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路。看不到盡頭,而徐瀟然此刻豈非就像這路一般,自己也看不到盡頭。
路很寬,滿是車轍和馬蹄印。馬蹄印的消失正是無色山莊的方向。這些天也不知道有多少匹快馬奔馳過去,這些天也不知有多少的英雄豪傑趕去赴約。
此時的徐瀟然正走在路上。
而此時的路上只剩下了徐瀟然一個人,孤零零的一個人。帶着孤獨蕭索惆悵,雖然這是春天,本不該有這麼秋天的想法。可是他畢竟還是有了。因爲他是一個人,當一個人的時候,才能體會到孤獨的可怕,簫索的淒涼,惆悵的彷徨。
七淮子,長生君,顏佳兒。這些本該在他生命中一閃而過的人,皆以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徐瀟然看着遠處的天空,蔚藍的天空。天空飄着幾朵白雲。也已經漸漸散開,徐瀟然想起師兄,想起了李羣南。此刻他們在哪兒呢?他們是否也在趕往無色山莊呢?
路,路是走出來的。所以路可能是在一片草地,或者路可能在灌木樹林,也有可能是低窪山坳。而這條路卻是穿過幽靜山谷。那時的路已經分成了兩道。徐瀟然選擇的是那條人跡罕至的路。
因爲他不想被打擾,因爲他實在需要一個人獨行的空間。所以這條岔道是靜的。靜謐在天地間。
徐瀟然一步一步的走着,不緩不急。
幽靜山谷,飛流湍急。一股清泉自山頂衝擊而下。小小石潭,珠簾似霰。
徐瀟然擡頭,凝神閉目。任這股飛流所帶的清涼充斥全身。
幽謐花鳥不聞音,湍流會擊水,清澈心扉。
這瞬間,短暫珍貴。這飛流,洗滌澄清。
倏然,飛流清涼不再,帶有血腥衝擊。徐瀟然忽的睜眼,不明黑影從天而降。徐瀟然閃過身去。竟然是一具屍體,鮮血涓涓的冒着。一身的裝扮,顯然是個扶桑的忍者。東瀛的浪人。
徐瀟然看了一眼屍體握刀的姿勢不禁怔住。這忍者赫然用的是居合拔刀術。
徐瀟然仰望飛流。飛流之上又會是怎樣的場面。
飛流之上是飛流,飛流盡頭是死地,死亡之地。
而這片死亡之地上,正有着一羣人。
一個代表着生,其他的代表着死。
鮮血染紅了草地,浸入河水。原本清澈無痕的河水已經染上了淡淡的紅,沿着斷崖而下。
鮮血代表着死亡,鮮血流盡時就是死亡的到來。吳疑的判官筆杵在地上,杵在躺下了三四具公門之人屍體的地上。
他的判官筆上沒有血,可是他的全身已經是血。也許是同行的血也許是代表着死亡的那羣人的血。
他的力氣已經用盡,喘息已經頗爲費力。而死亡也將來臨。不一會兒他就會趟在同門的屍體旁,安然睡去。
慘白的臉,鮮紅的血。代表着死亡的蒼白,代表着死亡的鮮紅。
這一次。他是逃避不了了。辦案這麼多年。他雖然早料到自己的下場,可是這一次還是太快,惡人還沒有除盡,玉宇還未澄清,正義未遍於天下。自己卻是要先倒下。吳疑苦笑,緊緊的抓着手中的判官筆苦笑。
十一位扶桑忍者的冷冷刀鋒,十一把寒刃的奪魂死光。
吳疑不想殺人。自投身公門的那一天他就決定絕不殺人。可是這一次他還是動手了。同仁的死改變了他的初衷。他殺人當然是爲了公道。
他的左手緊緊的攥在胸口,右手握着的是那隻判官筆。如今這支筆無法點清冤假錯案,無法安撫亡魂逝息。卻是要隨他共赴黃泉了。
他站了起來,作爲一個投身公門的人。死也要站着。
極寒刀光,森森殺意。吳疑仰天大笑,生死已拋之肚外。
居合拔刀術,必勝必殺的出手一刀。即是力量的精髓,速度的極致。幽幽光閃,***的死光,晃人雙目。
白駒過隙,短暫一瞬。死亡也只是一瞬。而這一瞬,吳疑看到了另一種光,一種不同於森森死意的光,這種光帶來的卻是一種救贖,也是死亡。
徐瀟然站穩時,那十一個武士便已經倒下。他的劍上鮮血未沾。只因速度實在太快,瀟然一劍已經劃過他們的脖頸,所以這十一個武士的脖頸上已經有一道血環。他們的刀並沒有離手,只因他們沒有料到這突然的變故。可是死已經來到。
“你殺人了。”吳疑嗄聲道。
徐瀟然將手中的劍用紅布纏上,負在身後道“我若不殺他們,他們豈非就會殺你。”
吳疑道“你也可以殺我的!”
徐瀟然怔怔地看着他道“你並不像個壞人,我爲什麼要殺一個好人。”
吳疑苦笑,卻已經無法站穩。
徐瀟然上前去扶,吳疑忽然一把抓住。嗄聲道“告訴我你值得信任。”
顫抖,渴望,一個眼神,一個舉動,徐瀟然已經深刻的感受到。
徐瀟然苦笑“你若不信任我,此時也沒別的人可信了。”
吳疑鬆了一口氣,卻癱軟在地上。看來他已經很虛弱,也沒了多少力氣。
他顫抖的左手在懷中摸了又摸,慢慢的掏出了自己的腰牌:京畿監察司,吳疑。
“你是小有爲吳疑?”徐瀟然道。
“你知道我?”吳疑似來了精神。
徐瀟然道“覺夢寒的名字你總該記得,我是他師弟。”
“原來是前人遺子。看來你也是要去無色山莊”吳疑問道。
徐瀟然點點頭。
“你們去無色山莊,只因爲無色山莊才能一解你們心中的疑惑,而無色山莊才能給你們公道...”
徐瀟然打斷道“可是爲什麼有人要殺你?”
吳疑苦笑“像我們這種公門的人抓的人多,得罪的人也多了。所以想殺我的人自然很多。”
徐瀟然道“可是吳兄幾時得罪過扶桑的忍者?”
吳疑道“也許是我查到了不該查的東西,所以我就非死不了。”
徐瀟然道“那是什麼案子?”
“近幾年來,盜匪橫出。肆意縱橫。奪銀截餉之事層出不窮。加上錢莊滅門,富賈遇害。監察司的門檻已經被踏破好幾道了。而且這些案子都是無頭死案。無從查起。”吳疑道。
“你一直在追蹤左顧右盼神目如電兄弟?”
“他們本是我們懷疑的目標,你也知道無頭死案的入手是困難很多的。能找到一兩個介入點,尤爲可珍。”
“所以你一直在跟蹤他們?”
“我們跟蹤了他們幾個月。最後還是被人先行一步滅口。”吳疑道。
“是妙面郎君做的?”
“駐屍水這種毒藥,並不是誰都能用的。”
“可是妙面郎君已經死了。”徐瀟然道。
“你確定?”吳疑掙扎着問道。
徐瀟然點點頭。
“罪人伏誅,真是報應啊!”
“可是我不懂,爲什麼會有人想追殺你?”徐瀟然問道。
吳疑鬆開了自己的左手,從懷裡顫顫巍巍的掏出了半本賬冊。“你可知道一號錢莊?”
徐瀟然點點頭“曾在一夜之間被滅門的天下第一錢莊?”
“是,我被追殺。就是因爲這本賬冊!這是我再探一號錢莊時發現的。故地重遊總有意外收穫。”
徐瀟然道“可是這隻有半本。”
吳疑道“這是極爲重要的線索,這本賬冊上記載過一號錢莊在一個月內曾收到過大筆的存銀,數目龐大,令人咋舌。而且都是一些商人巨賈的手筆。更奇怪的是這些商人巨賈之後都一一死去。我想只有拿到後半部,也許就能拼湊出一條完整的線索。”
徐瀟然道“這就是那些人想殺你的原因?”
吳疑苦笑“自從我拿到這本賬冊開始,我的每一天都是不平靜的。”
徐瀟然道“這半本賬冊一定很關鍵,不然那些人也不會追着你不放了。”
吳疑道“所以你幫了我則是給自己惹了**煩,他們知道了。你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的。”
徐瀟然道“我的麻煩事一直很多,即使我不找事,事情也會找上我的。”
吳疑慘然笑道“看來你已經攤上了一件大事。”說完已經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徐瀟然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總不該說這麼多話!”
吳疑道“我已經將死,能說多少是多少。只不過死之前還要連累一個人,心中有愧。”
徐瀟然道“吳兄何必介懷呢?我本...”徐瀟然已經不必再說下去,吳疑的雙目已經闔上。身體漸漸變軟。叮咚一聲,他手中的判官筆已經落在地上,落在了被鮮血染紅的草地上。
鮮血流盡就是死亡,吳疑麼臉色逐漸蒼白。直到最後一口氣呼出。
鮮血,死亡。斷崖上充斥的血腥味漸變強烈。原本萬里晴空也響起一陣霹靂。徐瀟然擡頭望時。滾滾烏雲已經遮住蒼穹。暴雨也隨之而來。
雨水沖刷,鮮草復綠。洗淨了一身的鮮血。滌清了空中塵埃。
雨水隨之而下,徐瀟然眼中漸變迷濛。
死寂,總是來的可怕。
無聲,鞭笞肉體無痕。
徐瀟然包起賬冊上的油布,揣在懷中。靜靜地佇立在雨中。
死來的突然,暴雨也來得突然。
吳疑蒼白臉上的鮮紅已經被暴雨衝去。正與他的同仁一樣直直的躺在天地間。
一轉身,冰冷的雙眼。比劍光更寒心。無聲的言語比鞭笞更心痛。
徐瀟然的眉心是一把劍。一把熟悉的劍。
雨從劍尖滴下。
熟悉的劍,熟悉的人。
熟悉的劍是一意真人的佩劍,熟悉的人便是武當長生君。
他沒有死?他當然沒有死,因爲他就站在徐瀟然面前。好好的站着。
可是......可是他爲何拔劍,爲何他的眼神已經變得冰冷。難道他也是種欺騙?難道這也是一種謊言?
沉默無聲,對視的雙眼。除了天地間的雨聲。似乎一切已經停止。停在一個獨立的空間。這個空間沒有對話,沒有動作,只有眼神,對視的眼神。
開心,失落,冰冷,殺意。
徐瀟然還是笑了,笑當然是因爲開心。開心的笑了。
可是在這屍體滿地的斷崖上,笑又顯得格格不入。可是他必須要笑。
滴落的水珠已經連成一線,自劍間滴落在徐瀟然鼻尖。因爲劍是冷的所以滴落的水也是寒的。可是寒冷擋不住徐瀟然的微笑,暖暖的微笑。
但這微笑並不能溫暖冰冷的雨水,這不免要讓人失望。
雨水連着劍,一把他熟悉的劍。因爲這把劍已經變冷,所以寒意更濃。
他們之間本不該有這麼濃的寒意。
他們之間也不會有拔劍的時候。
可是現在,殺意變冷。
可是現在,劍在眼前。
暴雨下的面孔是那麼熟悉,不是蒼白,些許紅潤。冷冷的眼神透出一種生力。
“你的臉色看來好多了。”
“我的臉色確實好多了,而且我的全身充滿着力量。”
“這真是一件好事。看到你沒事,我倒是很開心。”
“你開心?你本是該傷心的。因爲看到我活着,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活着當然是件好事,是好事當然就得開心。”
“你要是知道了我是爲什麼而來,只怕你無法開心,也笑不出來了。”
徐瀟然看着眼前的繞指柔,又看了看冰冷的眼神道“你來莫非是爲了殺我?”
長生君點頭“我來就是爲了殺你。”
“你幾時變得這麼冷酷,幾時變得這麼愛殺人。”
長生君冷冷道“我一直就這麼冷酷,也一直這麼嗜殺”
“你一定是在騙我,你的本心本不壞。”
“你錯了,人心易變。詭譎萬分。你自認爲的那個我並不是真的我。而我也是在騙你。一直在騙你。”
徐瀟然的笑容並沒有變“那麼你殺我的理由又會是什麼?你並沒有足夠的理由。更沒有騙我的必要。”
長生君冷笑“理由,殺人何時需要理由了?若是一個人總是騙人。欺騙已經成了一種必要。”
話畢,眉間的寒意已漸變濃烈。暴雨下的視線也愈變模糊。
可是眼神並沒有變,冷冷的眼神。因爲這種眼神已經帶有殺意。
長生君並沒有開玩笑,在他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劍已經刺出。
徐瀟然一躍而起,溼透的衣襟滴淌着雨水。而漫天的雨水已經迷離了互相的身影。但是殺意不會迷離。而劍仍在面前。
每一滴滴落的雨,每一招刺出的劍。雨水打在劍身上,濺起的水霧聲也變得如此清晰。
“你不出劍?”長生君問道。
“我爲何出劍。”徐瀟然道。
“因爲我已經拔劍。”長生君道。
“只因爲拔劍的是你,並不是我。”徐瀟然回道。
簡短的回答,簡短的對話。身形交錯時,徐瀟然已經感受到那種逼人的寒意。
“你真的要殺我?”
“真的”
“你爲何要殺我?”
“無他。”
徐瀟然的心已經有些冷,因爲他覺得長生君並不是在開玩笑。
唉,嘆息一聲自是心痛萬分,笑容也已經斂去。
“我早已說過,你笑不出來。”長生君說完。徐瀟然的手已經被纏上。
“你現在拔劍的機會已經沒有了。而你也該相信我並不是在騙你。”長生君的劍已經如匹練般刺出。
掙脫雙手的瞬間,劍已經到了眼前。這一次不是眉心,而是鼻尖。可是這一次劍依然停止。徐瀟然看着停止的劍,又看了看長生君。只見長生君嘴脣微動,似在言語。
短暫凝視,出神一瞬。劍鋒一變,已經朝着肩窩刺下。徐瀟然望着那把劍沒如自己的肉中。一動未動,他本相信長生君是不會刺出這一劍的。
看不到鮮血涌出,因爲暴雨已經洗刷。
冰冷的劍比不上冰冷的心,因爲長生君的心已經冰冷。這一劍刺出並沒有半分猶豫半分踟躕。
這一劍的快,這一劍的絕。這一劍的無情。這畢竟是真實的一劍。
劍拔出,血噴涌。
徐瀟然驚詫與不信,不解和疑惑。這是爲什麼?
徐瀟然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長生君,長生君的表情冷漠,眼神無情。卻已經是對徐瀟然最好的回答。
他真的做了,他已經變了。
“我說過你不拔劍,就已經失去了拔劍的機會”長生君說完,一招流雲飛袖徐瀟然已經被拂下山崖。
果斷的變招,幾乎是未加思考。
驚恐的眼神被雨水浸透,徐瀟然望着斷崖上已經不再清晰的人影。逐漸下沉。
這是一場夢,可怕的夢,這是一場夢,真實的夢。
因爲徐瀟然醒在了一張舒適的牀上。這張牀不僅舒適而且熟悉。因爲他聞到了香味,梅花的香味。
他感到痛,因爲他的肩窩正敷着藥。藥味正濃。
怎麼會是這兒?爲什麼會是這兒?
王老闆從門外走了進來。
“你救了我?”徐瀟然問道
王老闆道“我沒有救你,只是給你敷了些藥。因爲你的傷並不重,血也早已止住。”
徐瀟然道”天下還有這麼巧的事,我似乎總是離不開這兒。”
王老闆道“並不巧,因爲我本是跟着你的。而你暈倒後只能先送到這兒。”
徐瀟然道“看來斷崖上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王老闆並沒有回答“你的傷只是小傷,雖是致命傷口。也是做得很巧妙的傷口。”
徐瀟然看了看自己的肩窩。
王老闆接着道“你除了流幾滴血而外,並不會有任何問題。”
徐瀟然仍是問道“你似乎知道我會出現在那兒?”
王老闆道“我已經說過,我是一直跟着你的。”
徐瀟然道“你爲什麼要跟着我?”
王老闆道“當然是有人讓我這麼做得。”
徐瀟然又問道“是誰讓你這麼做得。”
王老闆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說的,你又何必問。”
徐瀟然道“你不是這間客棧的老闆,你也不信王。”
王老闆笑了“爲什麼?”
徐瀟然道“因爲這間客棧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人呢?”
王老闆道“他們已經走了。這兒人流的流動本就很大。”
徐瀟然道“我不是說這個,客人走了,可是店裡的其他夥計呢?”
王老闆道“因爲夥計也已經走了。”
“爲什麼?”徐瀟然失聲問道。
王老闆道“你的問題真多,可是這些問題我是不會回答的。”
徐瀟然道“你不回答,可是我很想知道。”
王老闆道“這並不在我的任務中。”
徐瀟然道“那你的任務已經完成?”
“是”
“你的任務是什麼?”
“救你一次。”
“救我一次。”
“是,就一次。”
“然後呢?”
王老闆沒有回答,只是找了最近的一張凳子坐下,緩緩的低下頭。徐瀟然過去看時,王老闆的雙目已經緊閉,鮮血自嘴脣流出。
他死了。
他爲什麼選擇死,這樣一個老實的生意人又會藏有怎樣的秘密。
暗室,暗當然是黑。一絲燭光都沒有。但是有人。因爲沒有光,所以人也是黑的。
只能聽到聲音,只能聞到味道。
味道是香味,很特別的脂粉味。特別是因爲用這種味道的人很少。
這個暗室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身上有香味的,一個是身上沒香味的。
“怎麼樣了?”有香味的人問道。
“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地進行。”回答的顯然是一個身份不算太高的人。因爲他的語氣很輕,也很緩。似乎有有些口吃。
“主公的大限就在這幾天,若是其中出了差錯。主公就再也回不來了。”有香味的人回到。
“這一次真的能徹底治好主公的病?”沒香味的問道。
沉默片刻,低沉的聲音“你質疑我?”
沒香味的人搖了搖頭“我並沒有,只是上一次並不能算是真的成功。”
又是沉默,片刻後“你也知道上次也不能算作失敗,畢竟主公活了下來。”
“我知道,可是那樣的活着並不是很好。”沒香味的回道。
“上次只是一個大膽的嘗試,至少結果並不是那麼讓人失望。”有香味的人回道。
片刻後,沒香味的人問道“這次會不會失敗?”
“你希望失敗?”
沒有人回答。
不回答當然是希望成功。因爲不能確定,所以無法回答
“你應該希望成功。”有香味的人道。
“可是我們準備了這麼久,中原有句老話叫爲山九仞,功虧一簣”沒香味的人回道。
“你在擔心?”有香味的人問道。
“是”沒香味的回道。
“那你就該將多餘的人除去。這樣你的擔心就會小很多。”有香味的人幽幽道。
“計劃的進行遠比我們想象的要順利很多。而且礙事的人已經被除去。我想計劃並不會出什麼問題。”沒香味的人回道。
“你殺人了?”
望着窗外的徐瀟然已經轉身。
“看來我錯過了很多事。”李羣南看着面前已經失去溫度的屍體道。
“李兄,是你。”徐瀟然道。
“是,看來現在已經有些晚了,因爲這間客棧連多餘的人都沒有。”李羣南撿着桌旁的一張凳子坐下道。
“你也要去無色山莊?”徐瀟然問道。
李羣南點了點頭“我來是爲了找回近幾年來金逸堂少的一趟鏢銀。”
徐瀟然道“北方的金逸堂也被人有了想法?”
李羣南苦笑“南運鏢局已經不復往昔,何況是這小小的金逸堂。”
“少了多少?”徐瀟然問道。
“共計九千八百萬兩。”李羣南道。
“李兄的膽子倒是很大,如此龐大的數額也願意去接。”徐瀟然道。
李羣南搖搖頭“我當時也很爲難。這鏢當時四位刀叔也是不願意接的。”
“你是說李總鏢頭身旁的四位九環刀客?”徐瀟然問道。
“確實如此,只不過南運鏢局太需要一趟重要的鏢重拾當初的風采。”李羣南道。
“所以你接了?”徐瀟然問道。
“是的。雖然僱主沒有追究。可是作爲護鏢的人總要討回那趟鏢銀。以證明南運鏢局的清白。”李羣南道。
“可是誰又有本事從那四位九環刀客的手上奪鏢?”徐瀟然問道。
李羣南道“四位刀叔並沒有護鏢,他們自我大伯死後便不再出入江湖之事。”
“那趟鏢?”徐瀟然道。
“那趟鏢是我護的,結果在一號錢莊的分號時怪事就發生了。”李羣南道。
“怪事?”
“銀貨兩訖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等我們打開鏢箱時。這九千八百萬兩已經變成了十足十的石頭。”李羣南道。
“石頭?”徐瀟然失聲道。
“是,可是接鏢時。真金白銀我們都看得仔細。而且一路上風平浪靜也沒有暗中掉包的機會。”李羣南道。
“風平浪靜有時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而危險總是隱藏在這之後。”
“後來一號錢莊被滅門,再也沒人追究我們的責任。可是失鏢的是我,我又怎麼能放心的下。”李羣南恨恨道。
“如此巧妙的偷樑換柱的之事,李兄想必並沒有什麼眉目和線索。”徐瀟然道。
李羣南嘆息道“是,無跡可查。也只能認倒黴。”
徐瀟然道“難道這就是你去無色山莊的理由?”
李羣南點點頭“因爲無色山莊能告知我那件事的始末。”
徐瀟然笑了笑道“無色山莊知道的真不少。”
李羣南道“所以我想去看看,而且此去一行定能遇到不少朋友。”
徐瀟然道“可是無色山莊一行並不會很順利。”
李羣南點點頭“四位刀叔也不是很贊同。”
徐瀟然道“若是李總鏢頭在也不會很同意你去的。”
李羣南嘆息道“但我還想知道當年聚風頂的事。”
徐瀟然道“這件事纔是你此行的真正目的吧。”
李羣南默然道“你我難道不是爲了同樣的目的?”
徐瀟然看了看王老闆已經冰冷的屍體道“你覺得海蜃會讓我們就這樣去無色山莊麼?”
李羣南順着目光看了一眼王老闆道“這個人爲什麼會死。”
徐瀟然道“服毒自殺。”
李羣南道“難道是有人逼他。”
徐瀟然道“沒有,他是心甘情願的。”
李羣南道“世上還有甘願去死的人?”
徐瀟然道“也許他的存在已經沒有了多大的價值。所以纔會選擇死。”
李羣南道“看來這個老闆不是個普通人。”
徐瀟然道“確實,這樣的人不會普通。而且一定藏在很多秘密。不過這些秘密我不知道。”
李羣南環顧四周道“這應該是家百年老店。可是現在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徐瀟然道“人已經走了,因爲客棧的人流流動本就很大。”
李羣南道“既是這樣,爲什麼這個人還在,而且還死了。”
徐瀟然道“這是個很好的問題,只不過唯一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已經死了。而且這個問題我更想知道。”
李羣南仰頭望了望屋頂道“我覺得現在莫要將心思集中一個死人身上。因爲這個屋子尚有第三個活人。”
李羣南說完已經擲出隨身的大刀,刀光躍出屋頂。李羣南也隨之而出。
屋頂上,四周開闊。而李羣南的面前正站着一個人。
這個人很鎮靜,顯然李羣南的出現並沒有使他驚訝。
這個人有的就是穩重,持成。也許整座客棧塌了,他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你是誰?”李羣南開口問道。
低沉而沙啞聲音“這個問題是我該問你的。”這個人動也沒動,說出的話已經有種歲月印記的滄桑感。他雖有白髮,但是並不老。
李羣南怔住,他不知下一句話該說什麼。
這個人也沒有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只是看了看他。往城外而去。
人影穿梭於屋脊片瓦間。轉眼間已經不太清晰。
“李兄,你若再不追,就趕不上了。”後來的徐瀟然已經掠過李羣南率先跟了上去。
數十里外的小屋,隱藏在竹林中。因爲他是竹林的顏色,所以從外表上很難發現。
如今,李羣南,徐瀟然正站在這個小屋前。
門是開着的,而那個人正背對着他們站在外面。
那個人站着,他們也站着。
“已經過來了,爲什麼不索性進去看看呢?”那個人背對着他們說道。
“師弟是你麼?”裡面的人已經大聲喊道。
徐瀟然進屋一看,覺夢寒正坐在窗邊的竹桌旁。一動不動。
他被點了穴道。覺夢寒看着徐瀟然,既是激動,又是憤怒。
“師弟快幫我。”覺夢寒恨恨道。
解開穴道的覺夢寒像發狂的野獸一樣衝了出去,運功一掌直奔門外的人而去。那個人身子一側,肩膀一頂。覺夢寒的掌力已經被化解,踉蹌着直往後退。
“師兄,你這是做什麼?”徐瀟然已經問道。
“師弟,他是少歸明。”覺夢寒驚呼道。
那個人緩緩的轉過身。
“師叔?”徐瀟然道。
斑白的鬢髮,蒼老的面孔。只是幾年不見,少歸明好似衰老了幾十歲。
“你連我都打不過,怎麼去復仇。”少歸明沙啞的聲音依舊。
覺夢寒道“各走其道,至少你也不該管我。”
“我是你師叔就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少歸明道。
“師叔,二十年前你就不是我的師叔了。”覺夢寒道。
少歸明露出一種痛苦的眼神,幾乎哽咽的自言自語道“一個人錯,總是不太希望看到別人也錯下去。”
徐瀟然道“我們做錯了?”
李羣南看着眼前的少歸明驚聲道“六年前我見過你”北海一面記憶猶新。
少歸明看着李羣南道“李羣北是你什麼人。”
李羣南道“正是家父。”
“怪不得這麼相似。原來是北兄的孩子,你此去也是要往無色山莊?”少歸明道。
李羣南點點頭。
“我勸你還是回去,那並不是你們該去的地方。你們去那兒就是送死。”少歸明道。
“爲什麼?難道無色山莊並不能給我們公道,難道無色山莊並不能與海蜃抗衡。”李羣南問道。
“公道?這個世上本沒有公道,抗衡,到底是怎麼抗衡?”少歸明自言自語道。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李羣南道。
“真相知道了反而會更難過更難受。這樣的公道真相又有什麼好追求的。”少歸明低聲道。
“你在裝什麼偉大,又說什麼冠冕堂皇的好話。你一直在幫海蜃做事,又憑什麼來訓誡我們。”覺夢寒冷冷道。
少歸明冷笑“好,真相,我就告訴你們真相。到那時你們再決定自己該不該去無色山莊。”
李羣南道“前輩既然認識家父。那前輩就請告訴我,家父爲什麼將我扔在北海十幾載,爲什麼在他死的時候都不讓我回南運鏢局。”
少歸明深吸一口氣道“他是爲了保護你,而他這樣做更是心中有愧。”
李羣南驚問道“既是保護,爲什麼又心中有愧。”
少歸明道“他心中有愧是因爲他出賣了李門少,他保護你是怕你受到傷害。你知道麼?”
李羣南怔住“大伯與家父本是手足,家父又怎麼可能出賣大伯?”
少歸明苦笑道“你不信,我知道你不會信,可是這就是真相。”
李羣南道“你讓我怎麼信,我的父親是家門的叛徒。”
少歸明道“那年聚風頂回來的只有他一人,無論怎樣,這已經足夠讓人懷疑。”
徐瀟然道“我記得李二爺的精神一直很不好,甚至到死都是很痛苦的樣子。”
少歸明接着道“因爲他一直藏在一個秘密不肯說,而且這個秘密是他一輩子都不願說出來的。”
“他能有什麼秘密?”李羣南道。
“他早已出賣了李門少,所以聚風頂他能安然回來。而他這麼做是爲了做南運鏢局十八分號的總鏢頭。”少歸明道。
“住口”李羣南嘶聲大喊道。
少歸明道“這事我本不該說,一個尋找真相的人聽到這樣的真相。怎麼會接受的了呢?”
李羣南低下了頭。
“李二爺並不像一個有野心的人。他的一言一行與野心這兩個字就是格格不入的。”徐瀟然道。
“他的話怎麼能相信。詆譭別人就是海蜃的一貫作風。”覺夢寒恨恨道。
少歸明道“你說的不錯,北兄並不像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只是鬼迷心竅。在聚風頂當天就已經後悔莫及。可是一切都晚了。他雖然如願當了南運鏢局的總鏢頭。可是由於他的後悔與自責。南運鏢局也日漸分崩離析。不復從前。”
少歸明看着李羣南道“所以北兄是唯一一個活着回來的,所以北兄不希望你回南運。是因爲他虧欠李門少太多,他怕有一天事情暴漏,你也會捲入其中。也許你說的很對,他與李門少畢竟是手足,畢竟是兄弟。畢竟有着血肉聯繫。一時貪戀總是追悔莫及的。”
徐瀟然道“所以那時的李二爺一直處在痛苦之中很少言語,他必是爲自己的行爲感到後悔。也想以死來結果這一切。所以他並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聚風頂上的隻言片字,更沒有想過活太久,所以他不讓你回南運。只希望你在金老先生門下。他是要將這一段痛苦帶到墳墓中。”
李羣南沒有說話,他已經將頭埋在了手裡,忍不住的顫抖。
少歸明道“你現在還想去無色山莊麼?若是你在無色山莊知道了這一切。你又該怎麼辦,你是選擇不信,還是選擇相信。那時的你還能去面對真相麼?”
覺夢寒動容道“你的話讓人怎麼相信,因爲你也曾出賣過歸隱門。”
徐瀟然一字一字道“師叔的話我信。”
雖然只有六個字,卻已經讓少歸明的身子顫抖起來.
覺夢寒怔怔的看着徐瀟然道“師弟…你”
徐瀟然接着道“師兄,當一個人能正視自己所犯的錯誤時,他便已經重生。便應該得到信任。”
少歸明顫顫巍巍的舉起自己的斷了的左手“我出賣歸隱門是我的不對,不過我只是想證實自己,證明自己不比別人差。所以那時我恨他,恨他不瞭解我,不認可我。可是現在想來多少有些可笑。師父當初的做法也許是對的。一個想急於證明自己的人多少是會誤入歧途的。”
徐瀟然道“可是你當時就做錯了,而且一錯就是十多年。”
少歸明道“你要知道,當一個迫切需要得到認可的人一旦被重用,那麼他的內心便會很滿足,便會很驕傲,也會變得很膨脹。那時的他已經是失去理智的人了。”
很顯然少歸明說的就是年輕時的自己。而年輕總會做出很多事,有些事難免會讓人追悔莫及。
少歸明喃喃道“當時北兄覺悟的很早,而我卻很晚。所以我錯了很久。而我也不願你們再錯下去。”
李羣南嗄聲道“家父做的這一切,大伯知道麼?”
少歸明搖搖頭“那時的李門少已經被藥物所控制,也許他不知道。”
李羣南將頭埋在手中,沒有說話。
真相已經讓李羣南痛苦,而痛苦已經比一切來得殘忍。
覺夢寒道“無色山莊我們不該去?”
少歸明道“你們不該去,你們去了就是一種錯誤。而且這種錯也許只能用命償還。我不想看到自己錯下去,也不願看到自己的罪孽越來越深。”
覺夢寒喃喃道“我真不知道現在的我是該相信你,還是不相信......又或是......”剩下的話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少歸明嗄聲道“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師叔,那你應該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