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弘機走了,李威又將思緒整理了一下。
是母親的,其實在這次登上舞臺之前,還有兩次,不大算的。第一次因爲廢王皇后引起的爭議,最後母親大獲全勝。但那時母親並沒有多少實權,只能說與許敬宗等人一樣,是竄奪父親。甚至沒有學習批閱奏摺,權謀之術有了,至少比現在的自己也強了許多,處理政務的能力依是不足。這制約了母親的雄心或者野心。
這個階段母親是鞏固後宮的。許敬宗與李義府也不能說是母親的人,他們只是順從父親心意,支持母親做皇后,當然,母親是他們扶上來的,在朝堂中以後依然得繼續支持母親做皇后。當然,有了母親,可以繼續拉他們上位。這是相互幫助的關係。於是有了第二次,上官儀的議廢皇后,這一次母親再次扭轉乾坤,許敬宗多有出力。隨後父親病情開始,母親緩緩走上舞臺,包括讓母親垂簾聽政。但父親多有顧忌,象王彩年一樣,構建了一個三國,時間越久,顧忌越重,外戚不爭氣,許敬宗死,父親甚至坐視羣臣對母親有意的壓制與反對。
因此,這一階段母親依然沒有算走上舞臺,冒了一個泡,潛入水中,繼續“潛伏”,坐等時機。直到自己危脅到父親地位,父親又因爲病重,失去了對事物的掌控能力,母親才一躍而起。
也許羣臣還在抱什麼幻想,但李威知道,母親這一次不會甘心退下去了。
甚至思索了一下,自己被父親喊到洛陽,是不是母親授意的。自己在洛陽,狄仁傑他們這些人在長安,鞭長莫及。自己與幾位宰相皆在洛陽,但在父親眼皮底下,又不大好說,走得太近,皇上還在人世,作爲宰輔刻意與太子走得太近,也能坐罪貶放。這樣一想,心就更寒,自己知道走向的,墜入谷中,還‘蒙’然不知……
母親的心機與計算能力,更讓人畏懼。
……
兩渠的第二次工程就竣工了,首先是新開河,韋弘機上疏,三月二十二,堀堤,不是通航,將這些鐵柱子撥出還‘花’費很多力氣的。疏上,李治只批了一個字,準!
頗有含味的,這是唐朝前所未有的大工程,甚至三‘門’之險,在隋朝時都沒有解決掉。現在慢慢解決,一條平安的航線出現,如沒有意外,將是今年第一件大事。至少皇帝要親臨吧。
沒有。
李威‘私’自猜測了一下,父親也許抹不開面子,病得都要將政事‘交’給母親,怎麼前往三‘門’。或者看到三‘門’是自己的功績,不想來看。於是李威也沒有去,去了有些揚威的味道。不去,是刻意作可憐。考慮了一下,這時候寧肯作可憐,也不能所威,刺‘激’父親那一顆本來已衰竭的心臟。
韋弘機無可奈何,只好下令堀堤。
這個諷刺意味很濃厚,離得太遠,還能說什麼,三‘門’離洛陽本來就不是很遠,除了當事的官員在場外,皇帝不來,太子不來,連其他的官員皆不來。來的人倒有不少,許多附近的百姓前來觀看,甚至船主都將船停泊在兩邊,繞道過來觀看,連洛陽都有許多百姓聽到後,跑過來看此壯舉。
慢慢用絞‘棒’將鐵柱反旋起來,一根絞‘棒’站在大堤上,一根絞‘棒’站在半島上,很長,能共十幾個人‘操’作,實際上等於是一個大型扳手。邊上的堤壩甚至還沒有受水,一根根鐵柱撥起,鐵絲網都沒有敢要了,直接剪斷。漸漸往中間挪去。得搶時間,入‘春’以來,河水始大,決開口子,如不能迅速將堤壩除去,很快就能將河水將堤壩沖垮。
先從下游開始的,不是說下游水小,下游是迴流過來的河水,水勢會緩一些,將下游堀開,河水倒灌進來,使新開河裡溢上河水,裡外兩邊水位相差不大,壓強低,堀堤時風險也小。原理講得不清楚,可基本道理還是能明白的。
慢慢挪到堤壩中間,河水開始蔓延進來,韋弘機下令道:“撤!”
早先韋弘機就與李威商議過此事,這也是關健的步,一開始還是不能急的,先泄一個小口子,畢竟這個口子不在河中心部位,在邊上,水往裡面蔓延速度不快,帶不走堤壩。讓內外水位相平,再開始第二次‘操’作。還說了一些原理,只不過韋弘機也沒有大聽明白。
看到新開河的水位漸漸漲滿,兩邊觀看的百姓皆響起一片歡呼聲。這才命令民夫再次堀堤,總之下游的堤壩還是很順利的,只是時間很慢,並不是很長,堤壩總長度也不過九丈多一點,可這種撥出鐵柱的方法太落後了,鐵柱又打得密,畢竟兩邊一通,就有水位的壓力,一旦沒有竣工之前,堤壩被沖垮了,裡面近千民夫命運就危險了。因此撥得慢,一直撥了兩天多時間,晚上還打着火把繼續工作的,纔將堤壩堀開。不過碎石頭與泥袋仍然在新開河邊緣地帶,沒有上流的河水下來,一時半會帶不走。
這纔到了上游,邊上還是很順利的,沒有了壓強,危險‘性’不高。一天一夜過後,移到中間,險情就出現了。不是丹水下游,水勢平緩,不是丹水中上游,水險可水流量終歸小,河水過了龍‘門’後,開始寬闊,到此就是沒有三‘門’,因爲山勢束縛,水流依然很急。半截堤壩象跳舞一樣,韋弘機再次下令,讓民夫身體系着繩子,站在堤壩上撥。
口子開得越大,涌過來的水流量更高。下游那些石頭泥袋早不知衝到了什麼地方,終於韋弘機擔心的事發生,堤壩象一張拉緊的弓弦,終於因爲承受的力量太高,崩斷了,斷成三截,河水從斷開處奔滾而下。幾個民夫被衝得水裡,僥倖栓了繩子,救了上來,受了一些輕重不等的傷,但沒有出人命。然後韋弘機就坐在哪裡發呆。
一天下來,所有鐵絲網被掙斷,積物沖走,剩下的鐵柱受力面積小,終於停了下來。但新的問題出來,鐵柱必須撥除的,堤壩沒有沖垮,站在堤壩上‘操’作。可沖垮了,邊上好一點,中間的站在什麼地方‘操’作?也得虧焦炭煉的鋼鐵,不是好鋼,可強度與韌‘性’比原來的生鐵要好,不受力了,反彈了一些。否則壓到河水裡,只能望洋興嘆。想了半天,只好藉助邊緣的緩坡地段,重新僱傭民夫,挑起泥袋,縮短距離。再派水‘性’好的民夫繫上繩子,強行泅渡過去,擰上螺紋絞關。一點一滴重新往外絞拉。耽擱了好幾天,才慢騰騰地一根一根鐵柱往上撥。
三月二十二開始堀的堤,直到四月初一,才漸漸正式完成。不過費了許多周折,終於完成。
因爲這一耽擱,新開河堀堤時間早,卻落在後面,丹水下游工程卻搶在前面結束。當然,不是所有灘塗與礁石皆在撥除的,那樣,折騰兩年也未必能完成,主要是航道上的灘塗與礁石,邊緣的地段,如順利或者施工簡便,順帶着清理。
這兩項工程可以說是舉世矚目,從去年動工時,百姓就在關注。似乎算是順利,雖然也死了幾十個人,這麼大工程不死人不大可能的,撫卹又重,民間也沒有什麼反對之聲。現在竣工了,朝廷居然十分冷落,不聞不問。議論聲更多了。
迫於這個壓力,終於有大臣上奏,說起此事。
一份遲來的聖旨下達,着天后與太子率百官前來龍‘門’,並派禮官制訂禮儀,奠祭河神等活動。
韋弘機無奈,只好拖一拖,留着邊上的幾根鐵柱子沒有動,一直等到四月初六,武則天與李威到來。奠祭完畢後,重新下令民夫繼續將餘下的鐵柱撥出。先從上游放了一艘船下來,到了新開河,瞬間就駛過去,不過錯開了航道,即使站在人‘門’半島上,也能看到船離砥柱還有四五丈遠的距離。這也是一個安全的距離。
船上的船伕也十分興奮,這是鬼‘門’關,能繞過去,‘激’動可想而知,伏在船頭山呼萬歲。就連戴至德等人臉上也‘露’出微笑,這一段河面沉的船太多了,死的人也太多了。
但韋弘機站在李威身邊說道:“殿下,水依然很急。”
雖然開得寬,可相比於黃河之不,這五丈距離實在不算什麼。況且現在的黃河不是後世的黃河,水勢很浩大。直線開通,流速快,人‘門’更多的水,甚至神鬼與鬼‘門’的河水都分進來一部分,只是四月初,到了六七月的時候,水勢更大,水流比現在也更急。
李威同樣低聲說道:“想水緩,即使是神鬼二‘門’河與鬼‘門’半島河開通,依然無能爲力,只是緩解。此河一開,只能化解部分砥柱帶來的危害。”
只能這樣說了,但開了比不開好。
韋弘機又嘆息一聲:“不知當年大禹是如何治水的?”
都說大禹分黃河九水,甚至說還治過長江淮河等。龍‘門’與三‘門’之間就有許多大禹治水的傳說。這個李威不相信的,治水可能,當時百姓主要活動在黃河中下游一帶,要麼遙遠的放三苗於武漢黃石,防風氏在太湖,塗山氏在淮南,有易氏在趙州定州,萊夷在山東半島,有扈氏在長安。治水可能的,甚至發明了堵不如疏的理論,可分黃河九水,不大相信。江淮之水,更不相信。
但這個不敢較真,微笑不語。
韋弘機還在遙想,治一個三‘門’如此廢力氣,錢不說了,還有種種的新事物,新方法,再想想史書中大禹治水的記載,只能佩服於地。正在想着,更多的船隻源源不斷從上游駛來,一個個到了新開河,皆衝岸上伏拜感謝。當然,這肯定不是感謝武則天的,是感謝太子的。
裴行儉捻着鬍鬚,看着武則天的背影,也‘露’出笑意。
前段時間的種種,皇后做得很漂亮的,連他也不由地佩服萬分。可這是‘陰’謀,終是上不了檯面。而兩渠可以說是功績,是陽謀。
特別是三‘門’,連隋朝不惜百姓生死,都沒有辦法解決,在太子手上解決了,雖然爲了籌款,做了一些有爭議的事,可不動朝廷國庫一文錢,居然順利竣工,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這纔是一個開始,一旦三‘門’所有工程結束,河水變得平緩起來,出事率更少,百姓拉縴的壓力有可能減少一大半。而丹水渠一開,關中多了一條後路,又爲江南兩準分解了壓力。
不要說太子以前的功績,就是此舉功績,無論皇后什麼計策,敢慫恿皇上將太子廢去?而且皇上與皇后二人不顧江山社稷,反覆對太子打壓,百姓只能更是同情。民意大到一定地步,也是一種不可阻擋的力量。不僅裴行儉這樣想,一些首鼠兩端,“機靈過人”的官員也在心中犯難。
武承嗣也從這一聲聲歡呼聲中,看到一些端倪,在武則天耳邊悄聲說道:“新開河成,殿下如日中天,就象這大河之水,再也無人可擋。”
“嗯,”武則天哼了一聲,沒有語。但心頭籠上了一層‘陰’雲,她想法很長遠的,兒子似乎這幾年對自己是沒有多大敵意。但是官員有,兒子主政,就會與這些官員打‘交’道,三人言虎,到時候未必還象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