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渾的大漠,與昏黃的天連爲一體,讓人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地。
“早就聽說大漠荒涼無邊,今日一見,不想如此壯闊!”鬱佳城感慨萬千。
“這裡是南疆,大漠戈壁一望無邊!鬱兄現在可體會到什麼是滄海一粟?”寒照雨仰面躺在久違的熾熱沙礫上,閉着眼睛感受大地的堅實。
鬱佳城豪邁地看着一方天地,“大漠沙如雪!”
“關山月如鉤!”
“哈哈哈!哈哈哈!……”鬱佳城竟對着廣袤的大漠狂笑不止。
略顯猖獗的笑竟似帶着隱隱孤寂與茫然,更多的則是令人無法理喻的嘲弄!
偏頭,寒照雨張開眼看着一向豪情的男子,“鬱兄在笑什麼?”
鬱佳城良久才停下,“自爹退隱後,我便成了武林的主宰,憑藉武功成爲名符其實的王者!可今日在這茫茫大漠竟第一次察覺,蒼茫大地,我不過是其中一粒沙而已!”
寒照雨深遠的眸光略微動了一下,映出那道修長軒挺的身影,淡淡笑了笑,“鬱兄,你多想了!”
最後一抹夕陽燃盡,天暗了下來。
沙漠晝夜溫差極大,白天炙熱難耐,夜裡卻又寒意侵體。
低窪處,一堆小小的火苗“呼呼”躥着。
“想不到這些廢物還有這用處!”鬱佳城一臉佩服。
“大漠乾旱,鮮有枯枝敗葉,牲畜糞便就是最好的柴火。”寒照雨月白的錦衣上流動着橙紅的火光,“在軍營五年其實真的學到不少東西!”
“真羨慕你,走南闖北,征戰沙場!”鬱佳城神色有些黯然,“不像我,從小除了練功還是練功,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
寒照雨淡淡笑笑,“是嗎?或許,正因爲我們過着完全不同的生活纔會相互欣慕吧!”擡頭望着滿天繁星,臉上又掛起往日明朗的笑,“鬱兄,你說現在大家都在做什麼?”
“大概,已經睡下了吧!”
寒照雨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舒服地仰面靠在身後已入睡的駱駝身上,“鬱兄,小弟一直有個問題。”
“什麼?”
“怎麼不見鬱兄提起嫂嫂?上次在山莊看見嫂嫂,似乎……滿腹心事的樣子!”
不想他竟問這個問題,鬱佳城面色微顯尷尬,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如果不方便的話鬱兄不必回答,”察覺到他的遲疑,寒照雨不由開口,“小弟只是隨便問問。”
良久,鬱佳城才緩緩開口,“其實,只是不知如何說而已。”支了支火焰漸低的火堆,“賢弟可知,琴嫣是降鳳堡的二小姐?”
寒照雨似愣了下,隨即一笑,“降鳳堡的千金小姐嫁給擒龍山莊的少莊主,這倒是段很般配的聯姻!”
聽他說出聯姻二字,鬱佳城無奈笑笑,“是啊,的確是聯姻。只不過,原本要與我聯姻的……並非琴嫣。”
寒照雨聞言不由偏頭看向他。
鬱佳城也雙手負腦地躺下,思量着,該如何向他講述這件人盡皆知的“醜聞”。
“我和琴嫣,已經做了近五年有名無實的夫妻。”
鬱佳城低沉的聲音沒有了往日的驕傲,“爲鞏固實力,讓武林對我們俯首帖耳,三大莊派提出聯姻。本來,我的妻子是琴嫣的姐姐,司徒湘襲。可就在大婚將至之際,降鳳堡卻傳出司徒湘襲突染急症的消息。緊接着就傳出降鳳堡重金請得到高僧前去作法,那高僧卻說是因爲司徒湘襲福澤太薄、不能承受與我的婚姻!司徒墨親自登門告罪,稱二女兒琴嫣知書達理,更勝司徒琴嫣。”
鬱佳城自嘲地笑笑,語氣微顯冷硬,“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司徒湘襲分明是與伏虎城的魚葦恆私奔了!”
凌厲的眸子似乎閃過一抹厲色,頓了頓,半晌,鬱佳城才又繼續道:“其實,誰是我的妻子根本毫無區別,但——全武林皆知的大婚,怎能讓人看我們擒龍山莊和降鳳堡的笑話?爲讓大婚如期舉行,司徒墨讓當時年僅十六歲的琴嫣代替司徒湘襲嫁給我!可憐她一不諳武功的弱女子被點了穴強行與我拜堂!……她以爲,是我們擒龍山莊籌劃了此事,所以一直對我冷眼相待。”
苦笑,“賢弟,爲兄是不是很不負責?”
半天,都不見迴應。
轉頭,竟見寒照雨已沉沉睡去。
鬱佳城啼笑皆非。
睡夢中的寒照雨依然似笑非笑,溫順安靜一如乖巧的孩童。
鬱佳城淺笑地看着他毫不設防的睡顏,心中竟是滿滿的疼寵,甚至強烈地感覺眼前睡的是自己血親手足一般!但這感覺卻與鬱佳池他們絲毫不同!
血親、手足……
鬱佳城枕着手臂仰望着乾淨如水洗的夜空,思緒又一次飄到那個從未去過、卻最爲嚮往的明珠之地……
一連幾日都是大漠連天,極少見到人影。
乾涸的土地化成粗糙的砂。高低起伏的走勢,沙如水般下滑,堆積出不穩定的波瀾。
罕見的枯枝對着天空伸着死氣沉沉的短小枝幹,偶然路過的斷垣殘壁散發着詭異破敗的氣息,好像整個世界幹得連腐朽都被化去!
“真的沒事?”看着寒照雨微白的臉色,鬱佳城言語中透着擔憂。
寒照雨放下不自覺撫在上腹的手,神情如常地安慰道:“鬱兄不必擔心,軍營落下的小毛病,沒什麼大礙。”
“都怪爲兄,非要你陪我到這種鬼地方!”
“鬱兄怎麼這麼說?小弟真的沒大礙!‘陽關大道’就快到了!”
黃昏時分,二人停在一個白玉砌的建築標誌前,高大華貴的模樣與周圍的荒涼格格不入!
通體純淨的漢白玉砌成雄偉的門狀,高大壯闊。正中是用顏色深淺不一的翡翠拼成的四個大字:陽關大道!兩旁的玉石柱上雕刻着令人費解的文字。
“這些,是維文?”
“對,”寒照雨點點頭,翻身下了駱駝,“是修我天朝與維疆永世之好的意思!”
像是一道不清晰的分界線,砂礫在這裡逐漸連成一片乾涸而堅實的土地,而這座“陽關大道”,正深深根植在這條“分界線”之上!
一邊是廣袤無垠的天朝闊土,一邊通向維疆的一隅江山,“陽關大道”彷彿是屹立在這世間、撐起兩國的同一片天地!
西斜的橙色光芒在寒照雨眼中映出奇異的色彩,看着“陽關大道”後的那片無邊闊土,寒照雨胸中又不禁涌起張狂的熾熱。
雖然兩國和平纔是最造福於天下百姓的選擇,可對於他而言,但凡有一分顛覆取勝的把握、有一分可扭轉的可能,他當初又怎會不抓住維疆內亂的契機,而是選擇救下維疆大王子柯塞、助他平復內亂?
“修——永世之好?”鬱佳城也走上前,看着這座偉立的高大建築。
寒照雨眸光晃了一下,閉了閉眼,再張開,已斂去所有的深沉之色,上前感慨地撫着石上文字,“當年與維疆的仗持續了三年!雖最終僥倖得勝,但我們的損失也不小。所以談判,他們歲歲進貢,互通商機,與我朝達成禮儀之邦,我天朝建造這座價值連城的‘陽關大道’贈與他們。”
“好一座雄壯的‘陽關大道’!聽說維疆人十分兇悍,這仗一定很艱難吧!”
“豈止是艱難?好在他們內部之亂,被我們抓了契機!”擡頭,看着夕陽下熠熠生輝的“陽關大道”,寒照雨脣邊勾起一抹飄渺神色,“總算,都過去了!”
見他回味似的模樣,鬱佳城詭秘一笑,冷不丁出手,一掌攻向寒照雨!
一驚,寒照雨慌忙避開,“鬱兄?!”
“少廢話!快還手!”鬱佳城毫不停留,一掌落空,旋即腿下一掃。
寒照雨忙順着玉柱一躍而起,鬱佳城見狀也飛身上前,二人竟在“陽關大道”之上毫無顧忌地動起手來!
一記對拳,鬱佳城退了一大步,寒照雨竟連連後退,跌落“陽關大道”頂層之外!忙一擰腰,穩穩着地。
不料鬱佳城竟絲毫不給他喘息機會,凌厲一掌至上而下攻來!
寒照雨不敢硬承,當即屈膝一仰,貼着地面急速滑開,一挺腰又躍上頂層!
鬱佳城一笑,立刻緊跟上前,步步緊逼!
寒照雨額頭見了汗,微微氣喘,而鬱佳城依然有攻有守,紋絲不亂。
一個迴旋,鬱佳城正面攻來,右手扣向寒照雨肩頭,左手自下方擊向其胸腹!
寒照雨忙震臂擋開,同時疾步後退,而鬱佳城則緊追上前。
二人在半空全力一擊!
腕間一痛,右臂力量驟失!
寒照雨飛身退落,着地後又連退十多步才堪堪停下!
剛停下,鬱佳城的回攻也已至身前!
寒照雨這次避都不避!
掌風在寒照雨鼻尖停下!
“怎麼不還手?”
寒照雨也不回答,仰面直挺挺成一個“大”字躺下,大口大口喘着氣。
“累了?”鬱佳城見狀,從駱駝身上取下乾糧袋,“現在知道餓了吧?來,先吃點!”
“別,真的吃不下!”寒照雨眼也懶得張開。
鬱佳城皺眉,取出水袋遞給他,“一直這樣怎麼能行?”
“如果鬱兄讓小弟歇會兒,我保證很快就好!”
聽他孩子氣的話,鬱佳城啞然失笑,不再多言,到一旁的背風處默默取火。
凌亂繁雜的駝鈴聲,一支駝隊停在他們不遠處,三十多人的模樣。
其中一頭格外壯碩的駱駝上,高高坐着一個蒙面女子,黑色的布帛從頭上直到胸際,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一羣人說着聽不懂的語言,語速很快。快速有序地卸下行李,紮起帳篷,燃起大大的篝火!
女子被身邊侍從小心地扶下,坐到特地爲她鋪好的華麗軟墊上。
摘去頭上黑色紗罩,女子長靴紅革裙,小巧的氈帽上彆着流光溢彩的長羽毛。
此時日落地平線,天光漸暗,鬱佳城很難看清女子模樣,只依稀覺得女子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隱隱約約的說話聲,只覺得語速很快,很是拗口。但那羣動作飛快卻儼然有序的人很快將大塊大塊的肉食支在燒得極旺的篝火上。
帳篷支好,篝火已成。
一羣人圍着篝火坐成一圈兒,正巧將那女子衆星捧月般圍在正中央。
篝火上的肉被烤得“吱吧”作響,不一會兒,肉香四溢。
而那羣外表粗糙的異族人竟嘻嘻哈哈放肆地說笑着,紛紛拿出造型奇怪的樂器,相互遞着酒囊,奏起樂來!
“他們是維疆人。”不知何時,寒照雨坐起身。
“維疆人?”鬱佳城好奇地打量着那羣竟然就這麼圍着篝火跳起舞來的男男女女,粗糙的樂器奏着不太悅耳的曲調,“着維疆人還真是奇怪!出門都帶着樂器!”又看了一眼中間那一起舞立刻迎來一片叫嚷聲的紅革裙女子,笑道:“一向傳聞維疆女子大膽豪邁,怎的將自己捂得如此嚴實、生怕別人看去似的!”
“鬱兄是說方纔她頭上戴的黑紗麼?那東西叫冪籬,是遮風沙用的!”寒照雨掃了一眼,正略過女子亮晶晶的眸子。
跳躍的火光映亮女子美麗的臉龐,雖看不清五官,但女子頭頂的那根羽毛格外閃爍。
“如果我沒猜錯,這女子當是維疆二公主,艾薩蒙。”
“公、主?”鬱佳城驚訝不已,不由又看向被簇擁在中間、跳着並不柔美舞蹈的女子。
“在維疆,雀翎是極其珍貴稀有的東西,只有王室的未婚女子纔可佩戴。”支了支火堆,寒照雨拿起水囊灌了一口清水,“而且,算日子差不多也到了每年進貢的時候,她一定是去送她哥哥柯塞王子進京上貢了。”
看到鬱佳城驚訝而又疑惑的目光,寒照雨又喝了一口水,“在邊疆的這些小國,很注重血統的純正,只有王室的正室嫡出纔有被封爲王子公主的資格,像進貢這種大事,只有嫡子纔有權參與。況且他們國家,女子拋頭露面是非常正常的事,甚至有些女子能同男子一樣驍勇善戰,所以艾薩蒙堂堂女子率衆送柯塞也不足爲奇。”
“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
寒照雨揚眉笑道:“鬱兄忘了小弟曾在主帥旗下五年麼?”
“那——”鬱佳城笑呵呵,“賢弟一定懂維疆語言,不如,我們去結識一下,看看維疆人跟我們有何不同?”
寒照雨眨眨眼,巴巴瞅着鬱佳城,“鬱兄可不能把小弟往絕路上逼!開戰三年,小弟不知道殺了他們多少勇士!若被這羣彪悍的精銳知道了身份,我還有命回去?”
見他故作可憐,鬱佳城心情不覺也明朗起來,“你竟還知道怕?”
“那當然!小弟可是很惜命的!”想起一件事,繼而笑道:“前幾***去小弟店中,詢問些青瓷器具的事。”
“榮叔跟我說了,”鬱佳城點點頭,“琴嫣對那些瓷器古玩頗爲喜愛。她能出去走走,爲兄倒是安心不少。”
“小弟要說的不是這個。送嫂嫂走後,竟有一女子質問小弟與嫂嫂的關係!真是令小弟哭笑不得!”
“女子?”鬱佳城心中已然明瞭,“什麼樣的女子?”
寒照雨沉思了半晌,“很有些男子的英氣。隨身帶把劍,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
“呵呵,賢弟不必多慮,當是茜冰妹妹。她並無惡意,只是性格耿直,不會拐彎抹角,賢弟不必放在心上。”
“茜冰妹妹?”寒照雨揚眉,看向鬱佳城。
“伏虎城二城主魚強的螟蛉義女,爲人豪爽,是個不多見的女中豪傑!與爲兄很是投緣!這陣子莊中事務繁忙,未來及與你們引薦。”
“那就好!不然若真被誤會的話,嫂嫂清譽被毀,小弟可真是萬死莫贖了!”
“哪裡!賢弟言重了!等回去之後爲兄找機會讓你們二人見見,相信賢弟會很喜歡她。”
“哈哈!喜歡就算了!小弟那日並未留情,只怕這茜冰妹妹還要對我刀劍相向呢!”
說笑間,竟見兩維疆女子大方地徑直朝他們走來。
頭上掛滿長長短短的翠珠銀飾,生疏的漢語帶着彆扭的腔調,舉止卻大方得很,“二位勇士,我家主人請勇士與我們一起跳舞!”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打量着二人俊逸的臉龐,毫無羞怯之意。
即便鬱佳城再見過世面,也不曾料到堂堂女子竟如此豪放,竟這般大膽地邀請他們堂堂男兒……跳舞?一時目瞪口呆。
一見寒照雨彬彬有禮地站起身,竟是要應其邀請的模樣,忙在背後攔住他,“賢弟?跳、跳舞?我們、男子!……”
寒照雨無奈地低聲道:“他們就是這般好客,若拒絕的話,他們會認爲我們看不起他們,弄不好可是會刀劍相向!”
鬱佳城瞠目結舌,他對這些根本一無所知,只得對着二女訕訕笑笑,跟着寒照雨一同隨她們向那羣“怪人”走去。
雀羚女子上身穿無領紅色袒胸襦,外罩紅革半臂,下身色彩濃豔的紅革半身裙,白嫩的玉肌絲毫沒有這風沙環境該有的粗糙,一雙琥珀色大眼睛含笑看着二人。
周邊拍着鑼鼓搖着鈴的男男女女們也都豪爽地笑着說什麼,節拍倒是一部都沒亂掉。
寒照雨俊顏難得笑得這般明媚,一開口,竟是熟練的維語。
這羣人顯然沒想到寒照雨竟然會說維文,頓時歡呼聲更是高漲。
雖然不懂他們說什麼,但笑容是沒有國度的,鬱佳城當然能看出他們是在表達他們的善意,也揚起大大的笑來。
“勇士?”雀翎女子沒有停下舞步,竟上前拉向他們。
鬱佳城本能就要後退避開她的手,寒照雨忙暗地止住他,面上則依然笑得明媚,彬彬有禮地將手遞給前來邀請自己的雀翎女子。
而身邊一起跳舞的女子也笑着邊“嘰裡咕嚕”說着什麼邊踏着鼓點上前,熱情地拉起鬱佳城就往中間扭去。
鬱佳城俊面通紅,半推半就地被女子拉着,聽着周邊一圈兒的叫嚷起鬨聲,竟是很有幾分手足無措。
擡頭,卻見寒照雨談笑自如,跟着雀翎女子點着腳步,時不時與她說着什麼!再看自己,面容僵硬、身體僵直,跟這場景格格不入!
深吸一口氣,故作靦腆地笑了笑,“姑娘真是抱歉,在下第一次來維疆,不會跳舞。所以——”得體的笑意回到臉上,鬱佳城對拉着自己的美麗女子眨眨眼,“姑娘可以教我嗎?”
英俊非凡的笑立刻灼傷女子的眼,女子臉上閃過一抹遮不住的驚喜,“當然可以!來!我教你!”脆生生的彆扭腔調湮沒在樂聲中,女子雙手拉着鬱佳城,踏着節拍扭動着腰肢。
四周的男男女女拍打着樂器,笑着鬧着叫喊着,時不時夾雜幾句勉強能聽懂的漢語。
他們的音樂也如他們本人一般粗糙奔放,並不悅耳,但節奏感極強,簡單明瞭,只要踏着他們的鼓點就能隨之舞動。
“哈哈!”鬱佳城發自內心地笑出聲,放開看不見的約束,不用怕被人看到這與身份極不相符的姿態,這感覺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