茜冰很是惱火,卻陰沉着臉跟進門。
熱騰騰的藥水散着濃濃的藥香。
寒照雨半躺在躺椅上,雙手枕在腦後。
長長的素色布簾遮着他的大半身,布簾後,一中年大夫不輕不重地仔細拿捏着他的腳踝。
瞟了一眼冷着臉坐在一旁的魚茜冰,寒照雨很是不解,自己泡腳這女子也跟着,真是不知究竟想幹什麼,面上卻不表現分毫,與簾外的鬱佳城不在意地說笑着。
“看你這愜意的模樣,爲兄都忍不住嫉妒了!”
“昨晚鬱兄若是沒與小弟一起的話,這嫉妒倒還說得過去。可昨晚鬱兄明明在,還果真嫉妒小弟?”
鬱佳城搖頭笑笑,“你還好意思提昨晚?日裡倒是極有分寸,昨晚竟能這般不小心!”
寒照雨沒有絲毫難爲情,“小弟還不是被鬱兄氣昏了頭?”
那大夫細細將寒照雨的腳擦乾,這才揩了揩手,站起身,出了布簾對鬱佳城一禮,“少莊主,小的去取銀針。”
“鬱大哥,上次那件事,大哥可查出線索?”魚茜冰很是不滿意被冷落,見那大夫離開,終於有機會插嘴。
鬱佳城的笑意退去幾分,眸子眯了眯,“算是查出一點線索,不過一切只是猜測罷了!”頓了頓,裝似不在意地問魚茜冰,“茜冰妹妹可查出什麼?”
聞言,魚茜冰頓時憤憤的,“鬱大哥都沒能查出,我又能查出什麼?不過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整個武林誰家的箭法能到那般地步人盡皆知!更何況,誰有那膽子敢動鬱大哥你?咱們兩家槓上的話,誰最高興還不是明擺的事兒?”
鬱佳城卻淡淡道:“茜冰妹妹沒有證據的話,可是不能亂說的。”
“鬱大哥你也這麼說?”魚茜冰眉頭一擰,“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兒還用證據?不是他們的話怎麼到現在不敢將新一代神射隊搬上臺面?我……”
“好了,”鬱佳城掃了一眼託着個布袋過來的大夫,打斷魚茜冰,“不管怎樣,沒有真憑實據便決不能亂說。茜冰妹妹知道這個理,怎能還這般魯莽?”
魚茜冰緊蹙着眉,卻是隱忍着,沒再開口。
鍼灸的效果果然神奇,只一會兒的功夫便針到病除,雖然腳踝依然腫脹,但那疼痛卻已消失。
寒照雨揚眉笑道:“哈哈!還是無病無痛來得舒服!”
“你倒是容易滿足!”鬱佳城接過小廝恭敬遞上的繮繩。
魚茜冰則斜眼瞥着他,“出息!”
鬱佳城聞言頓時頭大,想不通這日裡挺豪爽的魚大小姐怎麼一見到寒照雨便這般渾身帶刺兒。
寒照雨卻斯文地笑笑,根本不予放在心上。
魚茜冰自覺無趣,卻是忍不住地更加火大。
“聽師兄他們說,西街梨園來了個唱小曲兒的,嗓子很是動人。現在時辰還早,不如我們也去聽上一曲?”
“這個主意不錯。”寒照雨立刻贊同,不忘回頭看向魚茜冰,“魚姑娘也一同前去吧,在下正好請姑娘喝一杯茶水。”
“哼!誰稀罕!”魚茜冰依然冷眼相待,卻是根本不離開,私心裡對寒照雨的主動邀請更覺莫名舒坦!
只是極不懂女人心思的鬱佳城卻沒讓魚茜冰的舒坦持續多久。
偌大的戲園子,相較於一樓的人聲吵雜,二樓硃紅的雕欄後是一間間掛着薄薄紗帳的雅間,很是愜意。
聽慣了蓬萊居紅茹的小嗓子之後,再聽這園子裡的小曲兒便覺索然無味了,而魚茜冰對着咿咿呀呀的唱腔更是沒什麼興趣。
但對魚茜冰而言,這個與衆不同的白衣男子就這麼隨意地坐在她的視線之中,她就舒坦。
“賢弟大概何時會大婚?”
寒照雨閒閒剝着乾果,“快了,說不定和主帥的登基相差不多時呢!哈哈!正好沾些福氣!”
“你要結婚了?”魚茜冰頓時臉一寒。
鬱佳城卻沒看出來,“是啊,照雨和他的玉表妹自幼訂婚,他呀,早就迫不及待了!哈哈!”
魚茜冰臉色更加難看了,“你,很喜歡你表妹?”
寒照雨看了她一眼,笑道:“談不上喜不喜歡,只不過非她不可罷了!”
魚茜冰卻沒能明白他這句“非她不可”的意思,只道是父母之命,心下不覺又舒坦幾分。
但鬱佳城卻明白寒照雨的意思是絕非單純的喜歡這麼膚淺,“你倒是順理成章地如願了,這麼多年的美人相伴,以後你那逢場作戲的毛病可是要好好改改。”
“呵呵,”寒照雨不覺笑笑,一提起玉兒,連眼角眉梢都帶上濃濃暖意,“小弟哪有這麼順理成章?小弟之前的十多年可一直未曾有機會見玉兒一面!那丫頭,知道與我有婚約,竟然事事躲着我!小弟哪有那機會能得美人相伴?”
鬱佳城頓時來了興趣,“哦?這玉表妹倒是有趣得很,竟然故意躲着你?”
“是啊,”寒照雨呷了一口茶,無奈地笑着,“那丫頭的性子古怪得很!看上去是無可挑剔的大家閨秀,可那刁鑽小心眼兒,比誰都多!”
雖聽上去全是頭疼的話,鬱佳城卻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毫不掩飾的寵溺與滿足。
“好好一個閨閣丫頭,竟然偷偷學武功!我只道她學了幾招防身的三腳貓功夫,沒想到還真的不錯。”寒照雨慢慢浮着碧螺春香茶,“十四歲那年,玉兒第一次去上香,竟被一羣亂民打了不軌的心思。沒想到玉兒竟和貼身的幾個丫頭將那幫亂民一個不剩地全部抓了起來!也就是那次,小弟才知道,我這未婚妻竟是個傾倒世人的絕色美人兒!哈哈!”
“哈哈!你這未婚夫當的不稱職也就罷了,表哥也能當成這樣!”
對於寒照雨對未婚妻的專注,鬱佳城十分滿意,至少對於露凝香,他自認爲寒照雨對露凝香做不到這般!
那樣的話,他便絕對還有機會!
可魚茜冰卻是極不滿意,“哼!不過是一個大家小姐被登徒子給毀了!有什麼好得意!”
鬱佳城的笑減了三分,看了一眼似沒聽到的寒照雨,玩笑地給魚茜冰找着臺階下,“茜冰沒和男子有過情感,自是不明白這些。”
“誰說我不明白?”魚茜冰卻根本不理會鬱佳城的好意,繼續尖銳地譏諷,“家裡藏着個情妹妹,外面霸着個花魁小姐!京城來的貴公子就是不一樣!只是不知道你那刁鑽的表妹見了蓬萊居的冷麪美人兒,會是個什麼場景!”
鬱佳城頓時臉色一變,“茜冰!”
寒照雨卻是很不在意笑意一分不減,“我的玉兒一向知書達理。而露小姐麼——”故意一頓。
鬱佳城聞言竟不自覺立刻高懸着心絃。
寒照雨放下茶盞,笑得很是輕挑,“雖然我和露小姐並沒什麼,但是魚姑娘如果執意要撮合在下與露小姐的話,在下想,以露小姐的大肚能容,好事成雙也不是不可啊!哈哈!”
鬱佳城也彎了彎脣角,“哈哈,你這不正經的調兒調兒,真是氣人得很。”他雖心裡難免疙疙瘩瘩,但寒照雨的一句“和露小姐並沒什麼”卻很得他心。
魚茜冰的小臉卻是更寒了。
恨恨別過臉,還沒想出該怎麼繼續剜這讓她很不舒坦的男子幾句,就看到窗外街道上一大家丫鬟扮相的女子匆匆走過。
魚茜冰頓時美目一緊,騰地站起身,上前兩步趴在窗上仔細看清楚,“果然是老狐狸家的!哼!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一把抓起佩劍,“鬱大哥,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看都不看一眼寒照雨,便急匆匆出了梨園。
鬱佳城奇怪地看了一眼外面喧嚷正常的街道,好笑地搖搖頭,“這風風火火的丫頭!走了倒是好,也省得一直與賢弟作對了。”
寒照雨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窗外快速離開的女子,也笑道:“是啊,估計小弟和魚姑娘的八字犯衝,哈哈!”
臺上的咿咿呀呀聲仍在繼續,可有些話卻已被某個有心人敏感地記在了心裡。
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