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天空陰沉沉的,還飄着細細的雨絲。
她撐着傘,很早就去了網球部的部員休息室“守株待兔”。
她清楚宍戶的習慣,知道宍戶習慣了每天早上,第一個去網球部報道。
交往的這段日子,她經常都會和他一起上下學,雖然,她曾經和他抱怨過那麼一次,說他去網球部的時間太早了,害得她爲了能和他一起走,需要犧牲好多好多睡眠時間!
可惜,他沒有半分的愧疚,甚至還一本正經地對她說:早睡早起身體好!
弄得她,簡直是哭笑不得。
她安靜地坐在無人的部員休息室裡,有些無聊地把玩着手裡的鑰匙——她和網球部現任部長忍足的關係不錯,要弄到休息室的鑰匙,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她在休息室裡等了宍戶很久,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目標,推門進來看見她的第一眼,宍戶就當機立斷,轉身就走,擺明了,就是不想看到她,連一點面子都不留。
她無奈地笑笑,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她知道他還在對那個“誤會”耿耿於懷,所以,她願意放下驕傲、努力和他澄清。
她不假思索地起身追了上去,她拉住他的手,軟語要求他,聽一下她的解釋。
她把姿態放得很低——忘記告訴他,她有個雙胞胎妹妹,是她的錯,造成那樣一個烏龍,是她的責任。所以,從昨天到現在,他對她的不理不睬、冷臉相向,她完全可以理解,不會真的怪他。
宍戶亮,他其實是個簡單的男孩,很多事,從不會拐彎抹角。
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但是,他笨拙的體貼,很溫暖人心;他們之間從沒吵過架,因爲彆扭的他,在對你好的時候,是真的好。
他一直在努力學習着當她的男朋友,而她也有真的被他感動到,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兩人,真的很契合。
她不想錯過他。
她想告訴他,昨天他在遊樂場看到的那個女孩,並不是她,可是,她纔開口說了幾句,他就不耐地揮開她的手,冷嘲熱諷地對她說:“知不知道,你說謊的技術真的很遜!”
話落,他不再看她的反應,頭也不回地舉步就走,半點猶豫都不曾。
她愣愣地收回自己空空的手,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他沒入雨中的身影,無力、苦笑。
宍戶亮!你這個不分青紅皁白的大醋瓶!
她明白,那個單純的傢伙顯然是真的誤會了,誤會了小愛就是她,錯將在遊樂場和另一個男孩舉止親暱的女孩看成了她。
即便小愛剪了頭髮,即便小愛的身高比她矮了兩公分,即便小愛眼睛的顏色,比她深上些許,但是,那都是一些容易讓人忽略的小細節,而之前從未和女孩子交往過的他,沒能在第一時間分辨出她和小愛的不同,並不是他的錯——從小就看着她和小愛長大的谷原管家有時候都會認錯她和小愛兩個人,更何況還是不知道她其實有個雙胞胎妹妹的宍戶亮呢?
那時候,小唯責怪的只有她自己,怪自己之前怎麼沒有想起來,把小愛介紹給宍戶認識呢?雖然當初是宍戶很委婉地對她說了喜歡,可是,開口提出交往的人,卻是她自己。
既然是她自己要當他的女朋友,那麼,她對他,應該毫無保留纔是——她是個驕傲的女生,她從不會逃避屬於她的責任。
所以,縱然那時明知宍戶暫時不想看到她、不願聽她的解釋,無法忍受被人莫名其妙誤會的她,還是有厚着臉皮貼上去,執拗地不肯輕易放棄。
誤會就像疙瘩,擱在彼此心裡的時間越長,心與心的距離,便會拉得越遠。
那是她並不想看到的結局。
只是,宍戶不想看到她,故意躲着她,不給她靠近他的機會——雖然那時兩人同班,但,若是一方有心排斥,即便兩人的座位才隔了一排,那一天,她還是沒有辦法找到機會和他單獨聊一聊。
無計可施之下,她向忍足求助。忍足是她的鄰桌,也替她補習過一段時間的數學,他們兩個人那時的關係,是朋友——很談得來的朋友。
不過,也僅止於朋友,她從未給過忍足任何的希望或對他表現曖昧。
忍足很有義氣,他沒有問爲什麼,二話不說地利用網球部部長身份,替她把宍戶騙去了她指定的音樂教室。
然而,音樂教室裡,她和宍戶,非但沒有解開誤會,甚至,彼此還口不擇言地在那裡大吵了一架。
“妹妹?呵!你的謊言,真的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
“……”
“如果你真的有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妹妹,那麼,你爲什麼從來都不說?爲什麼要到被人‘誤會’了才肯把她說出來?”
“……”
“作爲交換生去了大阪?呵呵!真是很好的理由啊!早不去大阪、晚不去大阪,需要把她約出來對質的時候,卻去了大阪,夜久唯,你當我是白癡嗎?”
“……”
“不過,雙胞胎妹妹?唔……還真是很好的藉口啊!因爲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所以,揹着男朋友和外校男人約會的人,就不是你!因爲你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所以,就算劈腿的對象,被人抓到是和你我同班的男生、並且還是網球部和我關係匪淺的傢伙,你是不是也可以一臉無辜地把你那個妹妹拉出來幫你擋一擋?夜久唯,你的雙胞胎妹妹,會不會太好用了點啊,恩?”
他的語氣,咄咄逼人,一字一句,都是對她的鄙視和不信任。
她不解地看着他,對他說的這些話,完全地始料未及。
看穿她的疑惑,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從隨身的口袋裡,摸出了一疊被捏皺的照片,摔在了合上的鋼琴蓋上,怒氣衝衝地要她自己好好看看。
她拿起那些照片,不經意地翻了幾張,眉頭,微皺。
這些照片都是偷拍的,有些拍的是小愛和不二週助約會時的親密照,有些拍到的是有幾次她和忍足碰巧在路上遇到,一起並肩而行的那一幕幕。
其中,有一張,是在過馬路時,忍足出手攬住差點被車撞上的她,低頭,關心地詢問她的情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拍攝角度的問題還是有人故意而爲,那張照片上的她和忍足,距離靠得很近,適當拉遠的焦距,讓拍出來的效果,曖昧親暱。
忍足緊緊地摟着她的腰,微微低着頭,明明當時根本就沒有什麼,此刻從照片上看來,就好像他們下一秒就會熱情擁吻一樣。
不得不說,那人挺會抓拍角度,直覺上,應該是個職業的。
她翻着那些照片,表情嚴肅,暗忖着拍下這些照片的人,背後的動機。
很明顯,這應該是某些人有意爲之的陷害,可惜,宍戶太單純,一腳踩進了陷阱,尚不自知。
不!單純不是他上了當,理智盡失到真如別人所願,衝動地不肯聽她解釋的理由!
他相信那些照片,相信那封要他去“抓.奸”的信,卻不肯冷靜下來,給她一次澄清誤會的機會……理由只有一個!而且是唯一的那一個!
宍戶亮,他從未真正地用心相信過夜久唯!
一想到這個可能,小唯的臉色,一瞬間蒼白。
“喂!夜久唯!你還有什麼需要爲自己解釋的麼?”
誤將她臉上的表情理解成在“證據”面前的心虛,宍戶的聲音,濃濃的,滿是譏諷。
解釋?你想聽我解釋什麼?既然早已先入爲主,又何必假惺惺地多此一舉?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願意聽我的解釋,那麼,剛剛的你,還會說那些話麼?
小唯自嘲地笑笑,認清了眼前的局勢後,再無繼續解釋的興致。
自取其辱的事,她從來都不會做。
曾經你告訴我,你喜歡我,而我,也真的被你感動過。
只是,你不相信我,或許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打算……用心看待我……
原來,你口中的喜歡,也不過如此。
短暫地,還不到兩個月。
不過,是不是該慶幸?在我把悸動醞釀成喜歡之前,你用行動告訴我,你並不是值得讓我不顧一切的人……
她的沉默,讓宍戶冷冷地勾了勾脣角。
記不清,後來的他們,又爭鋒相對了些什麼,她唯一有印象的是,最後,宍戶在離去時,有把那疊照片,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臉上,要她這個噁心的女人,別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疊照片,一封信,一次有心人故意設計的“眼見爲實”,他認定她劈腿,認定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壞女孩。
他的用詞很傷,他的眼神很涼,不過,該慶幸的是,她只有一點點,被他刺痛到。
很淺、很微妙的疼痛,在她可以騙自己,置之不理的範圍內。
她坐在鋼琴前,發泄似地彈着琴,琴聲,如狂風驟雨般,蓋過了窗外淅淅瀝瀝的下雨聲,同時,也隱去了音樂教室,門開門又關的聲音。
好不容易,她發泄完情緒,合上琴蓋,起身打算離開,不經意的擡眸,她注意到了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正一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的俊雅少年——
忍足侑士。
她有片刻的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