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兄弟

當天下午,監工袁振就帶着阿爾斯愣搬進了匠戶居所,一座獨立的院子,麥子將陶缸裝得慢慢的,桌上堆着一貫銅錢。這是目前嵐州匠戶的待遇,月俸兩石粟麥,一貫銅錢,年底還有4兩銀子過年錢,此外,每當研發事項有進展還有額外的獎賞。久經戰亂,地多人少,嵐州城住進來萬餘民戶仍然不顯擁擠,所以房屋是免費分配的,只需民戶自己將破敗不堪的房屋修好。阿爾斯愣在簽收單子上籤好摁了手印,恭敬地遞給袁振,有些怯生生地站在自己房中,不敢坐下。

袁振笑眯眯地道:“阿愣管事,吾這便告辭了,有甚不方便之處,吾的院子就在你隔壁,有什麼事情儘管開聲。”說完便轉身離去,阿爾斯愣獨自呆立房中發愣,油鹽醬醋一樣都不缺,竈膛上居然架着一口嶄新的鐵鍋,可是阿愣長這麼大,一直都是用幾根木棒子支起來吊着的鍋子燒東西吃,還從來沒有用過砌好的爐竈呢。

不懂的事情,阿爾斯愣向來是非常小心的,絕不敢輕易嘗試,頗有一些現代書呆子的氣質,這也是他被稱“沒有用的阿愣”的原因。袁振也沒想到堂堂匠戶居然不會使用竈膛,阿爾斯愣才從奴隸地位晉身上來,也不敢當真爲了這點點小事就去打擾監工大人,愣了半天,忽然一拍自己腦袋,糊塗啊,轉身一看,今天贏得的羊腿還放在在門邊的一根凳子上面。那是阿爾斯愣進屋時隨手放的。雖然已經冷羊腿散發着陣陣濃重的羶味,阿爾斯愣還是喜滋滋地直接捧起羊腿啃了起來,真香啊。

就在阿爾斯愣家不遠處,奴隸們的居所裡,阿茹娜小心翼翼地將羊腿上的好肉一片片的切下來,送到丈夫面前,她是紡線編氈毯的巧手,最近五回比試,到有兩回贏到羊腿。特穆爾陰沉着臉,看着妻子做事,心中涌起一陣屈辱,自己是部落裡數得着的勇士,蒼鷹被折了翅膀,像小雞一樣豢養在這四面都牆的地方。原本憑藉他的武藝完全可以通過嵐州軍士的考覈,可部落裡有幾十個貴族勇士藉着考覈的時候突然暴動,企圖襲殺嵐州軍士後逃走,引發陳德的雷霆之怒,殺死了所有暴動者,剩下的部衆都被押回嵐州爲奴。現在匠作營裡的奴隸到有一半是他這個部落的。

奴隸們住的房舍非常狹小,阿茹娜卻有本事將逼戾的牢籠裝點得有幾分溫馨,特穆爾有些歉疚地看着忙了一天的妻子伺候自己,咬了咬牙,紮緊腰間皮帶,站起身來。

“你要出去?先吃點東西吧。”見他要出門,阿茹娜臉上顯露出驚慌地神色。奴隸們在下工之後,天黑之前大約半個時辰時間裡,是可以在封閉的區域內互相串門的,畢竟嵐州不打算將這些人一直役使到死,需要防止他們因爲缺乏同類交流而產生心理變態。可是阿茹娜知道,特穆爾不是簡單的竄門啊,他的表情從來瞞不住妻子,他要做的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特穆爾不顧妻子哀婉地勸阻出了門,他左右看看,周圍沒有嵐州軍士的身影,在奴隸放風的時候他們基本都在吃飯,當值的也在奴隸們居所外面的要害處警戒,他低着頭,拐了幾個彎,快步走入一間和別的奴隸居所沒有兩樣的房舍。

巴根、哈爾巴拉、阿古拉、騰格爾已經在屋裡裡等着,見到特穆爾終於進來,哈爾巴拉沉聲道:“特穆爾,今天怎麼來得這麼遲。”特穆爾有些尷尬地笑笑,巴根也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對其他三個人道:“任誰家有阿茹娜那樣的好女人,腳都拔不開呢。”其餘幾個頓時哈哈大笑,適才稍微緊張的氣氛頓時化解開來。

大夥兒便圍着巴根的桌子團團盤膝坐在地上,雖然沒有熱騰騰的奶茶,醇香的馬奶酒和烤羊肉,但每個人眼睛裡都是閃着光,彷彿進了這個屋子,便是草原上的好漢子相聚,而不是幾個奴隸沒事竄門而已。

“今天阿爾斯愣被提拔成了匠戶,兄弟們怎麼看?”帶頭召集大家的巴根收起笑容,認真地問道。就是他,偷偷地將奴隸營裡的這幾個好漢聚攏了來,大家一起商量怎麼擺脫現在這種難堪的處境。

“這是漢人要在我們當中安插內奸吧?騙那些軟骨頭呢!”哈爾巴拉撇撇嘴,但他的神態卻顯得有些言不由衷。

“也許,只要我們好好幹活,就真的能擺脫奴隸的身份,他們會說話算話的。”阿古拉看了其餘幾個人一眼,鼓起勇氣說道。

“漢人什麼時候說話算話過,他們的心都是黑的,只知道騙我們心思直爽的草原人,那天我聽監工說,一頭羊在漢地要賣500錢呢,可是漢人商隊到部落裡來收,100錢都不到,牽走!”騰格爾憤憤道,無意中透露出他和監工軍士曾經聊天的事實,巴根眼神一閃,暗暗記下。

“若是做了幾年苦工,漢人食言,不放我們怎麼辦?”特穆爾看着其他三個人,其中兩個都是他這部落的勇士。

“還能怎麼辦?跟他們拼了!”巴根大手一揮,語氣顯得非常堅決,其他幾個人多多少少都被嵐州軍威所懾,特穆爾最佩服地便是巴根在這件事情上的堅持,如果得不到自由,那就拼掉性命。

“不過這沒用的阿愣倒真是好運氣呢,那個釋放他的大人我見過,就是嵐州的大人吧。”阿古拉家裡有老婆和一雙兒女,雖然也不滿意現在的處境,要拿起刀子拼命的決心還不容易下。

暢快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更快,感覺還沒有聊多久,天色漸黑,奴隸營裡敲響了鐘聲,宵禁就要開始,幾個人匆匆告辭,只留下巴根還呆在屋內。他站在窗外目送剛纔聚會的幾個兄弟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臉色異常複雜。

一炷香之後,巴根出現在李簡的寓所內,匠戶營校尉李簡,百夫長石元慶、嚴折,十夫長匡武威早已等在在裡面,五把交椅圍成一個圈子,給他留了一個空位,氣氛似乎不同尋常。

“辛苦了,先坐下再說。”李簡笑着擺手制止巴根馬上開始回報,指了一下那把空着的椅子。

難道說這一天真的來到了嗎?巴根忽然覺得嗓子有點幹,緊張。

李簡和其它幾人互相看了幾眼,開口道:“這些部衆勇士對阿愣被提升爲匠戶可有不滿嗎?”

巴根答道:“沒有,大家都有些羨慕。”

“呵呵,羨慕啊,那就好,”李簡笑道,臉色一沉,“不過這些人留在營中遲早要生出事端的,須得及早除去。”話音裡帶着一絲凜冽,巴根的心忽地墜入谷底,這一天真的來到了嗎?

“這樣吧,下次聚會的時候,你就聯絡他們趁夜逃亡,匠作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他們射殺在營地外面。”李簡盯着巴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命令道。巴根是吐渾軍中的蒙古族人,爲了防止被擊破的草原部衆中有人作亂,李簡稟明陳德,特意將他調來,通過他掌握住奴隸中間幾個有名的勇士,俗話說蛇無頭不行,只要這幾個人安分守己,其他人不足爲慮。

屋內的人都盯着巴根,巴根只覺得渾身燥熱,心裡憑空生出一股屈辱的感覺,他逃避似地低下頭,久久沒有說話。

“怎麼,有問題麼?”李簡用耐人尋味的口氣問道,屋內的氣氛彷彿雷雨之前的悶熱。

驀地,巴根擡起頭,滿臉通紅,一字一句的說道:“對不起,我不能親手把信我的兄弟往死路上推。”說完站起身來,垂下雙手,等着在場的四個人將他逮捕。作爲軍士,他知道匠作營本身有三百軍士,周圍駐紮着四個營的步軍,不遠處還有一個營的騎軍。在場的其它四個人個個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卒,自己決計反抗不了。

此時此刻,巴根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涌來,手腳卻是冰涼,眼中卻毫無悔意,放棄了軍士的榮譽和尊嚴,只爲不出賣同族兄弟。

良久,屋內寂靜無聲,李簡,石元慶等四人彷彿相互之間用眼神交換了一下意見,嚴折首先開口,輕聲打破了沉默:“我同意。”

“我也同意。”匡武威也說。

“是條漢子,我沒問題。”石元慶道,作爲粟特人,他從心裡看不起出賣族人的敗類。

見其他三人都點頭,李簡方纔笑着站了起來,將手放在巴根的肩上,笑道:“不錯。”他再次看了看其他三人,三人都點點頭,李簡才又看着巴根,一臉嚴肅,沉聲道:“兄弟會歡迎你加入。衆人當你是兄弟,你呢?”

巴根垂下的雙手激動得不停地抖,望着其餘三人,顫聲道:“我當衆人是兄弟。”吐渾軍的蒙族軍士巴根,經過半年的觀察期,就這樣入了兄弟會。

其實早在一個月前,李簡便隱隱向巴根透露了一些兄弟會的情況,並勉勵他好好幹。而兄弟會在嵐州軍中又被私下稱爲11羅漢堂,每一組織最多不超過11人,第12個位置留給來自上層兄弟會的導師作旁聽席。雖然並不大張旗鼓地活動,軍士們大都知道嵐州有這樣一個核心組織,加入之後,就表明了得到了軍內核心成員的認可,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但在李簡這一層的兄弟會討論中,石元慶和嚴折卻不同意,因爲他們認爲巴根出賣同族,有失兄弟之義,只可以爲鷹犬,卻不可以加入休慼與共的兄弟會。

按照陳德定下的規矩,上級兄弟會成員發展下級組織,只決定最初三名成員,然後便由他們自行用一致同意的方式決定新成員的加入。

當一名軍士在道德和能力雙方面均被認可,被某名兄弟會成員發現之後,他就會在兄弟會的聚會中不斷介紹這個人,如果正好出現空席,那麼便由他引薦此人,由全體在會兄弟同意後,此人方能作爲新成員入會。所謂衆人都當你是兄弟,你纔是兄弟。

能力出色卻一直不能加入兄弟會的軍士,大都因爲是被各個兄弟會認爲是不能守兄弟之義,在嵐州卻最多能得到客卿的地位。

陳德爲了防止有人利用兄弟會結黨作亂,是嚴禁導師或者會首強迫下層兄弟會吸納新成員的。李簡不能說服石元慶和嚴折,就想出來這個辦法,他知道巴根願意到奴隸營中做臥底,只是不想這些族人做無謂的犧牲而已。下層兄弟會考驗新兄弟的方法千奇百怪。於是,就有了這個考驗的儀式。

一日後,陳德與嵐州兄弟會最高層成員在指揮使府中會面。

“李簡那裡新加入一人,是個叫巴根的蒙古軍士。”李斯彙報道。

“嗯,嵐州軍中胡族日益多了。李簡辦事穩妥,這個巴根好生栽培,以後可以大用。”陳德點點頭,這也是他心頭的一塊心病。張仲曜獻策進取河西,進而掩有西域,然後趁大宋與遼國交戰之際奪取關中,同時斬斷汴梁和巴蜀之間的通道,徐圖天下。陳德所慮的是,西域漢人在總人口中不足一半,如果不能有效的融合胡族,這股勢力就難以持久的和掩有天下的大宋對抗。

陳德說到胡族的時候,石元光臉色如常,粟特人並不以自己是胡族爲恥,在唐朝時還千方百計避免自己的戶口被轉爲漢族,因爲漢人普通民戶不得從事商業,行走各地反而有許多限制,粟特族就要好很多。

李斯又回報了一些民戶的情況,笑道:“月前祆教在城中開了一間祭壇,頗有幾個入教的。近日又有佛教,道教,景教,摩尼教的人要求在城裡傳教。”他看着陳德,讓他拿個主意。

“都允許吧,”陳德笑道,“只要不是妖言惑衆,讓人造反作亂的。”他頓了一頓,沉聲對李斯又道:“長此以往,難免不出現一些渾水摸魚的神棍在我嵐州興風作浪,你去爲我召集衆教教首,讓他們會商一下,擬個條陳,說明清楚,何爲導人向善之正教,何爲妖言惑衆之邪教,倘若有理,便以此條陳爲依據,成立宗教裁判所,專門鎖拿妖言惑衆的妖人,但最後必須交由我嵐州官府問罪。”

“是,”李斯遵凜,心中計較如何將這些平日老死不相往來的宗教教首召集起來議事,暗贊指揮使這招借力打力,讓那些對舌燦蓮花,對付異端又心狠手辣的各正教教士們去鎖拿妖人神棍,比官府衙役更賣力百倍,今後嵐州境內,只怕連個跳大神的巫婆都找不到了。

“我嵐州大漠商路開通之後,從夏州党項境內通過的商隊驟減,党項各部最近蠢蠢欲動,只怕不日將有動作。”石元光沉聲秉道。

“哦?”陳德眼中寒光一閃,笑道,“党項佔據定難五州之地已近百年,根深蒂固,難以討伐,吾還怕他龜縮不出。”他轉眼看了看在座的辛古,蕭九等六人,沉聲道:“既然他蠢蠢欲動,我們就引蛇出洞,讓他們出出血,消耗消耗夏州拓跋氏百年積累的本錢和元氣。”他臉上雖然帶着笑意,語氣卻是森然,夏州党項拓跋氏,將北宋拖垮了自己都沒垮,前後綿延三百年不倒,還真是快難啃的硬骨頭。

第七章 劫糧四十三章 騎射二十四章 禁軍四十一章 騎軍關於第83章長征第十六章 雄心二十五章 王侁第八章 生死關三十七章 狹路十八章 降俘二十章 道理八十八章 雨中五十三章 大勝十二章 商幫二十六章 唏噓第九章 小寒楔子第十七章 兒戲二十章 陣鬥第二章 北風惡第三章 重逢第五章 射藝四十章 泥濘草原絲綢之路七十四章 託孤三十三章 祆火四十五章 封疆商品房就是現代的官鹽第十章 私學四十一章 潛伏三十二章 兩難四十三章 擁立四十六章 寒食三十一章 胡漢三十五章 龍升六十七章 穴攻四十九章 攻守第十九章 肘腋大唐逸聞四十四章 戰象四十二章 冰火第十八章 誤解五十章 食肉十一章 斬案怒三十一章 奴隸二十八章 堅守本書及主角名字來歷第六章 密謀十三章 香餌九十二章 榷場第十章 臨機二十章 爭短長六十三章 折現二十四章 歸義三十八章 遭遇四十四章 大旗二十三章 辱使李煜和南唐社會的命運二十一章 王佐三十六章 內應六十三章 折現七十三章 殉國五十一章 棄城三十四章 迎戰二十五章 意氣昏君乎明君乎 ——孟昶形象問題的史源學思考二十五章 退將二十章 爭短長晉陽古城的興衰十九章 箭陣第七章 劫糧二十七章 騎羊五十一章 棄城第一章 西行四十三章 擁立三十三章 偶遇第十七章 流言三十七章 頓兵十八章 癡人語三十六章 內應三十一章 奴隸八十二章 問策晉陽古城的興衰六十八章 搶城第十四章 先知二十二章 必勝十二章 商幫三十九章 驟雨二十章 強弩八十一章 射虎三十章 佛血第二章 華夏三十八章 心賊李煜的收藏三十四章 拓跋二十一章 籌劃二十九章 覆巢三十章 佛血三十五章 龍升七十六章 斬姬
第七章 劫糧四十三章 騎射二十四章 禁軍四十一章 騎軍關於第83章長征第十六章 雄心二十五章 王侁第八章 生死關三十七章 狹路十八章 降俘二十章 道理八十八章 雨中五十三章 大勝十二章 商幫二十六章 唏噓第九章 小寒楔子第十七章 兒戲二十章 陣鬥第二章 北風惡第三章 重逢第五章 射藝四十章 泥濘草原絲綢之路七十四章 託孤三十三章 祆火四十五章 封疆商品房就是現代的官鹽第十章 私學四十一章 潛伏三十二章 兩難四十三章 擁立四十六章 寒食三十一章 胡漢三十五章 龍升六十七章 穴攻四十九章 攻守第十九章 肘腋大唐逸聞四十四章 戰象四十二章 冰火第十八章 誤解五十章 食肉十一章 斬案怒三十一章 奴隸二十八章 堅守本書及主角名字來歷第六章 密謀十三章 香餌九十二章 榷場第十章 臨機二十章 爭短長六十三章 折現二十四章 歸義三十八章 遭遇四十四章 大旗二十三章 辱使李煜和南唐社會的命運二十一章 王佐三十六章 內應六十三章 折現七十三章 殉國五十一章 棄城三十四章 迎戰二十五章 意氣昏君乎明君乎 ——孟昶形象問題的史源學思考二十五章 退將二十章 爭短長晉陽古城的興衰十九章 箭陣第七章 劫糧二十七章 騎羊五十一章 棄城第一章 西行四十三章 擁立三十三章 偶遇第十七章 流言三十七章 頓兵十八章 癡人語三十六章 內應三十一章 奴隸八十二章 問策晉陽古城的興衰六十八章 搶城第十四章 先知二十二章 必勝十二章 商幫三十九章 驟雨二十章 強弩八十一章 射虎三十章 佛血第二章 華夏三十八章 心賊李煜的收藏三十四章 拓跋二十一章 籌劃二十九章 覆巢三十章 佛血三十五章 龍升七十六章 斬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