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裡走走看看,悠遊自在的過活,不好嗎?”容謙微笑道,“這幾世以來,我所有的心力,都用來照料那些孩子了,幾乎都沒有爲自己活過。如今,若能夠以悠閒的心態,來感受這遠古時代的美好純樸,應該也是一件樂事吧。而且,我也可以爲燕凜去看……”
作爲君主,站得很高,有很多細微之處,自然就看不見了,甚至,也沒有人告訴他,他能夠去看、去見,而現在,他若能不受身份限制地告訴燕凜真實的一切,於君主的助益,自然是不小的。
而作爲一個人,燕凜又何嘗不熱愛這片他所守護擁有的大好河山?可惜身爲君主,就必要盡職盡責,永遠不可肆意妄爲,不可隨意擾民。那些國土,他也就永遠只能在地圖上看一看罷了。
那麼,他就去替燕凜走遍這大燕國的山山水水,用他的眼睛,去替燕凜看吧。
看着一切的美好,一切的繁盛,看着燕凜用他所有的心血,換來的國泰民安,幸福喜樂。
萬水千山,他的信永遠不會斷,千山萬水,他回京的路也不會斷。
以燕京爲中心,他走得再遠,回頭時,總會記得,一直系在心上的那根線。
看着容謙那悠然出神之色,風勁節卻皺起了眉頭:“就你這身子骨,一個人走?誰來照顧你,誰來保護你?”
“無忌和青兒會陪我的。”容謙笑道,“我已經和他們都談過了。自從我恢復了身份,青兒就一直過得不大快活,這些奢侈豪富無所事事的生活,對她來說,是很大的壓力,無忌呢,以前也自己做主慣了,進了京以後,雖說是升了官,卻也很不喜歡京裡的種種拘束。本來他就打算着,娶了青兒之後,想法子弄一個閒散的官職去悠遊自在,只是青兒總放心不下我,所以,一直都走不成。我的打算,是爲無忌找燕凜要一個暗行御史一類的官職,讓他們可以自在地行走各地,順便也替國家查訪百官,公私兼顧,青兒也自在快活了許多。”
風勁節哼了一聲:“也就是花着國家的錢,吃喝玩樂,周遊全國,遇了事還可以找地方官作威作福,是不是?”
容謙淡淡笑道:“你要這樣解釋,也沒什麼不好。”
“安無忌的江湖經驗相當豐富,武功也不是庸手,而青姑經了你的調教,那一身的內力,沒準比我還強些,他們待你的心意又是極真,有他們一路保護着,自然是好的。只是,再小心,也總會有疏漏之處,更何況,他們倆是夫妻,看那名山勝景,天下繁華,總也有私下相處,彼此同樂的時候,莫非那時候,你還好意思摻合在旁邊不成?若是偶爾離了他們,你豈不就沒了自保之力。”
風勁節對於容謙的身體,實實在在地不放心。
“我們隱了姓名行蹤,四下裡遊玩,哪裡就天天有危難了,便是真的有,你就當我是那弱不禁風,只能倚仗旁人的傢伙嗎?我就算身體不好,眼光之銳,耳目之靈卻還是沒有退步的。真要是有人想着算計我,只怕隔了老遠,就讓我察覺了。”
容謙悠然道:“再說了,我也不是那麼造次的人,當年從阿漢那裡榨回來的魔教寶藏,有不少寶甲名器。我要走,自然會穿着刀槍不入的名甲,帶上威力最大的暗器。另外,我也讓能工司,開始替我另外再造新的輪椅和柺杖了。那其中,都藏了不少的巧妙機關,就算是一流的高手,猝不及防之下,在我手上,也是少不得要吃虧的。”
他這般淡淡道來,風勁節聽他想得大致還算周到,也就釋然了,笑道:“還輪椅機關,你還真以爲自己是無情啊。”
容謙一臉的莫名其妙:“無情是誰?”
風勁節有些無力地嘆了口氣,唉,和這種常識缺乏的優等生,還真是有代溝啊有代溝。
“這事你和燕凜說過了嗎?”
“還沒有說,他本來還只是打算忍痛在冠禮之後,就送我回小樓,好免了我一世苦痛的。我自是不願有事瞞他,只是又怕這話說出來,他更加自責是他誤了我,也擔心他生起更多的矛盾,不過,細想想,我吩咐能工司做的事,並沒有要求保密,只怕早就有人報給他聽了。他應該也明白……只是,我既然沒有主動和他說,他便也不來逼問我,他只是在等我告訴他……”
想起燕凜的隱忍和體貼,容謙神情也柔和了許多。
風勁節深深看着他忽然間有些深遠的神情,輕輕地問:“小容,在輕塵鬧出那件大事之前,你其實……從來沒有想過這條路吧?”
容謙微微一笑,神情出奇地安寧:“是啊,在那之前,我只是矛盾着,要不要回小樓,直到那天,輕塵告訴我,不想回,就別回去,我才豁然開朗。可是,就在我決定不走之後,卻又鬧出那件事,我這才又仔細地想了很久,不走,不回小樓,但是,我要怎樣一個留法呢?”
風勁節也是一笑。以前的容謙完全沒有自覺,所以,整天留在清華宮裡調養身體,燕凜來看望陪伴他,容謙就很高興,燕凜有事離開,也不介懷。
但那只是病重的時候,特殊情況罷了。真要打定了主意不走,天長日久,年年月月,無所事事地待在清華宮裡,不介入朝局,不過問政事,因爲身份太顯赫,反而很多事都不能做,不便做,天天也就等着燕凜得空過來,那這件事就未免有些可怕了。
容謙一旦看明白問題,又怎麼肯把自己置身於如此難堪的位置。
他雖然一向隨和,要求不高,隨遇而安,卻也有着他的原則和尊嚴。
燕凜是他極重視的人,是他在此之前,生活的全部重心,和生命的全部追求,可既然現在,論文已經當掉了,他自己,也純是出於感情而關懷燕凜,根本不再把模擬當回事,那麼,就該及時調整心態了。如果還是象以前那樣,不但他自己不能有多快活,只怕燕凜,也會因爲自覺虧負於他,而倍感壓力和苦痛。
爲了國家,他不會讓自己站在朝局的對立面,爲了燕凜的私人生活,他也不可能讓他自己成爲將來宮妃們謀算的對象。
他要有自己的生活,他要讓自己過得充實快樂,而如果他能夠快樂,那麼燕凜縱然會不捨,縱然會傷感,也一樣會爲他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