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的一句話,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師叔,那你就該相信我。可是這樣的話。少歸明說出口時卻覺得萬分的沉重。
他值得相信是他已經改變,無論一個人是以前做過什麼樣的事,做過多少惡。只要能改變。那他就有重新開始的機會,更有被人信任的意義。
“我當你是師叔,我當然信你。”徐瀟然已經默默說道。
覺夢寒轉身看着徐瀟然,徐瀟然的話已經讓覺夢寒變得無所適從。
徐瀟然道“師兄,我知道你一定無法相信,可是這麼多次,有哪一次他是對我們痛下殺手的。他沒有殺我們,說明他還沒有完全變,我們又有什麼樣的理由不相信。”
少歸明的目光,空洞。無聲。直到徐瀟然的這句話說出,他的眼中才有了活人該有的色彩。
▪ тт kΛn▪ ¢〇
他看着徐瀟然,滿是痛苦和悲傷。
覺夢寒沒有說話,因爲徐瀟然說的並不假。多少次可以至他們於死的機會。少歸明卻沒有那麼做。也許他並沒有真的壞透,既是沒有真的壞透,改變也是可能。
“你相信我?”少歸明道。
徐瀟然點點頭“三年前,我就已經相信你了。”
少歸明仰望頭上的天空“那一次我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是多麼的可笑。”
李羣南掩面大慟,傷心難當。少歸明扶起他到“你不必傷心,因爲你的父親只是一時糊塗。而且最後已經用死償還了自己。如今你也該相信我。這無色山莊你也不必去了。南運鏢局還需要你。”
李羣南慢慢挪開雙手看着少歸明良久良久。然後轉身,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竹林的盡頭。
他沒有問,因爲他知道自己已經沒什麼好問的。他也不再懷疑,因爲他已經感覺到這一切似乎都是真的。
殘酷的真相面前,已經讓人變得無力,變得疲軟。
看着李羣南遠去的背影,徐瀟然喃喃道“他所追求的並不是這樣的真相,可是這對他來說又怎麼能算好事呢?”
少歸明道“這總比他白白送命要好太多,他若死了。豈非太不值得了。”
徐瀟然忽然道“師叔你變了,你真的變了。”
少歸明嘆息道“老了,變得囉嗦了。這三年來不知怎麼的,我想的越來越多,顧慮也會越來越多。總是失眠。尤其是想起以往做的那些事,我總會…..”他苦笑接着道“你要知道,六年前我是絕不會有這樣的想法的。”
徐瀟然道“看來新介伊勢的死對你的影響確實很大。”
少歸明搖搖頭道“我已經明顯感覺道自己的遲鈍,有時端起酒杯時都會莫名其妙的發呆。看來我真的老的變得虛弱了,也許這就是報應。因果報應。這樣的報應..”少歸明頓了頓才接上去“也不算太糟糕。”
覺夢寒哽咽於喉,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原本那麼令他們厭惡的人如今竟顯得蒼老孤獨而可憐。覺夢寒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
微風輕拂,銀絲飛舞。少歸明接着道“十八年的事總該有個結果,我也該給你們個交代。無色山莊你們不必去,你們想知道的我會告訴你們,你們要做的我會幫你們做。因爲你們去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白白送死一點價值也沒有的。”少歸明目光變得深邃“也許那張帖子你們本就不該接。”
覺夢寒道“我們去只是想一報當年之仇。”
少歸明一聽忽然大笑“報仇,無色山莊能幫你們報仇?”
覺夢寒道“還有那些志同道合的人。”
少歸明道“兩天前,奇門的人已經放棄了去無色山莊的想法。能幫助你們的人已經不多了。”
徐瀟然道“奇門的人爲什麼會走?”
少歸明道“他們去無色山莊本就是爲了討回被盜的金絲手….”
徐瀟然道“他們已經找到了。”
少歸明點點頭“我已經將金絲手還給了奇門十三傑..”少歸明說完聲音忽然頓了頓。
徐瀟然道“金絲手套不是一直在石金手上麼”
少歸明道“不錯,但是鬼手石金已經死了。”
徐瀟然道“他死了。”
“他死了”少歸明又重複了一遍。
“他殺了師父。”覺夢寒回道。雙拳又已經攥緊。
徐瀟然驀地轉身“師父已經死了?”
覺夢寒也不知是否該回答。
少歸明道“不錯,師兄死了。死在了石金的手上,而石金死在了我的手上。海蜃已經開始他們的第二次行動,而你們就是他們的新的培植目標。”
覺夢寒道“培植目標。”
少歸明道“不錯,現在正是彼岸凋零第二次開花時候。”
徐瀟然道“那是用人血培育而成的花。”
少歸明道“這本是江湖上不爲人知的事,你已經知道了。看來徐少義一定跟你說了很多。”
徐瀟然道“我們就是培養這朵花的第二批人。”
少歸明點點頭。“所以你們不能去,海蜃本就在找你們。”
徐瀟然道“海蜃既然已經在找我們,那我們又怎麼能逃避的了。師叔你可知道新介伊下已經找到我了。”
聽到新介伊下的名字,少歸明驀地怔住“那你更不該去。”少歸明說完忽的縱身,往竹林深處而去。迴音消失,少歸明人已不見。
路,小路。只有兩人兩馬的一條路。
“師弟,師叔變了。”馬上的覺夢寒問道。
徐瀟然點點頭“他是變了。”
覺夢寒道“那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是,是真的。”
覺夢寒道“既然如此,那無色山莊我們真的不該去。”
徐瀟然頓了頓“你錯了,我們更該去。”
“爲什麼?”覺夢寒道。
“因爲我們沒有選擇。”徐瀟然道。
覺夢寒道“這樣豈非就是自入虎口。”
徐瀟然道“不是自入虎口就是坐以待斃。結果都是一樣。”
覺夢寒沒有說話。
只有此起彼伏的馬蹄聲。
半響,徐瀟然開口道“你是不是還在懷疑師叔的話。”
覺夢寒道“我只是無法相信。”
徐瀟然道“我確是深信不疑。”
覺夢寒道“師弟你信。”
徐瀟然點點頭“當一個人死過之後,那這個人就已經改變。既是改變又怎麼不能相信。”
覺夢寒道“可是他並沒有死過,而且一直活着。”
徐瀟然道“他是活着,只不過現在活得並不快樂。他雖然沒有死,可是已經有人代他死過。”
覺夢寒道“誰?”
徐瀟然道“你可曾聽過,拔刀術?”
覺夢寒道“必勝必殺的出手一刀。”
徐瀟然點點頭。
覺夢寒道“新介伊勢?”
徐瀟然道“拔刀第一人。”
覺夢寒道“這跟師叔又有什麼關係?”
徐瀟然道“因爲代師叔死的就是他。”
覺夢寒道“扶桑的拔刀第一人怎麼會替師叔而死。”
徐瀟然道“他是爲自己的武道而死,在師叔看到新介伊勢爲自己武道而死時。那一刻師叔已經是死過了。”
覺夢寒道“新介伊勢是被誰所殺。”
徐瀟然道“沒有誰,是他自己。他是死於自己的刀下。”
覺夢寒道“剖腹?”
徐瀟然回顧覺夢寒道“你相信麼?”
覺夢寒沒有說話。
徐瀟然接着道“剖腹自殺是武士死的光榮,而苟活下來纔是武士的恥辱。”
覺夢寒道“他既然未有證明自己的武道,又爲何要死。”
徐瀟然道“他死當然是爲了贖罪,爲自己一生的武道。”
覺夢寒道“他輸了?”
徐瀟然道“他的死是因爲別人。”
覺夢寒道“那該死的豈非就是那個人。”
徐瀟然道“本是血緣之親,他就是替那個人而死。”
覺夢寒道“原本是同出一門。”
徐瀟然道“新介伊勢追求的武道是公平,強強的對決。”
覺夢寒道“他曾經一戰點蒼,武當。而點蒼浮雲生不傳劍術也是因爲這個緣故。”
徐瀟然道“不錯,他的刀法確實好。快而且有力量。一刀劈下無風,一刀落下無影。”
覺夢寒道“那他又怎麼會敗。”
徐瀟然道“他還有一個人沒有打敗。”
覺夢寒道“那個人是誰?”
徐瀟然道“就是我的父親徐少義。”
覺夢寒道“玉簫公子。”
徐瀟然點點頭“他爲了一戰玉簫公子,曾回扶桑重習劍術。在他看來強強的對決,必定要有充足的準備的。可是等他再回來一切都變了。”
覺夢寒道“我想他一定沒有放棄尋找玉簫公子。”
徐瀟然道“他沒有,他一直在找。直到鬢髮微白。”
覺夢寒道“勝對於他來說真的這麼重要?”
徐瀟然道“他所追求的就是自己的武道,強強對決的勝利。所以對他而言精心準備而獲得的勝總是很可貴的。”
覺夢寒道“我想那一戰一定很激烈,也一定很可怕。”
徐瀟然笑道“你錯了,那一戰很平淡。也不可怕。就像風過無聲,確是很平靜。他們只是坐下喝了半盞茶,然後相互聊了幾句。我依稀記得當時新介伊勢的左手本是一直放在刀柄上的,到最後卻拿開了。”
覺夢寒道“我聽說他的手是不會離刀的,因爲他始終做好着拔刀的準備。在他看來,拔刀的一瞬就是必勝必殺的出手一擊。”
徐瀟然道“既是武者就不會放鬆任何的機會,也不會絲毫的鬆懈。可是他最後一次拔刀的時候竟然是刺向了自己的小腹。”
覺夢寒道“他爲什麼要剖腹呢?”
徐瀟然道“他受到了欺騙,勝利的欺騙。他的勝利已經不是公平取來的。”
覺夢寒道“這是爲什麼?”
徐瀟然道“他不知道他決戰的每一個對手在他之前就已經被人打敗過了,所以他們一戰時,已經不是那些人最好的狀態。所以他追求的公平之戰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覺夢寒道“大戰之前的失敗對於一個人的影響實在太大。”
徐瀟然道“他的每一戰似乎都慢了些,雖然他有很快的刀,很有力的劍。可是每一次都慢一步,而且他每一戰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勝。”
覺夢寒道“難道是有個人在故意這麼做?故意讓他贏得容易?”
徐瀟然道“確實有這麼一個人,而且這個人就是他的親弟弟。在新介伊勢對戰每個對手的前一天,他的弟弟就已經擊敗過他們一次。”
覺夢寒道“他的弟弟爲什麼要這麼做,他難道是怕自己的哥哥出意外?而先去試探麼?既是這麼做,新介伊勢難道就沒有察覺麼?”
徐瀟然笑道“自然不是,新介伊勢贏是必然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新介伊勢追求公平,更不會讓他弟弟去試探。這對於新介伊勢是有違自己的武道的。”
覺夢寒道“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弟弟。”
徐瀟然道“只不過他這麼一做,新介伊勢的勝就不是真正的勝。”
覺夢寒點點頭“擊敗一個已經被擊敗的人並不是真的高手。這樣的勝利更不值得驕傲。”
徐瀟然道“在新介伊勢看來這已經是一種欺騙,被自己親弟弟的欺騙。”
覺夢寒道“新介伊勢並不知道!”
徐瀟然道“他不知道,直到最後。那時候他仰天大笑。眼中的武士光芒已經消失。”
覺夢寒道“他的勝利已經不是真的勝,而做這一切的就是他的弟弟。所以他的武者光環已經不純真。”
徐瀟然點點頭“所以他選擇剖腹,因爲自己的武道,也是因爲自己的弟弟。”
覺夢寒道“這纔是真正的武士。真正的劍客。半分虛假都是不允許的。他既然沒有完全的勝,又怎麼配去挑戰一個又一個高手呢?”
徐徐瀟然道“當時師叔就站在旁邊,師叔正是一個介錯。”
覺夢寒道“一個真正的武士爲自己的武道而死,實在是一件讓人震撼的事。”
徐瀟然道“震撼的是,看到一個武士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卻是一個介錯。我想這種打擊對這個介錯而言纔是巨大的。”
覺夢寒道“可是師叔跟新介伊勢又是什麼關係?”
徐瀟然道“一個賞識他的人。新介伊勢很賞識師叔。你也知道師叔最希望得到的就是他人的認可。”
覺夢寒點點頭“得到別人的認可纔是自己真正強的象徵。而師叔一直想做一個別人認可的強者。”
徐瀟然道“師叔他……”
徐瀟然已經不願再講下去,當時師叔一刀斬下的神情。徐瀟然自然是不會忘記。
覺夢寒道“師弟,你當時就在一旁。”
徐瀟然點點頭“當時我就在,我親眼看到了師叔砍下了新介伊勢的頭顱。當師叔的雙眼被激濺出來的鮮血染紅的一刻,他的眼神就變了,變得呆滯。人似乎也變傻了。”
覺夢寒道“我想師叔一定很痛苦,一刀斬下自己尊敬的人的腦袋確實是一件讓人很痛苦的事。他難道沒有顫抖麼?”
徐瀟然道“他沒有,爲了減少新介伊勢的痛苦。他那一刀揮的很果斷。沒有半分猶豫,因爲他知道他的遲疑他的猶豫,新介伊勢肉體上的痛苦就會愈感強烈。你也知道武士剖腹最痛苦的一刻,介錯是必須要砍下那一刀的。”
覺夢寒道“我實在不敢想,也不願想。”
徐瀟然道“那一刻師叔就已經改變,也許在那一刻他就已經在反省自己所做的一切。驕橫跋扈,肆意張狂的他也該對自己有些新的認識了。”
死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殘酷而觸動的事,尤其是自己最在意的人的死。那一刻人們又在想着什麼?又會在痛苦着什麼?
覺夢寒道“看來他已經變了,他的話已經值得相信。”
徐瀟然道“我沒有懷疑過他的話,而他日漸衰老的容顏足以說明一切。只有懺悔只有懊惱只有悲傷一個人纔會老的很快。這已經是一種既定的事實,精神的傷害遠比肉體上的要殘酷的多。”
覺夢寒長呼了一口氣道“是啊,六年前他那不可一世的氣焰也早已看不見了。我更感覺遇到的是一個有故事的遲暮老人。”
徐瀟然道“精神的衰老,總會帶來身體的衰老。”
覺夢寒道“所以他纔會出手,纔會在石金對付我的時候出手。那一刻我已是不明白。”
徐瀟然道“你無法明白,因爲我也是不很明白。”
人本是這個世界上的最奇怪的動物,因爲有思想,有情感。所以人都是在變化着的,也許前一刻他還是個君子,而後一刻就是小人。也許你一直環繞在你身旁的良藥好友,也會在不經意間捅你一刀。所以人又怎麼能完全瞭解一個人。
覺夢寒指着遠處一片高聳入雲的建築道“師弟,那座隱沒於虛無縹緲之間的高樓就是近幾年崛起很快的無色山莊。看來我們快到了。”
徐瀟然勒住繮繩道“好奇怪,這一路上爲何如此安靜。車旅馬蹄印竟也不是很多。”
覺夢寒道“日前一場大雨也許已經洗刷乾淨。而我們也許是最後纔到的。”
徐瀟然嘆息道“也許吧,只不過這無色山莊又會隱藏着什麼呢?”
倏然,嘆息分神間。一刀光自左側閃出,光耀奪目只是一瞬。
“師弟”覺夢寒自是驚訝萬分。二人棄馬而去。只見一瞬刀光自馬肚穿過。健馬受驚後狂奔不止,直到長嘶一身癱倒在小路上。而鮮血已經順着小路四下流淌。空氣中的清新也變得血腥。
“什麼人”覺夢寒脫口而出,回頭觀望。並沒有什麼人影。
前方卻是響起了一陣輕擊聲。二人轉身望去。健馬屍體旁的石頭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個人。
那是個灰色的人。遠遠望去。似乎是和石頭一個顏色。灰色的衣服,灰色的眼神。還有灰色的刀。其實那般刀本不是灰色,因爲上面有血,而且揹着光,顏色就變得有些暗。
而那把刀正是輕輕的敲擊在石頭上,清脆的聲音。直到刀上的血散在石頭上。一點一點,就像紅梅開放的瞬間。猩紅。
血的顏色本就是猩紅。
健馬還在喘嘶,鮮血自馬肚上涓涓的冒着。直到最後一絲流盡。馬耳也聳拉下去。
那個人擡起頭,灰色的眼瞳中一絲冷酷,一絲空洞。似乎窒息了整個空間。徐覺二人也沒有說話。
他的髮型是武士的月代頭。刀是配刀。不是太刀,因爲他的力量已經足夠。能一刀擊殺雙馬,而且身形極快已經是最好的說明。
如今人還在,刀也在。馬卻已經不在。
“你們要去哪兒?”聲音在四周迴響,雖然他們知道說話的是這個人。還是免不住寒慄。
“那兒”徐瀟然指着隱匿在雲層間的屋脊說道。
徐瀟然雖然指着那個方向,可是這個人卻沒有看。依舊看着眼前的兩個人道“那兒也是你們想去就能去的?”
覺夢寒道“難道我們不夠格?”
這個人道“當然,只有強者纔有資格去這個地方。你們夠格麼?”
覺夢寒道“我記得當時並沒有這個要求。”
這個人道“當時沒有,現在卻有了。”
空洞的眼神,灰色的眼瞳。仍舊沒有一絲改變。
徐瀟然道“我想你總不會攔路吧!”
空洞的眼神“我爲什麼不能。”
徐瀟然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空洞的眼神“爲什麼沒有關係。”
覺夢寒道“你想怎樣?”
空洞的眼神,灰色的眼瞳閃出一絲神采“讓我看看你們的能力。”
徐瀟然目光閃動“你想動手?”
狡黠的笑容“我沒有動手麼?”
這個人指的當然是死去的兩匹馬。
狡黠的笑容“你最好拔劍,當然你們也可以一起上。”
覺夢寒已經攥緊雙手“師弟。”
空洞的眼神“如果你們足夠強就不會死。當然你們也要有足夠的信心。”
覺夢寒道“你是想殺了我們?”
空洞的眼神道“既然沒有能力,難道還不能死麼?”
覺夢寒已經怔住。
徐瀟然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空洞的眼神,空洞的眼瞳。
“你怕可以回去,回頭的路上並沒有血。”
徐瀟然忽然開口“要怎麼樣纔算是夠格。”
狡黠的微笑“很簡單,在我擊出第二劍的時候,你的劍必須拔出。”
覺夢寒道“就這麼簡單?”
狡黠的微笑“對,很簡單”
徐瀟然面色凝重,背後的紅布在風中微微擺動。
劍就在紅布中,只要反手抽出就可以了。咫尺之間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空洞的眼神,迴盪的聲音“你準備好了嗎?”
徐瀟然點點頭。
刀擊聲停,石頭上的鮮血也已經凝固。這個人沒有起身,還是坐着。刀停在空中。紋絲不動。眼神卻還是看着徐瀟然。
徐瀟然該怎麼拔劍,他是否有機會拔劍。
這個人的刀法如此凌厲,如此迅捷。徐瀟然又該怎麼做。雖然說只要在這個人出第二刀的時候拔出劍就可以了,可是誰會知道這個人的第一劍會有怎樣的後果。這到底是在賭命還是在比試。
這樣的要求太過可笑,這樣的要求簡單卻又困難。
空洞的眼神,似不再存在一絲神采。因爲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的刀上。
徐瀟然沒有動,連拔劍的姿勢都沒有做出。他知道這時候動手。那個人的刀光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這距離看似有數丈。卻也是眨眼之間。
或者說徐瀟然等這個人出第二招時再拔劍。因爲招式的變化總需要時間。那個時候拔劍必會是容易非常。
但是徐瀟然並沒有如此打算。雖然這個人沒有說不會傷人。可是那樣凌厲的刀光,一旦刺出便是無法收回的。第一劍必須要擋下。
對視在風中,僵持也在風中。風中擺動的衣袂,卻是如石頭般屹立的人。
覺夢寒想說話,但沒有張嘴。因爲在徐瀟然點頭回應的那一刻氣氛就已經緊張。這條小路似已經不存在。這片時空似乎也只剩下了他們二人。
覺夢寒的任何一個眼神任何舉動都會對兩個人造成干擾。多餘的總是多餘的。
風不大,青絲飛舞。風不大,樹葉有聲。
風聲,天地之聲。正是在天地之聲中這個人已經出手。
刀沒有動,刀光卻已經先飛出。
刀光還是那麼快,快的來不及眨眼。
徐瀟然鎮靜的站在那兒,可是刀光已經在他眼前。避無可避的一刀,徐瀟然已經決定不避。更沒有拔劍的打算。
覺夢寒已經捏了一把汗,刀光一瞬師弟豈非就要屍首異處了。
可事實並非覺夢寒想的那樣,刀光只有一道,並沒有第二道。因爲這個人只出了一招。刀光雖然快,奪目。卻也不致命。雖然在將發未發時已經能讓人感受到冷冷刀鋒的致命。但這一刀也只是削斷了徐瀟然的一根青絲,斬下了身後樹梢的幾片樹葉而已。
樹葉翩翩落下,正如青絲緩緩滑落。
“你不拔劍?”這個人冷冷的問道。
“我並不需要。”徐瀟然淡淡答道。
“我的刀不快?”這個人問道。
“快。”
“既然快你又爲什麼不拔劍躲避。”
徐瀟然笑了“我既然已經看到便已經懂得,既然懂得又爲什麼要躲避。”
這個人目光凝聚“你看到什麼?你又懂得什麼?”
徐瀟然道“我看到你的刀路在出手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改變,雖然的你的刀很快,但是你變化的更快。我不拔劍已經是最好的選擇,而慌亂拔劍纔會是致命的錯誤。那時我便懂得一動不動纔是最好的辦法。”
空洞的眼神似有了一絲嘆息“看來我的刀並不快,因爲你已經看出了那一刀。”
徐瀟然道“我若看不出那一刀的變化,拔劍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因爲動心遠比動手要重要太多。”
空洞的眼神,四周迴響的聲音“看來你確實有資格去無色山莊。”
徐瀟然道“我若沒資格你那一刀豈非早已斬下我的腦袋,那我也全然不需要說這麼多。”
空洞的眼神“很好,你可以了。”
“我若可以那麼他呢?”徐瀟然轉身望了望覺夢寒。
空洞的眼神“他,當然也可以。”
徐瀟然道“是不是也得經過你的測試。”
這個人搖了搖頭“我不需要,因爲我並不懂掌法。”
覺夢寒一聽,不禁失色暗忖道“這個人怎會知道我習修掌法。”
空洞的眼神“不過他不能這麼去?”
徐瀟然驚詫道“什麼意思,他既然可以爲什麼不能去。”
空洞的眼神“我沒有說他不能去,他當然可以去。但是必須要我帶他去。”
“你?”徐瀟然遲疑道。
遲疑的瞬間,這個人又已經出手。擡手一刀當空斬下。刀破風,直逼徐瀟然。
徐覺二人掠出數丈,刀也緊緊跟來,直到刀鋒一轉往徐覺二人間隙而下。徐瀟然劍已在手。刀劍相擊,鏘鏘有聲,交會之間。火光四迸。
好大的力量,好快的速度。
徐瀟然拔劍相對時,刀鋒又生變化。刀劈變刺直擊徐瀟然右肋。徐瀟然全力相抵。不覺已經逼出數步。這個人分手繞過覺夢寒的掌風已經摁住了覺夢寒的肩窩穴。覺夢寒只覺得周身麻痹便被這個人挾住。
刀光息,二人已經刀劍相逼。相持之下,誰也沒有全力一拼。一個心有顧慮,一個無心與戰。
“我說過他要跟我走。你若動手,他便會死。”刀劍相隔,空洞的眼神冷冷道。
徐瀟然驟然收劍。
動手,師兄便會真的有性命之危。他已經無需如此。
“你相信我,很好。”空洞的眼神道。
“當一個人擁有足夠的籌碼時,那個人說出的每一句話便已經值得我思考。”徐瀟然道。
狡黠的微笑在空洞的眼神下。似對這句話最好的回答。
狡黠的微笑,空洞的眼神。隨着刀影的遠去而愈變模糊,方向正是無色山莊的方向。
徐瀟然靜靜的看着,那時候的天空也只剩幾朵白雲。
無色山莊你又會是怎樣的地方?
“你不去追?”徐瀟然靜靜的站着,還是轉過了身。
身後是少歸明,空蕩的袖口在風中飄着。徐瀟然看在眼裡不由的心中苦澀。鐵松紋的那一劍….唉。
少歸明徑直往前,穿過徐瀟然望着無色山莊的方向又道“你不追?”
徐瀟然道“我已經無需去追。”
少歸明道“你不怕?”
徐瀟然道“我也不知道該怕什麼?”
少規明略顯欣慰“你還是那麼的冷靜。”
徐瀟然不語。
少歸明道“若我現在讓你不要去無色山莊,你會改變原先的決定麼?”
徐瀟然輕輕嘆息道“既然決定了,就不需要改變。去我還是要去的。”
少歸明道“看來的你的決定是誰都改變不了了。”
徐瀟然道“既是決定就是決心。下定決心,又怎麼能動搖。”
少歸明道“你確實成長太多了。你可知道剛剛那個扶桑武士是誰?”
徐瀟然道“新介伊下,新介伊勢的弟弟。”
少歸明道“你已經知道。”
徐瀟然道“必殺一刀,誰還會有那樣的力度。”
少歸明道“看來新介伊下已經盯上你了。”
徐瀟然道“因爲盯上了,逃避已經沒了任何意義。”
少歸明道“你知道無色山莊是什麼樣子麼?”
徐瀟然搖搖頭。
“也罷,你去了自然也會知道的。”少歸明道。
“師叔,謝謝你。”徐瀟然忽然開口道。
“你爲什麼謝我?”
“若不是你,新介伊下的刀就不會突然改變,他也不會走的這麼突然。”徐瀟然道。
少歸明道“看來你早已經發現。”
徐瀟然道“師叔一直在我們身後,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少歸明道“你果然很細心,很膽大。但是你也要萬分小心。”
“師叔”徐瀟然還未說完,少歸明卻已經倏忽不見。
小路上只剩下了兩匹死馬和徐瀟然一個人。人雖然少了,可是前行的方向並沒有改變。小路蔓延,路的盡頭便是無色山莊。
“看來你還是不信。”漆黑的房子,沒有半盞燈火。聲音已經尤爲引人注意。
“我不能馬虎,這很關鍵。我必須保證萬無一失。”黑暗中的人道。
“現在你能相信了?”
“這些人確實可以。”
“我記得當初滅歸隱,凌霄也是你們提的主意。現在這樣豈不是對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爲感到懷疑。”
“雖然說仇恨可以讓一個人變得強大,但也難免會擊垮他們。那樣的人是不符合祭花的標準的。”
“那現在看來他們是否都已合格?”
“看來是的,仇恨已經讓他們變得強大。他們已經是江湖的後起之秀。能力猶在當年的豐後守之上。”
“這樣你總該放心。”
“這樣的人血纔有熱度,纔有魄力,纔有足夠的養分促使彼岸凋零開花。那樣主公便還有一絲機會。”
“侍,侍,侍”低沉的聲音,一種無力,一種衰弱。一種由年輕到蒼老,一種由清晰到渾濁。只有三個字,這全部的變化已經納含其中。
這是一間石室。煙霧繚繞的石室。
石室中砌着一座水池。一池的水一池的霧。有水霧的池,盪漾在池子中的霧。霧是濃濃的熱氣。很像桑拿間。
石壁上的水珠,緩緩滑落。除了瀰漫的熱氣,還有股濃濃的藥草味。
侍者並沒有來,來的是長門夫人。
長門夫人一來,這個人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急促的喘着氣,直到呼吸有一絲順暢。才緩緩說道“你在?”
長門夫人撫摸着他的手道“我一直都在。”
主公道“看來是我害了你,這十返銷臻鎖相看來這不適合我們修煉。而如今使你我皆受着十年一焚的痛楚。”
長門夫人道“這本不該怪你,若不是爲了我能青春不老,容顏有駐。你也不會修煉此法入魔。也不會要時常以熱氣附身。銷筋絡痛楚。”
主公道“如今我等卻要藉助一朵邪花續命。也不知道何時才能遠銷此苦。”
長門夫人道“彼岸凋零第一次結果時。若以果實入藥。那麼我們的的十年一焚之苦便可永銷。到那時我們便可完美的修成這十返銷臻鎖相。到那時我們便可擺脫生老病死。不入沉淪。”
主公微微喘息道“這也多虧了你,若不是你。這海蜃怕是早已斷絕。我還要回東瀛,蕩除叛逆,重回一國之守護。”
長門夫人微笑道“會的,不日之後我想就是你一展宏圖的時候。而我也會看到你站在山**上睥睨天下的身影。”
主公雙眼微閉,緩緩吐息。已經不再言語。仰面在這水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