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門少的右手端起面前的茶水。想要送到嘴邊。
匿雲此刻已經不願多做逗留,只想離開這兒,因爲他的心已經亂了。
“你要走?”李門少道。
匿雲苦笑“你既然不是李門少,我又爲什麼要呆在這兒。”是啊,他既然不是李門少。那他又爲什麼要呆在這兒呢?
李門少道“難道一定是你口中的李門少才能與你說話。別人就不行了。”
匿雲道“別人都可以,只不過除了你。”匿雲說出這句話時,臉上已經有一絲失望。除了失望,他還能有什麼。
“哦?這是爲什麼?”李門少欣然發問。
匿雲緩緩道“沒有爲什麼。沒有。”
李門少道“匿城主,我來這北海是有事與你商量來的。你這樣拒人於門外總是不好的。”
匿雲冷冷道“我既然不認識你,拒與不拒又有什麼分別呢?那我又在乎什麼好或不好呢?”
李門少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麼?”
匿雲冷冷道“我已經說了,金羽不在這兒。”
“金羽雖然不在這兒。有一樣東西是在這兒的”李門少並沒有將茶水送到嘴邊。反而放下茶碗。
匿雲搖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城主不要這麼直接,我是來與你商量的。什麼事都有商量的餘地。可以好好談一談的。”李門少道。
“李先生,我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商量的”匿雲再次說道。
“城主,那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李門少道。
交易?李門少是南運鏢局總鏢頭,做過不少交易。
“你確實是個會做交易的人,只不過我實在想不出我們之間有什麼好交易的”匿雲道。
“交易都是做出來的,沒有,我們也要找”李門少道。
“如果找不到呢!”匿雲道。
“找不到,那隻能搶”李門少道。
如果有種生意到了要搶的地步,那這交易一定十分不尋常。
“李先生,你說你想做什麼交易”匿雲問道。
“我不知道”李門少道。
“你不知道!”匿雲道。
“對,因爲我還沒想好”李門少道。
“沒想好,哼,我可不是每天都有時間等你想。”匿雲道。
“城主忙,我知道。能忙中抽閒我也很感激。今天我們就好好聊聊”李門少道。
匿雲道“我已經沒有什麼想與你聊的。”
李門少道“有耐心總能找到話題的。”李門少的語氣已經有一絲冷冰。
“耐心,你很有耐心?”匿雲反問道。
“當然有。只不過與客茶閒,但這水卻冷了”李門少道。
“茶水冷了,可以換熱的。只是燒茶的人走了。奈何人心冷了,就永遠冷了”匿雲道。
匿雲這句話當然是故意說的,因爲他看了這麼久。實在無法相信這個人不是李門少。
李門少聽了這話沒有半點反應,“可惜這店小二不在,不然我們可以沏一壺熱茶”
李門少的回答很直接,卻也令匿雲很失望。
“熱茶跟不願意喝的的人喝會很燙口”匿雲道。
“城主似乎對我很有成見”李門少道。
“我對李門少倒是很樂意跟他茶閒共敘,可是跟李先生就沒有那份心了”匿雲道。
“城主何不將我當作李門少呢?”李門少道。
“李先生是李先生,怎麼也不會是李門少”匿雲回道。
“就讓我李先生敬城主一碗,城主莫要推辭”李門少道。
“我自然不會”匿雲道。
“好”說完時,李門少已經將碗舉起。
李門少手中的碗高過前胸,匿雲也將碗迎了上去。碗中的水沒有泛起波紋,一絲都沒有。普通人端起碗的時候,碗中的水一定會搖晃不停。這二人碗中的水似乎已不是液體,好像凝結成了冰,動也不動。
兩碗不動的水卻有兩隻在動的手,手端着水在慢慢向前移,難免要碰在一起。
也許他們就是要將碗碰在一起,碗跟地面已經平行,而碗中的水好像脫離了這個時空存在。匿雲拿着碗的右手一抖,碗中的水沒動。而碗確實動了動。
就在匿雲手抖的一瞬間,李門少的右手已然加速。這是個機會。那碗已經撞到了匿雲的碗,匿雲碗中的茶水被激起,已經有兩三滴躍出碗外,凝在空中。李門少右手再用力,想取凝在空中的水。
空力卻無用,那躍出的水又滴到匿雲碗裡,匿雲碗裡的水又歸於平靜。
李門少的碗也沒再前進半寸,自己碗中的水卻搖晃不停。
跟一氣化形的匿雲比,這一點卻是不及。
匿雲手中的碗停在空中沒有動,李門少的也緊挨着。兩個碗靠在一起,靠近碗沿的部分已經泛起很多波紋。波紋由疏變密。看來這碗會碎。可這碗沒有碎。匿雲不想弄碎它,李門少也不想。
二人碗中的水抖得厲害,直到水濺出了碗外。可在這個時候匿雲碗中的水停止了震動,碗身一傾。原本抖出來的水又落在了碗裡。
二人將碗放下,目光對視。
此時二人的心裡多半已經明瞭,別人看來卻是一頭霧水。
這兩碗水在別人看來是多麼普通,無非是有些茶葉。水還是原來的水。碗也是原來的碗。
桌上沒有沾上一滴水,二人的手上也是乾的。無聲的比鬥看來更加高明。
李門少看了看自己碗中的水,他碗中的水已經少了一些。匿雲碗中的水卻多些。
李門少微微笑着說道“城主好內力,在下不如。”
“李先生承讓了,在下輸了”匿雲道。
匿雲怎會不知,他手中碗的邊沿已經被磕掉一小塊,李門少的碗卻絲毫沒有。如此看來,他又怎麼會嬴呢。
“城主還要跟我搶麼,頭一回知道輸也是有人會爭着要的。”李門少道。
“在下是有自知之明,何須要爭。”匿雲回道。
“城主真會說笑,難道城主沒看到我輸了麼?”李門少道。
“你,我看未必”匿雲回道。
“好好好,城主能否爲我退一步”李門少道。
“我爲什麼要退”匿雲道。
“你是主,我是客。主難道不要遷就一下客麼”匿雲道。
“這真是一個好理由,有這麼一個理由我又有什麼話好說呢。不然,就是我這個主人的不是了,是麼?”匿雲道。
“我知道城主是個高義之人,我這話本就是多餘。看來我是自取其辱了”李門少微笑着道。
“李先生這麼聰明。又怎麼會自取其辱呢。”匿雲道。
“是是是,我知道城主不是那種人,所以有些小要求,想必城主是不會拒絕的。”李門少道。
“你想說什麼?”匿雲道。
“城主莫急,我既然輸了,當然知進退。只不過”李門少突然停止說話。
“只不過什麼”匿雲道。
“只不過我們還有個交易沒做”李門少道。
“我說過我們沒什麼交易可做”匿雲道。
“交易是等出來的,希望城主能給我一些時間”李門少道。
“時間!哼,如果我不給呢?”匿雲道。
“我相信城主不是那種人,是麼”說完他看了看匿雲。
沉思片刻。
“好,你說,你要怎麼做”匿雲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我們要留宿聚興客棧”李門少道
“留宿。。。。”匿雲有點猶豫。
“城主,我還沒有說完,這錢我一分都不會少。我只是爲了有足夠的時間想想我們的交易”李門少道。
“你覺得我會答應”匿雲反問道。
“我覺得你至少不會拒絕,匿城主不是那種人”李門少道。
“我可以不拒絕,我怎麼選擇相信你”匿雲道。
“我不會動滄浪城裡任何一個人”李門少道。答覆的很快,沒有猶豫。
“我希望這不是你說的一個謊話”匿雲道。
“我這個人不會說謊”李門少道。
不會說謊,這句話是那麼的熟悉。匿雲第一次聽這話的時候是在南島的楓林。有李門少有若馨,而再次聽到是在城內的聚興客棧,只可惜這次沒有若馨,李門少也變成了李先生。
有誰會承認自己會說謊呢,沒有人會。別人也不會相信這種話。這種話本身就難讓人相信。
可匿雲會信,會相信。因爲這句話不是從別人口中說出來的。這個人是李門少不是別人。雖然這時的李門少已經不是李門少,但這口吻,匿雲卻不得不信。
晚上,匿雲家的院子內,匿雲,金頂,徐仁,李羣南。
“城主的做法老夫雖然不解,但也不得不服”金頂說道。
“金先生,倘若是換了你。你也會這麼做的”匿雲道。
“是啊,倘若是換了我,我也找不出會比這更好的法子來”金頂回道。
“他說不會亂動應該就不會亂動,我相信他”匿雲道。
“城主相信那個人,自然那個人可信。我想城主一定猜到了那個人是誰”金頂道。
“他們也是來找金羽的”匿雲道。
“找金羽,他們是海蜃的人!”金頂道。
“這個我不確定”匿雲道。
“海蜃本源扶桑,又怎麼會用這中原的九環刀”金頂驚訝的說道“。
“金先生應該也已經猜到。他們是南運鏢局的人,而那個綠衣男子就是南運鏢局總鏢頭,李門少”匿雲道。
“你確定沒有看錯”金頂湊到跟前說道。
“我怎會看錯,那個人真真切切是李門少”匿雲一字一字的說道。
“他活着”金頂道。
“雖然活着,卻更像個死人”匿雲嘆了一口氣說道。
“死人,他是家父哥哥,想必會認識家父”一旁的李羣南說道。
匿雲黯然道“沒用的,就算你父親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會認得的”
“可他行爲舉止跟常人無異,你說他會不會是裝出來的”徐仁道。
“裝,他又有什麼理由呢”匿雲喃喃道。
“城主確定沒有看錯!”金頂道。
“面容是假的,聲音是假的,可這功夫卻是騙不了人的”匿雲道。
“怎麼說”金頂問道。
“方纔比試,我內功稍勝他半疇,可論用器我卻是輸了。”匿雲道。
“都說南運鏢局李門少天生是個用器高手,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通曉兵器精髓,天下無人能及。城主確定就是他?”金頂問道。
“就是他,也只有他纔會將任何東西當作是兵器。任何東西在他手裡好像就賦予了靈魂。賦予了靈魂的東西就有了生命,纔會有不尋常的力量”匿雲道。
“這樣的人又怎麼會變成如此模樣”金頂嘆息的說道。
“這樣的人忘記了過去,只是別人的工具罷了。沒有情感”匿雲道。
“工具?好好的人又怎麼會變成了工具。”金頂道。
匿雲道“因爲他已經消失了十年,這十年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縱然淪爲工具,也無稽可考。”
金頂道“只有海蜃。”
“我們雖然確定不了他與海蜃的關係,至少知道是爲了金羽而來。可是老先生。”說到這兒匿雲轉頭看了看金頂。
“先生所用的兵器跟金羽是否真有關係”匿雲接着說道。
“這我無法確定,兵器是代代相傳。並沒有留下傳說。”金頂道。
“海蜃小榭如此大費周章的來奪金羽,真不知道這金羽究竟是多麼重要。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匿雲自言自語道。
他們怎麼會知道,這金羽是關乎一個人的生死,又怎麼會知道這個人生死卻是比海蜃的任何人都要重要。他們想破頭也不會知道那個急需此物的是個侏儒小孩,而這個侏儒小孩對海蜃不一般,對中原更是不一般。
而這樣的孩子偏偏會有一個極寵着他的人。那個孩子想要什麼。黑紗女子就會給他什麼。就算不可能也會想盡辦法。
這樣的孩子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沒人知道李門少在想着什麼,也沒人知道李門少會做什麼。也許他真的是在等一筆交易。這筆交易又是什麼。也沒有人會知道。
李門少確實像他說的那樣,沒有任何舉動。在聚興客棧就像普通的旅客一樣。沒有什麼異常。
豐前守回到雲渡城築閣一個人喝着悶酒。
他怎麼能不鬱悶,煙飛江上丟了紅木盒。
要知道這紅木盒可是王員外用上等的金絲楠木打造。工藝之巧,構思之精。空前絕後。
豐前守爲了得到它,先要找到王員外儲藏的密室,警戒觸發。還要對付護院的拳師,這一路上爲了躲避追查,還要易容成商客混居人羣。沒想到這麼天衣無縫的計劃,最後會被夜盜六七反掉。
再說滄浪城一行,金羽沒有着落不說,豐後四人全部殞命。
聲東擊西的計劃本天衣無縫,可總是會受到莫名干擾。尤其是那兩個小輩。
本想抓住李羣南作爲手中的籌碼。不料十鐵漢的出現,一切又淪爲泡影。想到這兒,他已經握緊了拳頭。
他早該殺了那兩個小輩的!
夜晚的雲渡城早早的關上了城門,街上還有着狗叫聲。許多商鋪已經打烊。築閣也一樣,雖然是情報機構,更得掩人耳目,做到不使人起疑。打烊的時候得和別的商鋪一樣,過早過晚都不行。
築閣跑堂的正將板凳架在桌上,堂內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一切就緒後,跑堂的來到門前,剛想關門,卻有一隻腳踏了進來。還未看清,另一隻腳也踏了進來。跑堂的只有一步一步的往後退。
那個人完全站在他面前,戴着一頂斗笠。左腰邊是一把***,那個人的左手一直放在他的刀柄上,就像別人會搶他的刀一樣。亦或是做好了隨時拔刀的準備。
豐前守已經醉的趴在桌上,人事不醒。那人開口道“給我一碗涼茶”
原本很簡單的一句話,他卻說的很彆扭。跑堂的聽到這句話後就好像中了咒語一樣,立馬倒上一碗涼茶遞了上去。
那人也不喝,走到豐前守面前。直直的潑了上去。
冰冷的水,冰冷的語言。冰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