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忽然嘆了一口氣,又接着說道:“只可惜現在還不到卓大俠知道這一部分原因的時候。”
這是他的一個秘密,更是江湖上的一個秘密。
一個現在還不能被人所知的秘密。
卓超羣皺眉道:“哦?”
阿金道:“所以卓大俠只需要知道我剛纔說過我本不是叫阿金就足夠了。”
他原來的名字也是他的一個秘密。
卓超羣向來不喜歡打聽別人的秘密,江湖上本就有許多人喜歡把自己的來歷打扮的神秘一些。
“既是如此,那你殺死金勝銀之後,爲何不連我一起解決了?”
卓超羣冷着眼,又接着道:“你剛纔既然能將金勝銀毒死,也一定有也將我毒死的把握。”
阿金笑了,道:“是的,我的確本可以將你和金勝銀一起毒死。”
“可你沒有那樣做。”
“我雖然不是個聰明人,但也不是個糊塗蛋。”
“因爲你若是將我也殺死,便會永遠出不了這扇門?”
“卓大俠果然不愧是卓大俠,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也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
阿金撫掌大笑,又道:“不過卓大俠還是有一點沒有想到,金勝銀乃金銀閣的大老闆,我非但殺死了他,還背叛了他,金銀閣一定不會放過我,我一個人無論如何也不是金銀閣的對手。”
“所以你救我一命只是爲了要我收留你?”
卓超羣沒有冷笑,也沒到動怒,臉上根本連一點表情都沒有,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
阿金當然也看不出,只能看到卓超羣仍是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起身的意思,便躬身道:“放眼整個江湖也只有卓大俠能夠保護我,除了神槍門我實在想不到還有哪個地方可去。”
神槍門的確可以擋住金銀閣的進攻。
但他怎會知道卓超羣就一定會收留他?
他只是知道沒有人不愛錢。
大俠也許不愛錢,可也需要用錢。
他雖然沒有錢,可金銀閣有錢,三天三夜也數不完的錢。
金勝銀和阿銀都死了,整個金銀閣只有他知道這些錢都藏在了什麼地方。
所以他眼裡的笑意更濃了,濃的像醉了的酒。
卓超羣冷冷道:“你的話說得太多了。”
“我說的話多是因爲我做的事多。”
阿金慢慢挺直身體,“我會爲卓大俠做很多事。”
“若在平時,像你這樣的人,只配和卓某的銀槍說話。”
卓超羣的臉更冷,就像凝結着一層冰霜。
“因爲您是真正的大俠,我卻是十足的小人。”阿金冷笑,“大俠與小人素來無話可說,大俠與小人的關係向來都如貓和老鼠。”
“卓某若是個君子,便該收留你,因爲你畢竟救了卓某一命。”卓超羣的聲音已比臉還要冷,“只可惜卓某行事偏偏以俠義爲先。”
“實在可惜。”
阿金卻無一點嘆息的神色,只是在冷笑,“我知道像我這樣背叛師門的小人,就算救過卓大俠的命,卓大俠還是不會容我存活於世。但可惜的是今夜偏偏是十月初九,卓大俠無論如何都不能對我出手。”
卓超羣沒有說話,只是臉色更加陰沉了,就好像臉上蒙着一層陰霾。
阿金還在冷笑。
“卓大俠若要取阿金性命,不過舉手之勞,但無論任何拳腳掌法,都無法做到一擊致命。”
“不錯,卓某要取你性命,至少需要三掌。”
卓超羣臉上似是蒙着的陰霾更多了。
阿金忽然不笑了,沉聲道:“卓大俠若用游龍銀槍,只需一刺便可奪阿金之命。”
卓超羣緩緩道:“卓某隻要輕輕一刺,瞬間便可讓你身首異處。”
“只不過在這一瞬間內,卓大俠全身的功力和所有注意力都必須集中在這一槍上,而且槍上只能全是攻招,不能有任何守招。所以若有人趁此在背後偷襲,卓大俠必定不能避開。”
槍法講究攻防一體,防中帶攻,攻中設防,一招一式俱都攻防兼備,但卓超羣的槍不一樣,游龍銀槍向來只攻無防。
因爲卓超羣殺人只需一槍。
既然一槍就足以要人性命,槍上又何須帶上多餘的防招。
是以他縱然能夠在瞬間出槍刺死阿金,而這一瞬間也必然無法避開或防住從背後偷襲而來的兵器。
世間任何兵器,終究都是由人而發。兵器若到,人定已至。
難道就一定會有人在他出槍的那一瞬間出現在他背後?
天下間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卓超羣嘆了一口氣道:“今夜畢竟是十月初九,十月初十的前一天晚上,爲了無縫天衣,近月樓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此時就算突然有人出現在我牀上,我都不會感到意外。”
阿金不只是面帶笑容,連眼光裡都充滿了春風般得意的笑意,微笑道:“因爲這些人一直在像獵人盯獵物那樣在暗處時刻關注着卓大俠。”
卓超羣淡淡道:“所以卓某千萬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所以卓大俠也絕不會出手要我性命。”阿金將笑容收回,臉上一副很嚴肅的表情,肅然道:“這個時候多一個朋友就多一條路,卓大俠需要我這個得力幫手來助您度過今夜這個難關。”
“你果然很聰明,已將每一件事都算的很透徹,不愧是能將金勝銀算計致死的人。”
“卓大俠的選擇纔是明智之舉。”
“只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不知是卓大俠所料錯誤,還是在下想錯了?”阿金還在微笑。
卓超羣非但沒有笑,臉上也幾乎沒有任何的表情,淡淡的說道:“我們兩人都算漏了一點,那就是門外還站着九九八十一名神槍門弟子。有他們在,便是連一隻蒼蠅都絕不會飛進來。”
阿金的確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扮作全福進屋之前,已被這些人搜身檢查不下三次,那種被虎視眈眈的感覺他本不該就這樣快忘記的,這也本該是他最不該疏漏的一點。
但有時候最熟悉的東西豈非往往最容易被人忽視和忘記。
這是天底下每一個人都會犯的錯誤,只不過有的人犯下之後,還可以彌補,而阿金卻只能用自己的命來彌補。
他願意用任何東西來彌補,可就是絕不能用自己的命來彌補犯下的這個錯誤。
他不想死。
他還很年輕,很聰明,還是很多未完之事,不想讓自己的秘密陪自己一起進到棺材裡。
他的臉色已慘白如紙,彷彿被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懼瞬間嚇得失去了所有顏色。
眼如死灰,看不到絲毫神采,只能看到眼中那種無法形容的害怕。
額上冷汗順着鼻尖滴落到手中緊抓着的木盤上,在這時聽來就與鮮血滴落到劍鋒上時的聲音一模一樣,令他全身發冷發顫。
手心更是汗如雨出,已然快要抓不住木盤。
但他絕不能鬆手,絕不能死,他還有任務沒有完成。
所以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抓緊木盤,只能顫聲道:“卓大俠還是要殺在下?卓大俠乃世間真正的大俠,怎能對後生晚輩下此毒手,這樣做實乃有辱大俠風範。”
他見卓超羣臉色冰冷鐵青,又立刻接着道:“卓大俠若能饒阿金一命,阿金願從此退出江湖,永不出現。”
對於一個江湖中人來說,最大的懲罰就是莫過於被逼無奈退出江湖。這就像廚子自割雙腕,畫師自毀雙手,舞者自斷雙腿。
這樣的懲罰實是比之要人性命還要可怕,任誰都會同意。
卓超羣卻還是絲毫不爲所動,臉色未變,仍是那樣鐵青,那樣冰冷。
阿金還沒有放棄。
他已決定把只能在最後關頭才能說的話說給卓超羣聽。
只要他說出了這句話,任何人都不會也不能再對他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