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張舉人沒有下馬車,只是透過窗戶向袁肅說道:“昨日老夫已經派人向城中王夫子、陳員外還有其他鎮子上的幾位望族三老遞了請帖,邀請他們今日正午到聽風小築一聚,你且隨老夫同車,我們先去一趟州府衙門,邀上王知州同去聽風小築。”
袁肅心中頓時一片欣喜,張舉人還真是痛快人,才隔了沒幾天就進城來辦正事了,當真讓自己省了不少心。他隨即說了一些奉承和感激的話,只是考慮到稍後返回時未必與張舉人同路,因此並沒有搭乘張舉人的馬車,而是請張舉人先行一步,自己取了戰馬隨後趕到。
二人帶着幾名隨行護衛的士兵來到州府衙門,王磷同整日清閒的很,一聽張舉人和袁肅到來,很快就親自趕到府院門口迎接。聽完張舉人簡單的交代,王磷同馬上吩咐家僕備車,跟隨袁肅和張舉人一同前往聽風小築。
但凡稍有歷史的城鎮之中,總會有一兩家古蹟斑斑卻又店大業大的著名酒樓,聽風小築正是其中最富盛名的一家,據傳酒樓已經經營了快四十餘年,早已經是金匾老字號了。
十數天前發生的起義事件,戰火波及了整個灤州城,聽風小築也在所難免的受到波及,原本店家打算歇業一陣重新整頓,等過完年熬過這段混亂時期再行開業。哪裡知道昨天接到預約,灤州各地七、八位大人物要來酒樓舉辦午宴,這些大人物不僅都是聽風小築的老主戶,而且隨便一個人都是店家不敢得罪的。
爲此,店家連夜高價購進食材張羅,哪怕通宵達旦也不能怠慢了這次午宴。
袁肅、張舉人等一行人來到聽風小築時,只見酒樓所在的街道上站滿不少人,一看這些人的打扮就是保鏢、槍手之流,但凡尋常老百姓路過,這些人立刻上前阻攔。袁肅看到這一幕場景時,心中忍不住犯嘀咕:這些豪紳要麼是擺架子,要麼是被匪患嚇住了,倒真希望是後者,那樣事情就更好辦了。
這些保鏢、槍手看見由官軍護送的馬車走來,自然不敢上前騷擾,任由車駕通過。
聽風小築是一座五進五出大宅院似建築,與其說是酒樓,倒不如說是食府。
門前已經停了許多裝飾奢華的馬車,檔次最低的也有是兩匹駕馬,由此可見今日的聚餐可謂是灤州首腦會議一般的規格。門廊前等候了三名小廝和一名管家模樣的人,在張舉人、袁肅和王磷同各自下馬下車後,他們連忙迎上前來。
“諸位大人都到了嗎?”張舉人一邊邁步跨進門檻,一邊向那管家模樣的人問道。
“回張老爺,眼下就只缺小王大人尚且未到,可能是路途過遠,有所耽擱了吧。”管家畢恭畢敬的回答道。
袁肅之前聽王磷同介紹過,王姓是灤州第一大姓,城中的王夫子是爲大王大人,而在靖安鎮上的另外一位王大人則被稱爲小王大人,當然這並非是因爲年齡的差別,二人家業勢力也都有一定差距。
“知道了,我們先進去了。”張舉人緩緩的點了點頭,隨後與王磷同、袁肅一起向門廊內走去,穿過了一處前廳,又走了幾步走廊,來到了一處花園模樣的地方。
管家帶引着衆人直接來到花園靠近一處小池塘的小閣樓前,小閣樓門外侯着三、四個衣着得體的小廝,見有客人來了立刻殷勤的掀開門簾子,迎客人入內。
閣樓第一層是一處小廳,這裡坐着五、六個衣着華貴的人,不過並不是灤州大戶豪紳的主事人,僅僅是這些人親信隨從。他們在見到張舉人、王磷同後,連忙起身弓腰行禮。張舉人僅僅是微微頷首答禮了一下,而王磷同卻是一副客客氣氣的樣子,至於袁肅並不認識這些人,因而無動於衷。
隨意寒暄了一番,早有一名隨從跑上樓去通報,張舉人、王磷同和袁肅邁步沿着樓梯向二樓走去時,樓上已經傳來了一陣熱鬧的聲音,沒過多久那些受張舉人之邀的灤州大人物們已經現身樓梯口,親自迎接張舉人上來。
見了面之後,這些灤州士紳階級的大人物們深知張舉人家中事故,於是大多不敢喧譁,反而一副拘謹嚴肅之態先向張舉人問了哀禮,隨後纔不慌不忙的向王磷同和袁肅打招呼。
這一連串的問候讓張舉人不禁再次傷感起來,他眼圈微微泛紅,沉吟了許久才緩過神來,然後強顏微笑的請衆人挪步到客廳內,坐下來再慢慢細談。
衆人按照身份地位先後落座,雖然表面上看去這些地方豪紳斯斯文文、持禮有度,但袁肅分明能夠察覺到其中有幾位並不和睦,比如落座的位置以及落座時的表情,可見灤州士紳階級果然還是存在一定矛盾。
張舉人因爲情緒的緣故,並沒有打算多繞彎子,簡單的將袁肅向衆人介紹了一下。
這些豪紳當中有人之前已經見過袁肅,也有一些人聽說袁肅的情況,因此都十分客氣的與袁肅問了一聲好,袁肅也一一做了迴應。
之後,張舉人將安山鎮發生的慘案用沉重的語氣講述了一遍,隨後神情激動的強調一定要嚴肅整頓灤州治安隱患,絕不能再讓類似的惡劣慘案再次發生。
關於安山鎮和石門鎮的劫案,在座的豪紳早已經是十分清楚,不僅僅是因爲他們消息靈通又或者是親身經歷,之前袁肅拿給知州王磷同的筆錄也都抄寫傳遞下來。
在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對此事還是頗有敏感,畢竟國內局勢動盪不安,誰知道這兩起劫案會不會只是一個開始?自己家業不小,難免不會樹大招風,單憑家中那些久不操練的家丁護院,只怕很難應付像安山鎮那樣悍匪。
聽完張舉人的話之後,在場衆人紛紛嘆息,緊接着又咬牙切齒、痛斥賊人殘忍無道。
趁着這股濃烈的氛圍,張舉人鄭重其事的說道:“幾日前小袁大人特意找過老夫,向老夫闡述了目前灤州的情況,原本老夫頗有責怨灤州駐軍毫無建樹,甚至縱容賊子猖獗。然而,就在小袁大人一番詳細解釋之後,老夫總算能夠理解,如今國家大變,內憂外患,加之黨人興風作浪,官軍策應有限,實在有諸多不足以繼的地方。”
衆士紳雖然紛紛點頭稱是,不過每個人的表情各有不同。
張舉人沒有去關注在座之人的臉色,接着又說道:“正因爲如此,老夫十分贊同小袁大人的一句話,那就是保衛家園人人有責,官軍自然不必多說,理應盡職盡責起到帶頭作用,但我們灤州轄民難道就能無動於衷嗎?常言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諸位身爲大姓酋首、紳士領袖,自然也應爲故里盡出一份貢獻纔是。”
客廳裡一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是一副沉思的樣子。
張舉人這時才環顧了一下週圍,略略等了一會兒,竟見無人應答,不由臉色漸變。在他看來軍民X聯防之事對於在座諸位不過是舉手之勞,哪怕要出錢出物也不過是九牛一毛,沒想到這些人居然還要扭捏作態,實在是太讓自己失望了。
就在這時,之前爲張舉人、袁肅等人帶路的那位管家匆匆小跑上來,站在客廳外恭恭敬敬的通報了一聲:“小王大人到了。”
話音剛落,樓道上早已傳來腳步聲,很快一名年約不惑的中年人邁步走了上來,只見對方一身文士打扮,舉手投足也頗有幾分文雅。
張舉人率先站起身來,其餘幾位士紳也都跟着起身相迎,不過大家都只是站在客廳之內,沒有走到樓道口去。
小王大人還沒走進客廳,便已經開口向衆人一一問好了一聲。
張舉人客套的寒暄了一句:“中元老弟,你可姍姍來遲啊。”
小王大人趕緊賠罪了幾句,又向張舉人問了哀禮,表情深沉的說道:“文舫吾兄,府上之事小弟早有所聞,只恨這幾日家中頻頻出事,因而無法登門問慰,實在慚愧。今日小弟本來一早備車出行,無奈鎮上莊園又遭竊患,只得暫留處理瑣事,因而誤了時辰。還望文舫兄與諸位大人海涵。”
說着,他接着向在場的諸位一一欠身拱手。
張舉人奇怪的問道:“中元,你剛纔所這幾日家中頻頻出事,是爲何事?又說鎮上莊園遭竊,這又是何事?”
小王大人嘆了一口氣,憂愁的說道:“一事是家父年事已高,寒冬已至,舊疾頻復,二事這大半個月來鎮子時常發生竊案,糧倉、工坊以及小弟在山間的避暑別業都遭到賊人光顧。雖說損失不足爲慮,可竊患猶如牙疾,不除終歸不快。連續這麼多日,讓人積恨於心吶!”
張舉人深沉的點了點頭,鄭重的說道:“原來是這件事,令尊的事我等只能竭心祈福,不過說道連續遭竊之事,正好也是今日我等相聚於此所要商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