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遠處的青山,朱穹對何昌期興奮地說道:“何將軍,明天就要決戰了。”
“嗯,”何昌期淡淡地點了一下頭。都在青海打了那多場戰役,在何昌期心中,即將到來的戰役只不過是一場例行公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何將軍,你這幾年在青海擊斃了多少吐蕃人?”一次沒有上戰場,朱穹很好奇。
“不是自己擊斃多少人,你已是一個百人校尉,要考慮手中擊斃多少敵人,以及各部相互之間的配合。”
“喏。”
但何昌期還是與朱穹說了一些注意的事項。
這兩個人皆是延州人士,但出身略略有些不同,何昌期是殺出來的功勳與官職,本身卻是平民百姓出身。朱穹家境良好,小官宦人家出身,其母親是出自代北貴姓竇家,因此進入了軍務監,成爲了天子‘門’生。
不管怎麼說,皆是一個老鄉。
說着話,天‘色’已晚,風從西方吹來,吹來了夷播海的腥臊味。眼前是一片戈壁灘,在黃昏的陽光下,隱隱映上了一層血‘色’。
因此,包括突厥人自己都說唐朝這一次是君子之戰。
有的老人還記得唐初時的各個將領的戰術。最有名氣的,是李靖,計密的計算,高超的計謀,使他每一戰自始至終,死死地壓着了對手。被突厥人稱爲戰神。還有一個人,李績,這個人很鬼很妖,每一戰,看似敵人自始至終皆佔據上風,然而到最後洗牌之時,局面立即變化,然後對手便輸了,都不知道怎麼輸的。有的人不服氣,一次還是這樣,兩次還是這樣。所以說他是妖道。
總的來說,唐朝‘交’戰,不僅是靠將士的兇悍,也靠將領的計謀。這也是中原地區的特‘色’。所以阿史那綽爾不服,寫了信,說有種你們唐朝人與我們咽麪人正面戰場上打一場,一決勝負。
沒有想到唐朝人居然真的答應下來。
在弓月城逗留了四天,準備了一些東西,也就是一些武器與車輛。武器還是比較原始落後的武器,先進的投石機與火‘藥’,因爲關中的旱情,距離遙遠,依然沒有運到西域。
然後大軍出發,前行了三天,不是很遠,三天後停了下來,在鹹海邊的沙漠邊緣紮下大營。這種地形,無疑對咽面部很有利的。而且明確地告訴咽麪人,給你十天準備。
有十天準備,足以徵集與動援部族所有的壯士。
要麼派出大量的斥候,偵察咽面部的動靜,還有許多斥候,這些斥候多是胡人爲主,越過了鐵‘門’,悄悄潛入呼羅珊地區。後者行動很隱蔽的,前者卻是公開的。
也不算‘陰’謀詭計,就是突厥人自己作戰,同樣也會派出斥候探查敵人的情況。
所選的地點,不僅是空曠地帶,也是七河地區(指注入巴爾喀什湖的伊犁河、卡拉塔爾河、阿克蘇河、列普薩河、阿亞古茲河、楚河、塔拉斯河,一般指巴爾喀什湖、伊塞克湖及楚河爲中心的周邊地區稱爲七河地區,在唐朝這裡水草茂盛,是西突厥主要居點之一)。無論從天時地利或者人和,皆對咽面部很有利。
李威這個安排,終於驚動了更多的突厥人。
這些首領可不是阿史那綽爾這個愣頭青,自始至終就沒有看好咽面部,人家唐軍雖少,可都是經過浴血奮戰活下來的,而且唐朝皇帝威名赫赫,又豈是綽爾這個小夥子所能匹敵的?
然而唐朝人爲什麼要這麼做,放棄自己所長,用其自己所短?或者唐朝皇帝變得掉以輕心了?
嗯,這一戰很有看點了。
本來暗中支援綽爾,只是削弱唐軍,給唐朝軍隊一個小小的障礙。可沒有想到唐朝軍隊居然如此。不但突厥人,連就近的東曹國與康國、曹國都派來了使者,是拜見,也是觀看唐朝軍隊真正的戰鬥力。如果是他們想像的那麼強悍,河中地區就有的救了。若是一戰大敗,只好乖乖地向大食人稱臣吧。
處月部、沙陀部、莫賀達幹部的使者則是不解。不知道唐朝皇帝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在他們心中想法,認爲沒有必要這麼做。想要肢解咽面部很容易的,一戰下來,咽面部元氣大傷,直接出動軍隊,也就肢解了。他們不知道‘春’秋的歷史,不然都能恥笑李威是第二個宋襄公了。
李威沒有回答。
到了這片空曠地帶後,紮下了大營,然後一天之內挖了兩條壕溝,壕溝挖得也很古怪,很深,近一米深,然後很窄,一個人在裡面挪身體都挪不開。這又讓各個使者很不解。壕溝作用都知道的,阻止對方大軍進攻的速度。然後這道壕溝能起什麼作用?不說馬了,就是一個人也能輕易的跨過去。
留下了一團疑問,李威也沒有回答。
太陽漸漸落山,斥候將消息源源不斷地帶來,唐軍這樣做,也讓阿史那綽爾感到很不解的。看不透只是覺得很有利,於是徵召族中所有壯年男子,甚至連十幾歲的少年與四十多歲五十多歲的老人,也徵集起來,做了動援,說得很有氣勢的,唐朝人盲目自大,自尋死路,我們生機來了。這一戰不勝的話,我們整個部族將會走向滅亡。
說了許多鼓勵人心的話,然而將族中所有的馬匹調集過來,又湊了近三萬軍隊。反正所有老底子都拿了出來,若是這一戰失敗,咽面部不用唐朝肢解,也會自己真正走向滅亡了。
李威點了一下頭,說道:“知道了。”
走回中帳,又接到一封消息,黑齒常之送來的信。關中的難民,將黑齒常之折騰得茶不思飯不想,然而知道皇帝愛民,又不敢強行驅散。但這些百姓呢,以爲來到青海,朝廷會嚮往常一樣,替他們蓋上房屋,分配耕地與糧食,甚至連衣服都準備好了。但青海哪裡有那麼多耕地?有,在河西呢,從牛心堆到星宿海、赤海、烏海、柏海,再到大非川、伏羅川,都有大片的草原適宜用來做耕地,關健不是在人家僞吐谷渾手中嗎?
也讓黑齒常之感到很鬱悶,以前動援都沒有那麼多百姓,然而青海飽和了,卻涌來了這麼多百姓。道理不是這個道理,作爲屯田,宋朝最有力,可是前去屯田的百姓卻是很少。爲什麼?一是宋朝徵收一半收成作爲稅務,二是宋朝將士羸弱,動輒就讓西夏人與遼國人打了過來,呆在邊境很不安全。那一個百姓願意前往?耕了田,卻沒有百姓前去耕種。
李威做得很不錯,暫時以兵代稅,只要出了士兵,一家人免去所有稅務。其實農民那個可憐巴巴的收入,又能徵多少稅?當然,遲早會徵收的,這要等到青海全部安全了,不需要那麼多府兵了,才能逐步徵收。眼下還是以商稅爲主。
去掉一個弊端,但存在另一個弊端。畢竟是老百姓,前幾年吐蕃人那麼兇悍,所以害怕前來青海。另外還有地方官員的阻攔。今年情況一變,吐蕃與唐朝搭成了和議,這又是錯誤的觀點,怎麼可能存在和平呢?唐朝在等待機會,吐蕃在恢復元氣,早遲還是要戰的。除非青海與西域歸屬定落下來。但有沒有那麼好定落的?
老百姓不知道,只是認爲和平了。又加上各州縣官員沒有辦法阻止百姓逃荒,反正是死路一條了,不如前往青海。所以涌來的百姓纔會多。
然而來到青海不是他們想像的。地也沒有了,也沒有人替他們準備房屋與糧食衣服,怎麼辦?人類的劣根‘性’發作,官員對他們好,他們反而變本加厲,爭爭吵吵。並且青海屯田是副業,主業是防備吐蕃,伺機作戰,也是爲了培養高原戰士爲主的。缺少得力的文官,幾個月下來,青海發生了多少事件?
黑齒常之連哭的心思都有了。
這封信寫得幽怨之極。不知道是誰代筆的,寫得那個慘,那個怨,比竇娥還要可憐。
李威看後,哭笑不得。放下了信,也寫了一封信。他有權利處理軍政大權,包括調動相應的瓷器、絲綢與茶葉前來河中與河中各國‘交’換糧食,都是直接下制命的。寫了一封信到洛陽,僅是一個會報,而不是請示。正好他還準備從關中調來百姓在碎葉水一帶屯田,於是讓黑齒常之護送這些百姓來碎葉城。
信發了出去。又迎來一個消息,關於易薩部的。這是一支遊牧民族,唐朝雖然設置了羈縻州,然而他們活動範圍很廣泛,一般冬天纔來到裡海與鹹海一帶。這時候卻不在,大約跑到烏拉爾河上游地區了。
李威只好放棄,過了鹹海與裡海,往北走,天氣寒冷,許多地區荒無人煙,縱然有,也是原始的高加索人與烏拉爾人爲主,沒有嚮導,根本沒有辦法辨認方向,就是遇到了人煙,也無法用言語溝通。
然後將各將領喊來,開始吩咐。
一些步驟,在洛陽與裴行儉、劉仁軌已經做了很多的商議。來到弓月城後,與王方翼、李謹行又做了一些商議。此次不是真正君子之戰,李威也不好這個面子。是爲了將來與大食人‘交’戰,做一個試驗與演習的。
看過許多史書,以史爲鑑。最有名的步兵或者輕騎兵對騎兵與重騎兵,是呂光的龜茲之戰。呂光手中總共是七萬士兵,其中只有五千是騎兵。攻打龜茲,龜茲王不支,向獪胡求救。獪胡王派其弟吶龍、候道馗率騎兵二十萬,另外還有溫宿、尉頭等部,合計近七十萬軍隊救援龜茲。不但如此,史書記載獪胡還有一絕,那就是鎧甲,這種鎧甲象連鎖一樣沒有縫隙,弓箭根本‘射’不透,也就是刀槍不入。
對這個,李威與裴行儉皆有異議。
不能說胡人就沒有技術,象龜茲等級西域胡國也有一些工業基礎,冶煉技術不可小視的。再比如說赫連勃勃的夏國。將作大匠對赫連勃勃忠心耿耿,爲了‘精’益求‘精’,造兵器時,若是弓箭‘射’不穿盔甲,做弓箭的工匠必死。若是‘射’穿了,做盔甲的人必死。修統萬城時,用尖鐵錐‘插’城牆,若是‘插’進一寸深,就將泥工殺掉砌進牆裡。
因此使夏國擁有了第一流的城池與第一流的武器。這是特例,不能算的,但證明了獪胡人用的有可能是類似大食與拜占庭的重甲。
不僅是這種可怕的重甲,獪胡人還善長矛槊,弓馬嫺熟,另外也善長使套索。這個套索至今在突厥與契丹人手中還能看到,平時是套不聽話的馬匹的,用在戰場上去成了套人的武器。套奔騰的馬套慣了,況且套人,一套一個準。
武器盔甲犀利,個人武力值高,七十萬對七萬。這場不對稱的戰爭拉開了。
然而呂光想到了一個辦法,打造了一匹鉤鐮槍,不但能鉤你的馬,還能伸出鉤鐮槍撕開你的鎧甲,然後用弓箭伺候,漏網的用輕騎解決。雙方對決了,在龜茲都城屈茨西面決戰。呂光大勝,龜茲國王倉惶出逃,王候降者計達三十餘國。
這一段歷史史書記載得都不可信,三人將史書中的記載無限的放大。首先疑問是獪胡有沒有能力製造刀槍不入的鎧甲。其次疑問有沒有能力二十萬人全部使用這種鎧甲。就是唐朝恐怕也沒有這個能力,它畢竟只是一個胡人的部族。另外就是死亡率,說此戰擊斃了一萬多敵人,也不大可信的,雖然七十萬大軍是各部聯合而來,軍心不齊,這一點與符堅下江南淝水一戰相似,然而只擊斃了一萬多人,七十萬軍隊就能潰敗?軟弱的宋兵與明朝後期的軍隊,也不會如此貪生怕死。
但仿照了這一戰例,做了無數推演。
李威很看重,是因爲後來的岳家軍也使用過的。
但還是騎軍威力最大,岳家軍‘交’戰,鉤鐮槍用過,砍馬刀用過,只是輔助的兵種,最終是騎兵。這是爲了對付大食人,多提供一種作戰的方式。而與咽面這一戰,恰恰是一個軍事演習。
一夜很快就過去了,阿史那綽爾沒有‘騷’擾。唐朝人君子之戰嘛,我也要做一個君子。不但沒有‘騷’擾,倚據着遠處的山脈,香噴噴地睡了一夜,保證了體力。天亮後開鍋造飯,吃飽了,這才從容地率領三萬軍隊徐徐而來。
唐軍也很從容,不過這不是從容,是一種自信。
當咽面軍隊離軍營僅有十里地時,李威這才揮了一下手,辛承嗣與江四斤率領三千人,分成了兩隊,進入了壕溝。只不過不同的是他們手中拿着一些古怪的兵器,似槍非槍,似鉤非鉤。長七尺多,有一個槍頭,但槍頭下面有一個倒鉤,另一邊還有一個鋒利的彎鐮,象一把大鐮刀。從來沒有見過。
除了這種古怪的槍外,還有一些重刀,不是普通的橫刀,而是刀背加得很厚的那種。一些大斧頭。
三千人進入壕溝後不久,遠處的煙塵揚起,咽麪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