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驚蟄用手指默讀了一行,笑了笑道:「還好,字跡都在靠頭的這一邊。不然咱們就得脫靴子,用腳趾頭一塊兒摸了。別的也沒什麼,就是這石棺裡空氣不通,味道可難受得很。」
農冰衣咯地一笑,道:「那也是你的腳臭,和本姑娘無關。」
待兩人默讀完石刻,衛驚蟄道:「農姑姑,妳那半邊該是石棺主人的前半段留言,不曉得他說的是什麼?」
農冰衣道:「這好像是他寫給妻子的一封遺書。上面敘述了他們兩人同門學藝,情投意合的往事。然後因爲誤會,他的妻子一怒之下離開他,此後四十年,他走遍天涯海角也無法尋到。最後心灰意冷,在這石窟住下來,自己取了個名叫『情冢』。」
衛驚蟄接着道:「嗯,接下來他閉關修煉二十年,終於參悟出通天神功,再出情冢橫掃天下全無敵手,贏得『劍聖』之名。
「十年後,他自知羽化在即,便在曾與妻子定情的地方留下線索,指引情冢所在,期盼有朝一日她能回心轉意。而後這位劍聖就回返情冢,以荼陽地火鑄成這座石棺,等待仙化。」
「後來呢?」農冰衣追問道:「他的妻子有沒有及時趕到,和他見上最後一面?」
「他的遺言到此就結束了。」衛驚蟄說道:「沒想到,這裡居然是六百年前威震天陸的劍聖俞寬爲自己預備的埋骨之所。幸虧有這尊石棺,才讓我們今日能躲過火蟒的攻擊。」
農冰衣悵悵道:「這麼說,他終究沒有能盼到自己妻子來會最後一面。縱然能橫掃天下風光無限,他內心深處也必定是鬱鬱寡歡,很不開心。」
「那也未必。」衛驚蟄道:「我猜,他的妻子一定是找到了情冢,而且兩人言歸於好。」
農冰衣詫異道:「你怎麼知道?」
衛驚蟄答道:「若非這樣,這座石棺裡就該有劍聖遺骸纔對。我想一定是他妻子找到這裡,兩人終得重續舊緣,此處對於俞寬已無用處,他才封了石窟,與妻子一起離去,從此隱退山林盡享餘生。」
「但願如此。」農冰衣聽衛驚蟄這麼推測,心裡寬慰許多,忽然驚道:「小衛,你有沒有感覺到石棺裡也有熱力透入?」
衛驚蟄微笑道:「這尊石棺是由劍聖俞寬以荼陽地火鑄成,絕非尋常。想來應是有暗蘊的精氣充盈棺內。這樣,他就能將自己的遺體保留下來。
「並且,他特意將石棺做得這麼大,私下裡是希望在他去後妻子一旦尋到這裡,讀過留言後能消解兩人昔日的誤會,最終
能夠死而同穴。」
農冰衣幽幽嘆息道:「劍聖俞寬,原來也癡情若此。」
漸漸地,兩人都發現石棺中的熱力一絲絲滲入他們的體內,竟與真氣結合水乳交融地流轉了起來。
尤其是衛驚蟄,幾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這一絲一縷的荼陽火罡注入經脈,無異於雪中送炭、暖春驕陽,令他丹田重新感覺到勃勃生機。
他心頭一動,道:「農姑姑,我或許有法子儘快恢復功力,不過需要妳幫忙。」
農冰衣道:「是要我用金針替你疏通經脈淤塞麼?沒問題。」
衛驚蟄道:「我是想用從天道星圖裡參悟的『周而復始』心訣,和妳將彼此的真氣聯成一體,最大限度吸納石棺中的荼陽精氣,治癒內傷。」
農冰衣慨然應允道:「好,你告訴我該怎麼做,咱們立刻開始。」突然外面傳來輕微的轟鳴,隱約覺察到石棺有些抖動。
農冰衣暗凜道:「不好,那條該死的蛇又回來了!」
衛驚蟄道:「別管牠,只要不是歐陽谷主將棺蓋掀開,天塌下來也無所謂。咱們抓緊時間立即療傷。我一邊運功,一邊將『周而復始』的相關心訣告訴妳。妳只需配合我的真氣流動,其它一概不問。」
他說完閉上雙眼,凝神催動翠微真氣,身上徐徐煥放淡淡的青色柔光。這團柔光如水流般在周身轉動縈繞,慢慢將周圍蒸騰而出的暗紅色光絲吸納進來,再融入體內遊走經脈。
片刻後,他左手一探輕握農冰衣,沉聲道:「鬆馳身心,丹田不着意念,就當是自己睡着了一般。」
農冰衣「哦」了聲,手心一暖,汩汩綿綿的純正真氣已注入軀體,隨即沿着經脈直入丹田。
衛驚蟄再探右手,側身抓住農冰衣的另一隻手,叮囑道:「妳會有種被抽空的感覺,不要緊張,那是我們兩人的真氣在進行大周天循環。」
「呼──」農冰衣丹田一震,澎湃的真氣頃刻涌升,像是決了堤全不受她的意念控制,迅速從右臂運轉而出,流進衛驚蟄體內。
一剎那間,她覺得丹田空蕩蕩的異常難受,險些呼喊出聲。但很快,從左手源源不絕注入的翠微真氣又納入丹田,填補了方纔的空缺,令她心底一實。
兩人四手相握,不斷從體內散發出濛濛青華,宛若一個通明晶瑩的光罩充盈石棺,最後與棺壁合而爲一,滲入其中,開始
盡情汲取蘊藏在石棺裡的荼陽火罡。
浩浩湯湯的真氣在衛驚蟄和農冰衣之間飛速流轉,不斷地增強增厚。衛驚蟄的內傷疾速復原,丹田重新有了充實溫暖的感覺。
石棺外,也許久沒有了動靜,好似五彩巨蟒已經退走。衛驚蟄和農冰衣卻已顧不得這些,全身心沉浸在周而復始的神奇天地中,宛若飢渴的旅人大口痛飲着沁人心脾的沙漠甘泉。
漸漸地,石棺內青色的光暈轉成紅色。原來兩人的丹田已近滿盈,剩餘的荼陽火罡充斥其間不得出路,左衝右撞激得石棺隆隆作聲。
終於轟地巨響,石棺猶如脹破的氣球爆裂開來,棺蓋高飛而起,在空中碎裂成無數小石塊四處迸濺。衛驚蟄和農冰衣也被一股巨力拋起,鬆開雙手騰到空中,正是小蛋等人所見到的那一幕場景。
衛驚蟄將這段遭遇簡略說了,衆人皆嘆驚奇。眼看所有的人都安然無恙,大夥兒也都歡喜不已。
古燦道:「劍聖俞寬的大名,老夫如雷貫耳。未曾想幾百年後,驚蟄和農姑娘能託他遺澤庇護,躲過一劫,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屈翠楓道:「不如咱們四下轉轉,或許還能找到劍聖在此留下的心法秘籍。」
桑土公晃悠腦袋道:「要、要是走……走到哪兒都能──揀到寶貝,我、我乾脆改行做、做盜、盜墓的好了。」
衆人鬨堂大笑,尤怨打趣道:「老桑,憑你那手能在地裡到處鑽的神技,想做盜墓賊,還不是專業對口了?要不咱們合作,看上哪兒就挖它個底朝天。」
屈翠楓聽衆人說笑,偷眼掃視石府,似乎不幸讓桑土公言中,裡面除了這具石棺,再無其它異常之處。連那座屏風上,也只是簡單的山水寫意圖,無甚特異。
凌雲霄在石碑前躬身拜了拜,灑完了剩餘的半袋酒,說道:「咱們上去吧。」
大夥兒紛紛躍上石洞,農冰衣走在衛驚蟄身後,回想起方纔同臥一棺,四手相執,氣走一體的情景,霍然心驚道:「不好,難不成十八年前我在蓬萊仙島三生石上看到的情景,竟真有可能應驗?」
這是埋藏在農冰衣心底將近二十年的一個絕大秘密。昔日蓬萊仙會上,衆人在三生石前俯仰前世來生,各證因果。農冰衣想知道的,是此生仙侶將會是誰。孰料在三生石上浮現的,居然會是衛驚蟄成年後的身影!
這些年來,每每念及於此,農冰衣便會心生忐忑。但好在時至今日,預言裡昭示的結果也未出現絲毫的徵兆,農冰衣也逐
漸開始淡忘這事。哪裡曉得,今日居然會和衛驚蟄執手共濟?
且不說她自個在那裡惴惴不安、煩惱莫名,衆人離開石洞到得外面,衛驚蟄問道:「小蛋,我聽說你被歐陽谷主扔進修羅熔池裡了,又是如何逃生的?」
小蛋三言兩語說了,屈翠楓笑道:「我倒很想看看那座修羅熔池到底有何玄妙?」
尤怨也來了興致,揮手叫道:「大夥兒都走啊,一塊兒到裡頭瞅瞅去。」
衆人三三兩兩往那座藏有修羅熔池的石洞行去,小蛋落在了後頭。
農冰衣走在他身邊,問道:「小蛋,你不一起進去麼?」
小蛋搖搖頭,道:「我已經在裡頭洗過一回澡了,再進去也沒多大意思。」
農冰衣瓊鼻微蹙,用力嗅了嗅,說道:「咦,好像哪裡有丹爐在煉藥?」相比修羅熔池,她似乎對丹藥更有一種天生的興趣,順着風兒走進了另一座石洞。
小蛋也跟了進來,果如農冰衣所說,在石洞內擺放着一座黑黝黝的高大丹爐,裡面爐火未熄光焰爍爍,卻不見有煙冒出來。
他提醒道:「農姑姑,妳要注意點,說不定這是歐陽谷主在煉製什麼毒藥。」
農冰衣滿不在乎道:「別開玩笑,能放倒本姑娘的毒藥還沒人能煉出來。嗯,再讓我瞧瞧……」
她湊到丹爐邊,對着風孔裡面張望了一下,道:「奇怪,我居然聞不出是什麼草藥的味道,歐陽老怪煉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的問題小蛋自然無從回答,卻忽然感到懷裡有了動靜。那隻早產的龍子霸下焦躁地用頭不住頂着烏犀怒甲,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鑽出來。
小蛋心念微動打開胸甲,沒等他低頭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霸下已如一道火紅色的閃電,從風孔躥入丹爐。
農冰衣嚇得往後一縮,問道:「有什麼東西鑽進去了?」
「是我養的霸下。」小蛋回答道,奔到丹爐前探頭往裡打量,光焰熊熊,早不見了霸下的身影。
他倒也不太擔心,暗想這小東西既然能有數萬年的道行,又是火系神獸,該不至於讓點丹爐的火給烤了。
等了一小會兒,風孔裡探出霸下的小腦袋,嘴巴「嘎巴嘎巴」地嚼豆子似的,滿是津津有味的樣子。不用問,多半是歐陽修宏丹爐裡的藥丸。
農冰衣驚喜道:「這小傢伙真可愛,可霸下這名字不怎麼好聽。」她攤開手掌,如同哄小寶貝般柔聲道:「乖寶寶,來,讓農姑姑抱抱你。」
「農姑姑?開玩笑,我可是有幾萬年道行的龍子哎。」霸下眨巴眨巴小眼睛,一撇頭,把後腦勺對着農冰衣,嘴裡嚼碎的丹丸吞落下肚,又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小蛋會心一笑,暗道:「敢情牠和我一個樣,都天生愛睡覺。」輕輕捧起霸下,驚異地發現這小傢伙吞服了爐內的丹藥後,原本晦暗的眼睛裡居然有了光亮。
「原來你們在這兒呢。小蛋,你手裡的那隻小紅龜是從哪裡弄來的?」洞外響起屈翠楓的笑聲,和他一起走進來的,還有歐陽霓與衛驚蟄。
小蛋笑了笑,道:「我撿的。」又轉首對歐陽霓道:「歐陽姑娘,妳曉不曉得這丹爐裡煉的是什麼藥?剛纔牠一頭鑽了進去,好像吃了不少。」
「牠吃了丹爐裡的藥丸?」歐陽霓一驚,道:「聽我六叔公說,這裡面是他利用荼陽火罡煉製了二十多年的『九陽丹』,共有十二顆。每服食一粒,都相當於他在修羅熔池坐關三年。」
農冰衣驚駭笑道:「好傢伙,這小東西倒挺有眼力。不知牠吃下多少顆?」
小蛋歉仄道:「糟糕,沒想到裡面的丹藥如此珍貴。」
屈翠楓道:「咱們熄了爐火趕緊打開瞧瞧,也許還能剩下幾顆。」
這類事情農冰衣最爲在行,她駕輕就熟熄滅爐火,從袖口裡取出一把小鏟探了進去,不一刻吸出了五顆紅彤彤的藥丸,道:「都在這兒了。」
衛驚蟄接過,交給歐陽霓道:「歐陽姑娘,這本是歐陽谷主之物,就請妳收好吧。」
歐陽霓謝過收下,屈翠楓問道:「歐陽姑娘,不知妳今後有何打算,需得提防那老怪物找妳報復。」
歐陽霓心中自有計議,但也不便直說,回答道:「多謝屈公子關心。我已想好,稍後便回返明駝堡,盡我所能重振歐陽世家。至於我六叔公,他元氣大傷,三五年內絕不會輕易現身,倒也不必太擔心。」
農冰衣道:「小屈,你自己往後也要留神。我看歐陽老怪性情乖張,睚眥必報,恐怕他也不會放過你。」
屈翠楓朗聲笑道:「他要有種,我在越秀山等他來找我!」
幾個人正聊着,不意聽見身後傳來輕微的酣聲。大夥兒一愣,回過頭就見小蛋居然斜倚着石壁睡着了。
四個人相視一笑,歐陽霓道:「衛大哥,麻煩你將小蛋抱到隔壁的石洞裡去,那兒有張石榻,常公子也可以睡得舒服些。」
衛驚蟄抱起小蛋,農冰衣好奇問道:「歐陽姑娘,妳爲何叫小蛋『常公子』?」
歐陽霓略含錯愕地道:「農仙子不知道麼?常公子是忘情宮葉宮主親收的小弟子,他的名字『常寞』也是由葉宮主親賜的。」
農冰衣不以爲然道:「常寞?不如叫『小蛋』順口。」
小蛋睡得昏天黑地,自然不曉得農冰衣又在對他的名字評頭論足。不過如果他知道,多半會心有同感,對她大生知己之意。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石榻上,遠處的洞口有微光照入,卻聽不見喧囂的人聲。他揉揉眼,下了石榻往洞外走去,就看到衛驚蟄、農冰衣、屈翠楓和歐陽霓正坐在洞口聊天,說着些天陸仙林的趣事舊聞。
瞧見小蛋,農冰衣笑道:「瞌睡蟲,你終於醒了?我們等得你好苦呢!」
小蛋擡眼望了望天上的日頭,已是午後,卻不見其它人的影蹤,迷惑道:「我睡了很久麼,古大先生、凌老宮主他們都走了?」
屈翠楓調侃道:「你睡得也不算久,還不到一天。凌老宮主他們已經離谷,咱們等你睡醒後也該啓程回山了。」
小蛋道:「不好意思,我睡了一覺,卻耽誤了大家的工夫。」
衛驚蟄搖頭道:「難得我們幾人聚在一起,又結識了歐陽姑娘這位新朋友。託你這一覺的福,咱們剛好能多聊上一會兒。」
農冰衣問道:「小蛋,你是跟咱們幾個走,還是要回忘情宮去?」
小蛋答道:「我得先回明駝堡等師姐。」想到出來了這麼久,也不曉得楚兒是否追不到歐陽泰克已先行折返明駝堡等自己,如果是這樣,自己又該捱罵了。
衛驚蟄頷首道:「也好,你正可與歐陽姑娘同路。兩人互相照應,也安全些。」
當下衆人互道珍重分道揚鑣。臨別時,小蛋本想託衛驚蟄替他向盛年、羅牛問候,但轉念一想還是沒說。這兩位大叔對自己的恩情,又豈是一兩句問候可以折抵,莫如留待將來有機會,他再盡心報答。
送走衛驚蟄三人,獨尊谷裡越發冷清,頗有些曲終人散的寂寥。小蛋說道:「歐陽姑娘,我們也上路吧。」
誰知歐陽霓搖頭道:「我還有些私事,想在谷裡多留兩天。常公子,不如你先回去,也替我向家裡報聲平安。」
小蛋一怔,不知歐陽霓爲何先前說得好好的,轉眼就改變了計劃,問道:「要不我留下來等妳一起走。萬一歐陽谷主回來找妳麻煩,咱們也能有個照應。」
歐陽霓婉拒道:「不用了。楚兒小姐必定已在明駝堡等你多時,若是因爲我再耽誤了常公子的行期,也太過意不去。你先走一步,我不會有事的。」
小蛋見歐陽霓意思甚爲堅決,也不勉強,與她作別後獨自御風前往明駝堡。
路上無話,翌日天明小蛋終於抵達明駝堡。這時堡內已恢復了正常氣象,柳翩仙與仙鴛門的人俱都退走,代歐陽霓主持事務的是她的堂兄歐陽泰斗。惟一的意外,便是楚兒並未回返,也無音訊傳回。
小蛋暗暗叫苦,心想,這回師姐是鐵了心,要拿歐陽泰克的人頭回忘情宮向師父覆命。可惜歐陽泰克已死在獨尊谷外,屍骨都給埋進了黃土,師姐到哪裡再去找他的蹤影?有心立即出堡尋找楚兒,又怕兩人走岔。
草草用過早點,小蛋便由一名歐陽世家的僕人引着到暖房沐浴。他關上門,望着澡盆裡冒出熱氣騰騰的水霧,第一次覺得能夠舒舒服服地洗一把熱水澡,是何其美妙的一件事。
他站到澡盆前,催動心念,身上的烏犀怒甲微鳴,立時脫卸浮在面前。一蓬紅光閃過,甲冑的各個部件齊齊收縮,剎那間重組,變作一頭昂首怒嘯的赤色犀牛,堪可將它託在手心裡。
小蛋暗自驚奇,欣喜道:「沒想到它能收得這麼小,以後不用時就能藏在懷裡邊,一點也不礙事。」
他試着再向烏犀怒甲傳輸意念,馭動它徐徐落到澡盆邊用來擱放衣物的架上,赤犀身上的紅光慢慢隱沒。
小蛋從胸襟裡捧出霸下,這小傢伙也正醒着,瞪圓了眼珠瞅着他。小蛋略一遲疑,自言自語道:「也不曉得你怕不怕水,要不要和我一塊兒洗個澡?」
霸下扭頭望望澡盆,突然「噌」一下蹦了進去,在水面上舒展四肢十分享受地遊動。小蛋大喜,三下五除二脫了衣服,也跳進溫暖的洗澡水裡。
霸下游到他的胸前,擡起小腦袋蹭蹭他,顯得異常親熱。小蛋極是歡喜,用手托起霸下,道:「多虧歐陽谷主留下的九陽丹,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救治你。」
忽然,他聽到耳邊有脆生生的聲音喚道:「媽媽,媽媽──」
小蛋大奇,左右張望,也沒察覺到暖房外有人。可那聲音卻又連續喚了幾聲,他這才驚覺居然是手心裡的霸下在說話。
小蛋呆呆瞧着霸下,過了半晌才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在叫我?」
霸下的小腦袋點了兩下,又呼喊道:「媽媽,媽媽!」
小蛋這下確定了,苦笑道:「我不是你媽媽,再說我是男的,也不可能做媽媽。」
霸下竟似聽懂了,立刻改口叫道:「爸爸,爸爸!」
小蛋好險沒暈在澡盆裡,解釋道:「我是小蛋,也不是你的爸爸。你的父母應該是仙界的神龍,和我可沒啥關係。」
霸下偏着頭想了想,道:「沒錯啊,我是從蛋裡生出來的,你不正是我爸爸麼?」
小蛋徹底失語,只好把自己拾着霸下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所以,我這個蛋和你鑽出的那個蛋完全是兩碼事。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媽媽,明白了麼?」
霸下被小蛋一通繞口令般的表述鬧胡塗了,問道:「那我該叫你什麼?」
「隨便吧。」小蛋道。
霸下懷疑道:「除了爸爸媽媽,真的叫什麼都行?」看小蛋有氣無力地在點頭,霸下叫道:「乾爹──」
「噗!」小蛋一頭栽進洗澡水裡,老半天才露出臉來大喘口氣。
霸下很無辜地看着他,委委屈屈說道:「是你說的,我可以隨便叫。現在,你是我乾爹了,今後可要好好照顧我,別讓我受欺負。當然,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也會罩着你。」
天啊,從這小傢伙的身上,哪裡看得出半點天龍的血統風範,倒和常彥梧的作派差不多。難怪人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
霸下可不管小蛋的臉色有多菜,接着道:「乾爹,我餓了。」
小蛋嗓子裡梗了良久,才很小心地問道:「你──不會是找我要奶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