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現在還來得及。”
說話的人是天君子。
天君子的人卻已在走廊消失。
天君子已出了近月樓。
燈光更暗。
走廊裡的燈光更加黯淡了,彷彿冷風中的殘燭發出的光一樣。
黯淡的燈光照在樓近月的臉上,也照進了樓近月的瞳孔裡。
他的雙目也忽然如同兩盞殘燭,“天君子的輕功雖不高明,但勝在內力深厚,也許……”
鐵鋒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沒有也許,天君子必須追上。”
救人之事本就是隻能成功,沒有失敗的。
但只能成功並不代表就定能成功。
能不能成功,沒有人能知道。
其實就連鐵鋒他自己心裡也是沒底的。
樓近月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卻怎麼也醉不了。
酒能壯膽,可並不能給人增加底氣。
兩人本來都是很有底氣的人,在江湖上一向底氣十足,可是今夜……
今夜在這個年僅二十的少年面前,他們的底氣像是綁上了一塊沉重的巨石,怎麼也提不起來。
他們能提起來的只有怒氣。
現在他們也只能有怒氣。
少年岩石般冷漠的臉上沒有怒氣,只有底氣。
底氣是什麼模樣的沒有人能知道。
但此刻少年那張冷漠的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便是底氣。
有底氣的人說出的話,總是沉重的如壓下的巨石那樣。
“他能不能追上,現在已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命還在我們手上。”鐵鋒冷笑。
鐵鋒和樓近月的確可以隨時要了少年的命。
少年沒有害怕,臉上很平靜,平靜地說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
“是卓飛雲。”
卓飛雲在屋內,一直在屋內的牀上躺着,可現在牀上已沒有了卓飛雲的人。
卓飛雲的人在窗邊。
窗戶已被打開,窗外月色慘淡,對於卓飛雲來說卻很美。
現在誰都知道卓飛雲要走。
可誰都不知道卓飛雲爲何要走。
卓飛雲也沒有說,便翻身跳窗,似是落到了地上,又似是跳上了樹枝。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也沒有人能阻止他。
他翻窗的動作很快,很靈敏,就像是一隻貓,而絕不像是一個受傷的人。
只是卓飛雲偏偏就是受了重傷,被他自己用自己手中的游龍銀槍刺傷的。
偏偏也沒人能及時阻止,他跳窗的一剎那,鐵鋒和樓近月才竄到屋內,同時喊道:“卓公子。”
只不過卓飛雲卻再也聽不到了。
卓飛雲的人也已看不見了。
鐵鋒和樓近月站在窗邊,只能看見無邊的黑夜。
兩人面面相覷,對望了幾眼,沒有說話。
兩人都已說不出任何話。
不知道,又如何說。
不知道卓飛雲爲何要翻窗逃走,連自己親生父親卓超羣的遺體也丟下不管。
不知道卓飛雲有沒有帶走什麼東西。
一想到此處,兩人同時轉身。
鎮魂盒。
鎮魂盒還在桌上。
幸好鎮魂盒還在桌上。
兩人長出了一口氣。
不只鎮魂盒還在,令江湖人人敬之畏之的游龍銀槍也還在……在牀上放着。
“卓公子不該走的。”樓近月一臉不解,“卻更不該丟下鎮魂盒。”他一頓,“沒有人會不想帶走無縫天衣。”
鐵鋒冷冷道:“他的確不該走,他還有許多事沒跟我們說,但他必須留下鎮魂盒。”
鐵鋒深吸了一口氣,又接着說道:“這也正是他的過人之處,這個卓公子的確聰明的有些可怕。”
“此話何意?”樓近月更不解了。
鐵鋒緩緩道:“天馬上就要亮了,天亮之後就是十月初十。十月初十,近月樓上,無縫天衣,勝者居之。他若在這個時候帶走鎮魂盒,我們能放過他嗎?那些遠道而來的武林羣雄會甘心嗎?他將會被整個江湖的人追殺。”
那他爲何還丟下了游龍銀槍?
他怕被神槍門的人追殺?
可他自己就是神槍門的少主,一人之下,千人之上,何懼之有。
他怕的是少年。
少年豈非說過今夜來此殺卓超羣所爲的就是游龍銀槍。
他也並非是懼怕少年,他只是再不想看見這個少年了。
“不錯,留下鎮魂盒失去的只是無縫天衣。若不然,他失去的就是自己的命。”樓近月恍然道:“在寶物面前還能保持如此清醒,卓公子的確聰明過人。”
鐵鋒沉吟道:“他既然是個聰明人,那爲何還要做出如此不明智的選擇,這樣豈非是暴露了他的秘密。”
樓近月喃喃道:“他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他的秘密就是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卓超羣。
這個秘密不能被人知道,他知道少年知道,便只能離開了。
否則就永遠也離不開了。
鐵鋒還在沉吟着,“也許我們該問問他。”
他指的不是卓飛雲,而是少年。
少年被他們兩人點住了身上的三處大穴放在了屋外的走廊裡。
這三處大穴若被點住,的確是有人可以自行衝開,但這些人中絕對沒有少年。
少年也絕對衝不開身上的這三處穴道。
不然兩人更絕不敢如此放心地站在屋內。
可當兩人同時扭頭看向走廊,走廊裡的少年卻不見了。
就像鬼一樣不見了。
少年像鬼一樣出現在了屋內,站到了兩人面前。
兩人臉上的表情也的確像是跟看見了鬼一樣。
一個人如果看見了鬼,臉一定會猙獰,臉上的五官一定會扭曲,臉一定只會剩下慘白色。
看見鬼的人的臉也一定會和鬼一樣恐怖。
鐵鋒和樓近月的臉已是無法形容的恐怖,五官更是扭曲的不成人樣。
兩人很少有怕的時候,也很少有人能令他們害怕,可是現在……
他們從來沒有如現在這樣害怕過,害怕到已說不出話來。
兩人只覺得那不是一個人,是鬼。
可惜少年不是鬼,是人。
只不過是一個比鬼還要可怕的人。
兩人也都覺得鬼根本沒有眼前的這個少年可怕。
只是幸好少年還沒有可怕的像一個鬼。
少年還是少年,還是冷冷道:“你們一定很驚訝。”
還是鐵鋒先冷靜下來,“沒有人會不覺得驚訝。”
遇見不該發生的事,沒有誰會不驚訝。
不該發生的事就是少年能衝開身上的那三處穴道。
人若被點住這三處大穴,無論是誰,要想用體內真力強行衝開,最少也得需要半柱香的時間。可這樣的人現在最小的也有八十歲了,而少年明顯纔不到二十歲。
並且現在別說是半柱香,只怕就連四分之一的時間都還沒到。
這已不僅僅只是能令人驚訝而已。
“你們的確是該感到驚訝。”少年冷漠的像是一個帝王。
樓近月連喝了三大口酒,但臉色還是一點都沒有紅,只有慘白,“這還不是最讓我們感到驚訝的。”
少年道:“哦?”
鐵鋒的人終於平靜了下來,聲音也不再顫抖,“最讓我們驚訝的是你爲何不直接離去,還要進來。”
鐵鋒的聲音突然冷了許多,如出鞘之劍一樣冷,並接着道:“還要進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