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推開門就看到了大小姐,大小姐在牀上,似已睡着。
她睡得是那樣的安詳,那樣的安靜,彷彿已將紅塵中的一切恩怨和紛亂都隔絕斷了。
她的睡姿也是最舒服、最好看、最迷人的睡姿。
有些人就算是在睡覺的時候也還是那樣的美。
大小姐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她的臉還是那樣的清秀絕美,而且更增添了一種不一樣的魅力。
這是一種可令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魅力。
無論誰看見,都會選擇接受這種魅力。
用嘴脣親吻,用手指柔化。
可是沈沉不能。
大小姐是他最尊敬的人,也是他最愛的人。
雖然更是他做夢都想得到的人。
但最重要的是大小姐現在還不屬於他。
不過最後他一定會得到她。
因爲他愛她。
良久。
過了良久。
良久是多久?
沈沉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輕輕地深深地凝視她凝視了有多久。
他只覺才過了一瞬間。
也許良久就只是一瞬間。
沈沉替她蓋好了被子,慢慢地輕輕地起身,走到了牀對面的牆壁前,開始睡覺。
他的確是在睡覺,也的確是在背靠着牆壁睡覺。
他把牆壁當成了牀板來用。
無論是誰看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站着也能睡着?
站着的確是能睡着。只不過睡得時候一點也不舒服,一點也不安穩,一點也不踏實。
可沈沉卻不覺得不舒服,不覺得不安穩,不覺得不踏實。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沈沉從七歲開始就已習慣這樣站着背靠着牆睡,他也經常這樣睡。
並不是他喜歡這樣睡,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睡。
他很小的時候就這樣睡只是因爲他需要用這樣睡來換取食物。
所以他已學會了怎樣站着睡纔不會使腳痠麻,怎樣把背靠在牆上纔會更舒服,怎樣呼吸才能令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放輕鬆,怎樣想事情纔會讓自己更快睡着。
他已睡着,那麼安詳,那樣寧靜。
原來他睡着的時候也和大多數人是一樣的,安詳又寧靜。
也許他只有在這個時候纔會這樣安詳,這樣寧靜吧。
這個時候的大多數人也已都睡着了,在夢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而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入睡的人,也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把只有在夢中才能做的事放到現在來做。
深夜中還沒有睡着的人都是什麼人?
也許只是不想做夢的人吧。
夜長夢多。
是不是隻有長夜纔會多夢?
如果沒有做夢是不是會覺得夜很短?
沈沉沒有做夢。
他昨夜什麼都沒有夢到,但他還是覺得昨夜是個漫漫長夜。
陽光明媚,豔陽滿天,天氣看起來的確很好。
沈沉的氣色也很好,精神更好。
因爲他臉洗得很乾淨,頭髮束地很整齊,早飯吃得很豐盛。
大小姐的氣色看起來卻一點也不好,更沒有一點精神,像一朵黯然失色的花。
窗外的古樹似是又掉落了幾片枝葉,被秋風捲起,吹往遠方。
沈沉的目光也變得很遙遠,道:“昨晚沒有睡好嗎?”
大小姐正坐在椅子上看一本古書,聞言,把書合上道:“嗯。”
“你不用太擔心我的。”
“可是我不想你死。”
大小姐的眼眶已紅,眼淚也已將要奪眶而出。
她從沒想到自己還會哭,她曾對自己說過再也不要哭的。
她一直以爲哭和淚是兩種不同的情感流露。
可是現在呢?
沈沉不說話了。
他曾告誡過自己此生不會再讓她掉一滴眼淚。
可是現在呢?
也許哭並不是哭,淚並不是淚。
當一個人無助時候的哭和當一個人悲傷時候的哭本就是不一樣的。
大小姐怔住了,似是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激動。
她一向是個淑女,早已學會控制自己,將所有的情緒埋在心裡,可是剛纔卻還是沒有控制住。
只因爲在他面前所有的情緒都會失控?只因爲他是自己唯一可靠的人?
大小姐低下了頭。
她每次只有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後纔會把頭埋的這樣低。
她說話的聲音更低,彷彿只有她能聽見。
“我知道我不該強求你的,你要去做一件事,我本該鼓勵你纔對,可是我畢竟不能看着你去死。”
沈沉沒有回頭,他害怕一回頭,就會看見那張任誰看見都會心軟的臉。
他害怕一回頭就會忍不住想要改變主意。
“我不會死的,我也不是去送死。”
聲音溫柔如春風。
大小姐擡起頭,窗外陽光明媚,可卻將他照得那麼深沉,那麼陰暗。
地上的人影彷彿也已和背影融爲一體,因爲都是那麼削瘦,那麼脆弱。
她忍不住道:“那你去天衣大會上幹什麼?”
“我要在天衣大會上說出十月初九那一夜發生的事,讓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可是他們一定不會讓你說出來的。”
“我知道。”
“你也知道那一天會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那一天沒有幾個人不想要我的命。”
“可你還是要去。”
“我非去不可。”
“因爲這是你答應卓飛雲的事。”
“還有無縫天衣。”
“無縫天衣救過你的命。”
“我必須將無縫天衣從他們手中救出來。”
“所以我不該再阻攔你。”
“你……”
沈沉只說了一個字,聲音便戛然而止,彷彿嘴裡有什麼東西塞進去了,接下來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
“你想說我阻攔你是爲你好,你不會怪我也沒有怪我。”
大小姐不知何時已站到了他背後,接着柔聲道:“那麼既然我是爲你好,便不該再阻攔你。”
沈沉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
不知是已說不出話來還是已無法轉身。
大小姐的聲音更溫柔了,就像情人的手,“你要做的事都是君子之事和大俠之事,事完之後你就會成爲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我沒有理由再阻攔你。”
沈沉霍然轉身。
大小姐的聲音已溫柔的像情人的呼吸,“沒有哪個女孩不喜歡英雄,沒有哪個妻子不希望自己的如意郎君是一個蓋世英雄。”
沈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