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把雞蛋塞在徐林手裡,k啓動車子開出。徐林拿着雞蛋感覺很舒服,在神枯竭的情況下,這樣雖沒什麼實質性幫助,卻也能安定一下躁動不安的情緒,使心裡不那麼空洞,最起碼,也能抵消掉那股討厭的化學廢水味道。
稍微有了點精神,徐林想起上次給那個中年婦女一百元,卻招來於雯的跟蹤,說道:“這樣不好,兩元就兩元,別太顯特殊。我們現在……”
“啪——”k狠狠一拍方向,“大媽,我告訴你,我已經忍你很久了,別逼迫我在這個時候打你一頓。”
徐林趕忙閉口,暗想,看來丘子的性格的一部分,是來自於她的。
k側頭瞅瞅他,對於這樣的表現還算滿意。不過她念頭才落,徐林又忍不住說道:“我不想羅嗦,只是想告訴你,現在不是小孩過家家,細節決定成敗生死,而我們,也正在玩生與死的遊戲。”
k:“……”
k一臉無奈與不以爲然。徐林暗想,這也就是麥瑩會死在自己手裡的原因了。
他打消了繼續說教的念頭,不是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他覺得k目前的處境也挺難的,心情自然不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和觀點,不管如何,強迫別人接受不能接受的東西或者思想,是一種不好的行爲,或者可以叫精神強姦者。
往前約半里,左邊出現一個兩畝見方的魚塘,可能因爲小路右邊的酸腐味,這裡並無垂釣之人。魚塘後面一片村莊顯現,一條水泥小路通出來,與幹道交接,形成“丁”字路口。標着“李宗村”的水泥牌歪歪斜斜插在丁字路口上。
k按那個農婦的指示轉進路口,穿過魚塘邊,路面寬闊起來。全順車在村口一棟顯得有些年頭的紅磚房子前停下,寬闊的場地東一堆西一簇放着沙子和石子,另一邊的空地上正在施工建房。
舊紅房子一樓的部分以鋪面形式向外開門。較爲寬大的一個廳堂內被分爲兩間,用染上了些灰塵的白布簾子隔着。k架着徐林走進,兩人四處觀看。
外間放着一個玻璃櫃臺和一個貨架,櫃檯陳放許多藥品,牆壁上帖有兩張不同角度的人體穴位標記圖,與櫃檯裡放着的西藥形成鮮明對比,很是有點怪異。而更爲過分的是,後面貨架上放着的並非藥品,是香菸和飲料,還有一些小食品?
“你們看病還是買菸?”坐在櫃檯後面的那個老頭放下手裡的書本,看着兩人。他穿着老舊中山裝,看起來六十多歲。
又是多元化經營?徐林暗想,也難怪許多人不信任這個傢伙了。
k沒說話,自顧繼續觀察。
那個老頭看看徐林身上帶血的紗布,又看看臉色,微微一笑道:“別奇怪,我以中醫爲主,西藥治療一些小病也挺方便。這些食品嘛,呃。順帶賣賣可以增加收入。”他頓了頓又說:“我人老了,也不想看病了,又沒多少人相信。其實賣點香菸啤酒還不錯,你們是知道,小本經營不容易啊,如果以藥店診所的名譽來經營,是免稅的。”
要不是k攙扶着,徐林怕是直接滑倒了。人總是那麼形形**,虛幻,又非常真實,不管他是否爲江湖人。
k的右手自風衣口袋裡抽出來,上面纏繞着已經發黃髮黑的紗布,不過依然掩飾不住潔白秀長的五根手指,卻是遮掩住了蝴蝶。她想做出手勢前,徐林腋下收緊,似乎在阻止她。k猶豫之際,徐林已手指伸搭,形成繡花手型。
那個老頭微一愣,再次打量了k一眼,才緩緩起身,走過把隔着的布簾子拉開,說道:“進來吧。醫者醫心不拒邪,善命邪命總是命,一樣了。”他說着把食指伸得筆直,彷彿一支微微的抖動的銀針。
“哼——”k很不滿的側過頭去。身邊已經有一個羅嗦透頂的傢伙,現在又冒個裝神弄鬼的老傢伙出來,什麼善了邪了的,真是煩死人。
徐林原本想不讓老頭知道k的身份,不過看情況,老頭已然知曉k是什麼人了,也許對方從眼睛氣色便能看出k的身體不同於常人?不過好在老頭並不排斥。
徐林放下心來,轉頭對k說:“現在可以了,把於菲麗抱進來吧。”
k轉身走出。徐林跟着老頭進入。內間什麼也沒有,惟獨放有兩張小牀,與徐林想象中的病牀相去甚遠。細看是美容院裡用的那種美容牀,很窄,非常破舊。
那個老頭看徐林面色古怪,說道:“沒什麼好奇怪的,普通牀不夠放兩臺,這是我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剛巧適合。”
要不是已經確認了老頭身份,徐林鐵定逃走,根本不敢給這樣的老頭在身上折騰!
他躺在牀上時,k已抱着於菲麗進來,放到靠裡的牀上。
那個老頭看了看,把手搭在於菲麗的脈搏上,五秒鐘,他放開手說道:“她很好,沒什麼問題。需要的是休息,打點滴消炎就問題不大了。”老頭又指指徐林,說:“不過你好像挺嚴重的,內氣散亂,雙眼無神。”
“你只要用針就ok了,不嚴重我們來幹什麼,來幫助你逃稅嗎?”k站在後面冷冷說道。
徐林大皺眉頭,卻不好出聲制止。那個老頭也不生氣,似乎也不敢生氣,轉身出去,片刻進來後手裡已提着針水。他把瓶子掛在破舊牆壁的那顆釘子上,然後把針頭刺入於菲麗的手臂。
徐林有點懷疑,要是那顆釘子鬆動,針水瓶子掉下來,絕對把於菲麗的腦袋上砸個大包起來。
k一直冷眼旁觀着這個老傢伙不慌不忙地折騰。搞得老頭和徐林心裡都同時毛毛的。
諸事妥當後,老頭才轉身對K說:””消炎針很便宜,三十元。”他又指指徐林,””至於他,一套針法三千元,江湖道之人是沒有折扣的。”
徐林眨了眨眼睛,因爲沒錢,只能看向她了。
k點頭說:“錢我有,這個不是什麼問題。”她又緊盯着徐林道:“現在我去把車處理掉,你沒問題吧?”
“放心。”徐林知她警告自己別搞花樣。
k看着他片刻,確認這個傢伙貌似能夠信任後,掃老頭一眼才走了出去。她扯起了白布簾子的力道比較大,陣陣灰塵被抖落下來,有點嗆鼻。
徐林微挪動一下身子,使之躺得舒服一點,說道:“我姓徐……”
“好了好了。”那個老頭搖着手阻止他說下去,“這個不重要了,我不想知道,也什麼都不知道。反正吧,我早年是個遊醫,也就是世人眼睛裡的老騙子。我都被警察抓過三次了,被衛生局罰款合計幾千元……如今我老了,身背一條人命案子,隱居在這個邊境省會。其他的都不關我的事了,我只想賺點小錢,過點小日子。”
“人命案子?”徐林有點疑惑。
門外清脆的柴油引擎聲啓動,老頭轉出去,落下了捲簾門又返回內間,打開較爲昏暗的節能燈。他說:“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也就是二十多年前吧,那個時候的江湖相對活躍一點,國家剛由**中平復下來,人們的思想剛剛解放,卻還是十分無知。那個時候封建迷信思想相對嚴重,也算是我們四連道凝聚力最強的時候,不論藥舍、命舍、醫舍都相當活躍。所謂的江湖術士、遊醫、賣神藥的騙子、到處都是。”
徐林很好奇地聽着,這些相反父親提及不多,更多的是講更爲久遠一點的東西。
“當然,那些人有的是四連道中人,有的什麼也不是,是真正的騙子。怎麼說呢,就好比並非剃個光頭穿件僧衣就是和尚,那時,同樣有許多亂建道場騙錢的假和尚假道士,當然也包括現在。”老頭繼續說,“情況越來越惡化,國家隨之對這些搞迷信的風水先生、江湖遊醫封殺。一場相信科學,反對迷信的勢頭如暴風驟雨般掀起。那是江湖道災難。不過,真正的江湖人也因心冷隱世而保存了不多元氣。”
他深吸一口氣,眼裡透着些回憶之色,又說:“而最不巧的,本來已被警察掛上號的我,在那個特殊的時候接手了個病人。她是個孕婦,是真正的江湖人。後來她死了。”
徐林呆了片刻,說道:“所以,你趕在那股風頭之上,揹負了‘江湖遊醫,一屍體兩命‘的頭銜,是嗎?”
老頭的皺紋似乎加濃重了些,“大概就是那麼一回事情。哎,都好多年了,其實我覺得也不怪我,她死在鬼門針法之下,說明命裡註定的,沒有任何醫院能治療她,可醫院把人給醫掛掉最多賠點錢,我嘛,問題就嚴重了。”
“我們開始吧。”徐林雖也想和他聊天,獲得一些由父親口裡也沒聽過的東西,可他知道,現在的確不是時候。
老頭點點頭,表情有點失落。似乎因爲話頭牽引回憶、卻又不能盡吐而感到不快。
老頭轉身到牆角一個小櫃子裡翻找半響,拿着一個厚厚的灰布包裹着的半尺見方的盒子,來到牀前坐下。他緩緩打開,剩餘一個厚實的紅木盒子,看起來有很多年頭了,顏色微微發黑,表面雕刻的紋理也淡化了許多,透出古樸氣息。
感覺多年來老頭似乎就沒使用過,翻找包裹用了不少時間,那包着外表的灰色布料也已經,層層打開時,空氣中飛舞着腐落的布料離子,異常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