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開始氣喘吁吁,眼看後方宋軍並未追來,咼彥便命黑雲都騎兵放慢坐騎,緩緩前進,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宋兵攔截,衆人心情開始放鬆下來,又因金陵失陷,主上蒙塵而有些低落。
陳德雙手控繮,兩腿夾.緊馬腹,緊緊跟隨黑雲都騎兵往前奔馳。黃雯雖然出身將門,依稀記得小時候父親曾經帶着她騎馬,但自從入宮之後便只坐過車輦,只好和陳德宮乘一匹上選健馬,此刻依偎在陳德懷中,一雙素手緊緊拉住鞍前高橋,勁風拂面,直吹得粉面通紅,心中卻暗暗歡喜。
李天和雖然學過騎馬,但兵戰兇威,陳德不放心他一人獨乘,便着意挑選了一匹好馬,讓李斯帶着他,好在少年身形尚未長大,李斯也非魁梧大漢,所以戰馬負擔也不甚重。李天和雖然自幼長在深宮,兩股內側已經被磨得皮開肉綻,但身遭大變之下性情卻變得分外堅忍,緊咬嘴脣毫不叫疼。
一千餘騎疾馳出金陵東六裡左右,清溪蜿蜒在前,清溪是此時金陵城東最大的河流,發源於鐘山西南麓,匯合山南溪水形成前湖,向南流入秦淮河。因爲清溪淺而清澈,兩岸有茂林修竹之秀,淺草萋萋之美,從東吳時代開始,江南的貴族士大夫在清溪兩岸大興土木,修築了無數的園林別墅。此處河道多曲,稱九曲青溪,一棟棟美侖美奐的典雅建築錯落於河州之間,恍若天上。
清溪一帶位置雖然處於金陵城東邊,不是宋人圍攻金陵的主戰場,但“九曲清溪”多富戶,自從宋軍圍攻金陵以來,乙亥年以來,宋人軍需吃緊,打草谷的分隊幾乎每隔幾天就要越過金陵外圍來此處劫掠一番,此處居民未避兵禍逃亡一空。因此處與宋軍雞籠山大營隔着金陵城防,宋軍不敢在此駐屯,爲防唐軍憑藉清溪水系抵抗,宋人索性一股腦兒將清溪一帶的房舍燒個精光。是以此刻映入咼彥、陳德等逃亡者眼中的清溪一是一派殘垣斷壁的劫後景象。
就在衆人催動馬匹,準備涉水渡過清溪的時候,金陵城西北方有大隊宋軍騎兵追來,咼彥立刻命令足有百人的一隊黑雲騎兵就地停留,遲滯宋軍追擊。那帶隊的黑雲都校尉想也不想便大聲答着撥轉馬頭,一衆騎士紛紛翻身下馬,牽着馬尋找有利的出擊位置,抓緊時間歇養馬力。
追來的宋軍騎兵統兵官乃是驍武軍指揮使董遵誨,此番曹彬稱病,卻以防守大營爲藉口將南下的六千騎兵留於營中,一聽有南唐騎軍作亂突圍,便令董遵誨即刻帶領三營雲騎軍前來追殺。這些雲騎子弟正因不能入城劫掠而滿腹怨憤,此刻聽聞有機會出營無不歡欣鼓舞,都打着早點解決南唐人然後就地撈點油水的主意。董遵誨老於軍旅,見軍心可用,便帶領着這千名雲騎出發,急急往東面追逐。
發現突圍而出的南唐騎兵蹤影后,董遵誨不由見獵心喜,催動胯下戰馬趕上前去,一千五百雲騎軍緊隨其後。
抵近清溪時,留下斷後的黑雲都騎兵放下鐵質的面罩,向十倍於己,雲騎發動了衝鋒,黑雲騎兵人馬多着重鐵甲,持鐵槊,爲了防止兩軍相接時的衝擊力將人撞下馬背,腰腿力道不足的騎兵將雙足用革帶緊緊綁在馬上,即便戰死猶屍身自立於馬上。而宋軍騎兵則多着革甲,用厚背長馬刀,邊郡良家子弟從軍的騎兵更善於騎射遊鬥,近戰的衝擊力反倒不如黑雲都。
正面衝鋒的黑雲都騎兵威勢驚人,衝鋒線遮蔽着清溪水最爲平緩而易於涉水的一段河段,宋軍無法繞行,而正面迎擊則要付出極大代價,只得將一千餘騎向兩邊分開,避開黑雲騎兵正面的鋒芒,五百餘騎利用較爲馬力充足,鎧甲輕便的優勢,不與黑雲都騎兵硬碰,而是前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遊走在黑雲都騎兵兩側和後方的宋人騎兵先用弓弩將黑雲騎兵坐騎射倒,待黑雲騎兵落地後,四五騎一擁而上馬踏刀砍。不到半個時辰,百餘黑雲都騎兵盡數被殺,而宋人云騎只損失了大約二十多閃避不及的騎兵。
另一隊八百餘人的雲騎軍則不疾不徐的遠遠掇在大隊黑雲騎兵身後,這輕裝雲騎馬力大勝已經鏖戰半日的黑雲都,故任憑咼彥、陳德怎樣鞭打馬匹,都無法將之甩開,反而有少數大膽的邊郡雲騎快馬加鞭的趕上前來釋放冷箭,不時將落後的黑雲騎兵殺死。
兩隊騎兵一前一後奔馳十數裡,來到了此時尚稱蔣山的鐘山腳下,眼看天色漸晚,古時有“逢林莫入”的說法,南唐諸人以爲只要進入莽莽蒼蒼的山區,宋人很難在夜裡追蹤下去,也算暫時脫離了險境。望着的蔣山山麓,陳德臉上露出一絲輕鬆,伸手拍了拍偎依在懷裡的黃雯,讓她看看前面的蒼翠青綠的山景,同時注意抓牢馬鞍,不要被顛簸下來。黑雲都指揮使咼彥則在心中暗暗爲適才義無反顧地去遲滯宋人追兵的同袍感到惋惜。
誰知正當衆人心情放鬆之際,大隊的宋軍忽然從山腳的樹蔭底下冒了出來,結成寬大的陣勢阻住去路,陣前旌旗飛舞,陣中居然升起的升州西面行營都部署曹彬的將旗。
後有騎兵追逐,前方的宋軍大陣足有一萬步軍,南唐諸人腦海無不被陰霾籠罩。剩下的八百餘騎緊緊靠在一起,彷彿這樣才能互相驅逐心頭的絕望。
咼彥看了看前方宋軍寬大厚實的陣型,嘆了口氣,轉頭對陳德道:“陳將軍,我黑雲都以前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卻不計前嫌相救我等。咼某是粗魯人,就算逃得性命,也無濟大事。此番拼卻了性命,保你等逃脫出去,黑雲都不負國恩。”他是天子親軍統御,熟知宮闈秘辛,說話間眼神若有若無瞥着被李斯護在馬前的李天和,想是猜測到了李煜託孤之意。此番願意捨命相助陳德脫險,也是要留下江南李氏一線血脈的思量。
陳德看着前方厚厚的宋軍陣型,無奈的點點頭,苦笑道:“咼將軍何必如此,某先謝過了,只是宋軍勢大,吾等恐怕難得逃出一人。”
咼彥卻傲然道:“黑雲都成軍以來,無不破之陣,今日雖只餘八百壯士,卻也叫陳將軍看看,黑雲長劍並非浪得虛名。”說完眼神有些黯然,想是回憶起當年黑雲長劍縱橫江淮的風光,又道:“請陳將軍在此爲我監視尾隨我軍的宋人騎兵,我將率麾下壯士三次衝擊宋陣,必定將之擊破,第三次衝擊時陳將軍可率神衛軍諸位緊隨我後,黑雲長劍將返身阻敵,你等趁機進入大山之中,宋人必不能追及。”
陳德見他如此說,只得點頭。
咼彥看陳德的坐騎已渾身淌汗,口鼻噴着白氣,有些可惜的搖搖頭,又看着陳德懷中的女子,他到不認得黃雯,居然道:“大丈夫行事當有所取捨,一馬承兩人,必然後力不濟,何惜一女子而壞大事。”
他這話甚是突兀,黃雯頓時臉色煞白,花容失色,陳德卻勃然作色道:“大丈夫連一女子都不能保全,有何面目立於天地間。”若不是記着咼彥要率黑雲都捨身爲自己打開通路,當場便要與他翻臉。
咼彥有些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不管陳德態度,撥馬對跟隨在他身後的黑雲騎兵大聲道:“宋人以詭計破我江南,以致今日之敗。我黑雲長劍威震天下,三千同袍,卻被宋人屠戮。諸君,可願隨我擊破敵陣,死得其所,轟轟烈烈,方不墮黑雲長劍的威名。敢戰否!”
黑雲都餘下衆人皆是騎術槍術精絕的悍卒,眼看受敵前後夾擊,又知宋軍屠戮降卒,早已萌生死戰到底之志,當即齊聲高呼:“敢戰,敢戰!”
咼彥滿意地點點頭:“我與諸君約,三次衝鋒,必擊破宋軍步陣,以證我黑雲長劍之名!”說完放下頭盔上的鐵質面罩,策馬馳到衆軍之前,黑雲都八百騎軍在他身後排列稀疏的八列。
陳德則和尚餘的七十幾名親衛翻身下馬,拉開弩箭,一邊歇養馬力,一邊警戒後面遠遠跟隨的宋軍。
隨着稀疏的騎陣緩緩接近,宋軍步卒大陣開始朝天發射弩箭,黑雲都人馬皆着重甲,這般遠處拋射的箭雨實際造成的損失並不大,久經沙場的重騎兵保持坐騎小跑的速度,快要接敵時才忽然靠攏,緊緊跟隨在一馬當先,同時不斷地在觀察宋人步陣薄弱之處的咼彥馬後。
雖然當面弩箭密集而強勁,造成不斷有黑雲都騎兵落馬,但這段短短的距離一衝而過,大家跟着咼彥的節奏端平鐵質騎槊,密集的楔形騎陣帶着巨大的衝力深深的撞進宋軍步陣之中。
注1.漢騎追者數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正義,卒,子律反。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今日固決死,原爲諸君快戰,必三勝之,爲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乃分其騎以爲四隊,四鄉。漢軍圍之數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爲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爲三處。□正義期遇山東,分爲三處,漢軍不知項羽處。括地誌雲:“九頭山在滁州全椒縣西北九十六裡。江表傳雲項羽敗至烏江,漢兵追羽至此,一日九戰,因名。”於是項王大呼□正義火故反。馳下,漢軍皆披靡,□正義上披彼反。靡,言精體低垂。遂斬漢一將。是時,赤泉侯爲騎將,追項王,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裡□正義言人馬俱驚,開張易舊處,乃至數裡。與其騎會爲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爲三,復圍之。項王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其兩騎耳。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如大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