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長看着郭岱,只覺眼前之人根本不是站在自己面前,彷彿是由無邊玄妙映射而至的“影子”,她驚疑萬分,問道:“你不是郭岱!你到底是誰?”
郭岱眨了眨眼,女巫長眼前的玄妙感應倏忽而散,他只說道:“我當然是郭岱,你以爲是什麼?至於你所說的黑暗魔法,也不過是精微幽玄的修煉法門,比起血食祭煉、驅役鬼魅微末伎倆,拘攝自我魂魄、成就神識不滅纔是上途。既然已是在另一方世界,何必拘泥於光明黑暗之分?”
女巫長很是稀奇,說道:“你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黑暗魔法的本質,我覺得你我之間完全可以合作。”
“合作?合作什麼?”郭岱問道。
“指引這個世界的生靈。”女巫長說道:“我很清楚,代山宗奉你爲祖師,只要你願意,輕而易舉就能夠讓代山宗爲你所驅使。我所求也不多,將黑暗魔法的內容融攝入煉魂術。”
郭岱問道:“你是打算讓黑暗魔法主導這個世界修煉之法?”
女巫長露出一絲笑容,她的相貌其實不差,只是氣質陰冷、披頭散髮,顯得有些難以接近,就連這笑容都與她不太相符:“難道這不是好事嗎?我的黑暗魔法與代山宗煉魂術最爲相近,也最適合廣傳世間,日後要是有人飛昇超脫,也可以去往你開闢的靈臺仙界,對你有益無害,更能增添靈臺造化之功。
而如果真的等其他仙家各自傳承底定,等同是將代山宗所掌控的局面不斷分割,這可是有損你功德的情況。”
郭岱笑了一聲,隨即仰天大笑,說道:“你這一手挑撥離間用得不差,是不是有人告訴你,我往天庭與佛國一遭,修行根基受損,讓你覺得我與諸天仙家結下仇怨了?”
女巫長說道:“就算之前沒有,那麼等以後諸天道統於此世界林立,對你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天魔終究是天魔。”郭岱嘆道:“獨尊玄黃道統,非是我之願心,你想得差了。”
女巫長盯着郭岱良久,最後確認郭岱似乎沒有主動進攻的意願,問道:“那你此來擋住去路是什麼意思?你說無心獨尊,那我傳授黑暗魔法,也非是相悖的舉動。”
“那除了他,你還會將黑暗魔法傳授給別人嗎?”郭岱問道。
女巫長想了想,說道:“如果有適合的人,我會的。”
“好。”郭岱身形漸漸隱去,但並未離開,而無形中圍逼周遭的壓迫散去,顯然是准許女巫長離開。
凡人已經無法察覺郭岱的存在,而女巫長還是有所感應,她以仙家妙語聲聞告知郭岱道:“既然有你這番話,那我也不妨告知你一件事,自在天世界有好幾位天魔打算要對付你。”
正如同娑羅門法王所言,他爲了煉製蓋亞之心,曾經向自在天世界多位仙家借用天材地寶,而代價便是仙靈九寶。
更確切來說,自在天仙家所需要的是仙靈九寶所蘊含的造化玄理。因爲素女元君向諸天仙家相借法寶,於靈臺之中運轉開闢一方輪迴世間,累世劫波之下,仙家法寶各自凝鍊了無窮造化玄理。
若是得其法寶、悟其玄理,不僅能出入諸天世界,甚至能夠幫助自在天仙家轉證不同根基與發願時,保證歷劫不成也不會殞落。
這個說法是娑羅門法王在自在天世界公開宣講過的,以娑羅門法王的境界成就,斷然不會有虛妄之語,並且能如此公開宣講,諸天世界自然也會有所察覺,是真是假,諸天仙家前輩尊長各自推演當有證悟。
尤其是八件仙家法寶,在經歷累世劫波之後,各自原主的神念心印都被洗去,本質上已經成了無主法寶。如果不是郭岱相還,這些仙家法寶若是散落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便是任人獲取。
所以郭岱相還仙家法寶的舉動,就相當於斷了這批自在天仙家修悟精進的一次機緣。
而且別的法寶不說,原本應該屬於娑羅門法王的日月輪並沒有歸還給法王,而是讓郭岱散化於天地之間,由此給了自在天仙家一個質問娑羅門法王的機會。
這些自在天仙家當然不可能因爲郭岱的舉動而去針對娑羅門法王,畢竟如今法王仍是自在天世界之主,更何況真要鬥法也鬥不過。
可是他們要求娑羅門法王兌現當初的承諾,畢竟仙家之諾不比凡夫能可違背,一旦許下便如修行願心。
娑羅門法王對此也早有準備,他給自在天仙家一道指引,便是降臨玄黃界的道標心印,一如日月輪中的心印。而這道標心印,其實就是娑羅門法王在玄黃界八百多年前降臨時所凝鍊,他也早就料到會有後來變數。
與此同時,娑羅門法王也告知自在天仙家,如今仙靈九寶中,八件法寶依舊各歸原主來處,除非要一意挑起諸天劫亂,否則其他法寶是奪不了了。而唯一特殊的情況是,郭岱靈臺凝鍊了玄黃界一切造化玄理,其修行功果有如仙靈九寶匯聚,自在天仙家若有所求,不妨去找郭岱。
說是去找,但娑羅門法王這番話,等同將郭岱放到受諸天覬覦的位置上。
“好個娑羅門法王,我壞了他的蓋亞之心,他居然這麼報復。”郭岱並未惱怒,如果娑羅門法王什麼都不做,那纔是稀奇事,而且此舉也合乎緣法情理,否則娑羅門法王不能向自在天衆位仙家交待。
娑羅門法王本人沒有降臨玄黃界,顯然是因爲他與正一神君的佈局未至終盤,而放任自在天仙家來找郭岱的麻煩,也算省了他許多功夫。至於玄黃界最終結局會如何,他也只打算冷眼旁觀。
“不過我很好奇。”郭岱向女巫長問道:“我畢竟是超脫仙家,不是一件仙家法寶,你們自在天仙家打算怎麼對付我?還能讓我心甘情願獻出造化玄理?”
“他們也不相信你會這麼做。”女巫長答道:“可是你想想,如果有數十位自在天仙家聯手結陣,將你仙身靈臺封印在玄黃界,讓你不能飛昇至無邊玄妙方廣世界,然後用幾千上萬年的功夫,一點一滴將你的仙身消磨鍊化……他們有的是日子。”
郭岱笑道:“那我要是一直待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開闢自己的孤寂靈臺從不下界,他們打算怎麼對付我?”
“那玄黃界將是他們的樂園。”女巫長說道:“見你下界,還親自現面,我就知道你在玄黃界有難以了斷的緣法。知道這一點的不止有我,娑羅門法王早已料定如此。你要是害怕,不如趁早飛昇離去。”
“你不參與?”郭岱笑道:“我原以爲你在此間,本就是誘餌。”
“你想多了,我只想指引一人。”女巫長說道。
“好吧。”郭岱的聲音徹底消失,再也不知去往何方。
……
被女巫長這番提醒,郭岱也明白自己眼下的情況是何等兇險,可他並不打算就此飛昇離開,躲在孤寂靈臺中一直拖下去。甚至郭岱隱約覺得,自己另有一場劫數將至,要是就此退縮回避,哪怕在無邊玄妙方廣世界中,也會殞落無存,這本就是他的修行心境。
至於這半年多,郭岱在爲白素芝開闢洞天結界沒有現身,而其他下界仙家顯然也在探查玄黃界一應風土人情、景物氣象,顯然也是打算先在此間立足穩定再說其餘。
集齊煉丹的天材地寶,郭岱正準備回返幽谷,可半途上就感應到仙家法力在幽谷洞天之外鼓盪旋繞。
郭岱在爲白素芝開闢洞天結界時,除了在外圍留下迷蹤避人的法陣外,還在結界之中留下一道禁制法術,必要之時可以觸動,迎擊來犯之敵。
但這道禁制法術尚未完善,而且需要來犯者已經觸動洞天結界。如今在洞天之外施展仙家法力之人根本沒有現身,只是幽谷周圍山嶺有嵐氣徘徊,就連自己留在洞天中的顯像分身都沒有察覺,而是要在洞天之外才發現。
來者妙法通玄,乃是真仙化物之功,而且全無殺意,郭岱展開靈臺神念,讓對方能夠察知自己的存在。
果不其然,感受到靈臺神念,山嵐漸漸迴旋,一名女仙乘雲緩緩而降。
“原來是汀嵐仙友,不曾想會在此間相遇。”郭岱看見對方說道:“仙友不是要在萬壽山門戶迎候嗎?”
汀嵐飄然來到郭岱面前,略施一禮說道:“我在萬壽山的職司已經完畢,正好逢玄黃界再開,大仙讓我下界一觀。”
“哦?可是我聽說萬壽山仙家有不卷塵業之願,汀嵐仙家下界,是打算立宗門傳承嗎?”郭岱問道。
汀嵐微笑道:“萬壽山不卷塵業之願,並不阻止仙家下界,只是莫要將塵世緣法勾牽帶入萬壽山,若是就此下界不回,萬壽山也不會責問。而且大仙只是讓我等下界一觀,並未讓我們做什麼。”
“莫非萬壽山還有別的仙家下界?”郭岱問道。
“還有幾位,只是如今都去往別的陸洲,見識異樣風土。”汀嵐說道:“我在玄黃洲行走,恰好在此感應到生機菁華薈萃,竟是與天地靈根有幾分相類。不曾想原來就是郭岱仙友的修行洞府。”
“此地雖是我所開闢,卻不算是我的。”郭岱邀請道:“既然汀嵐仙友已至,不妨入內一觀。”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汀嵐言道。
郭岱打開洞天結界門戶,與汀嵐一同落入幽谷之中,白素芝自然有所感應,只是她沒想到郭岱回來時竟然會帶着另一位女子。
而且觀此女子形容,天成神韻妙不可言,就連白素芝也自慚形穢,她看見郭岱兩人出現在面前,不禁覺得有些尷尬。
汀嵐亦有通明法眼,當然看得出白素芝的心思,言道:“我乃偶然行遊至此的修士,法號汀嵐,見此洞天福地氣象非凡,欲駐足清修、開闢藥田靈圃,望洞天主人收容。”
郭岱開闢這片洞天結界,乃是以癸陰泉秘境爲基,而白素芝的原身又是與癸陰泉秘境相合,所以這片洞天結界的主人說是白素芝也不爲過。
汀嵐仙家眼界自然看得出其中玄妙,爲了不讓白素芝心生芥蒂,也打算在此出力協助。
“那……那真是感激不盡。”白素芝有些手足無措地說道:“可惜如今洞天之中連一間屋舍都沒備好……”
“那還不簡單。”郭岱一揮手,以仙家大神通化轉幽谷之中一片藤蔓。
只見這片藤蔓縱橫交織,居然在林木之中結成好幾間樹屋,而且緩緩垂掛搖擺,如果沒有飛天之能,恐怕就要艱難地爬上去了。
汀嵐見狀道:“仙友法力高深,只不過這樹屋尚可雕琢。”
言罷,汀嵐一揮手,遠處一些野花紛紛綻放。更特別的是,野花根脈生機居然漸漸與藤蔓樹屋連成一片,花雨紛飛間,藤蔓樹屋好似在花海簇擁之中,色彩紛呈、幽香迴盪,更有滋潤爐鼎之功。
“嗯,正好。”郭岱對白素芝說道:“帶得你重塑肉身之後,便在此地修養。”
白素芝早就看得一愣一愣的,仙家法力神妙通玄,已經超出她想象的極限。
汀嵐聞言問道:“原來仙友打算爲洞天之中重塑肉身,可是自原身脫胎,尚需根基牢固。”
“所以我傳授了她天地靈根妙法。”郭岱問道:“鎮元大仙不會因此責怪我吧?”
汀嵐驚訝神色轉瞬即逝,說道:“仙友竟能悟出天地靈根妙法……也對。不過我也另有法門,可以讓洞天之主的原身成爲洞天靈圃之樞,由此運轉地氣反補原身,助其儘早脫胎換骨。其後原身生髮靈息,滋養洞天靈圃,可成一方藥田。”
郭岱說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替她先謝過你了。”
白素芝則上前向兩人下拜道:“其實應該道謝的應該是我,如果沒有你們,我恐怕將永遠束縛在此,我真不知該如何趕緊你們。”
汀嵐將白素芝扶起,說道:“莫要這麼說,如此修行對你而言亦有劫數,我來先爲你慢慢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