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岱這些日子幾乎忙得沒有一刻休息的功夫,自從瀝鋒會郭岱郭大仙長能夠將染患失魂瘟嬰孩救活的消息傳出,南境大大小小邦國部族都派遣使者趕往,攜重金厚禮前往南海國都,欲請郭大仙長前往一施妙法、救苦解厄。
通過無量妙音塔傳來的消息更是繁多,以至於南海國負責使用連聲貝傳訊的修士都不夠,南海國主大手一揮,乾脆讓瀝鋒會暫時接管無量妙音塔往來傳訊的事務。
一開始郭岱還只是行走於南海國附近幾個邦國,利用洞燭明燈喚醒失魂嬰孩,後來人數實在太多。因爲放眼整個南境,天天都有嬰兒出生,一出生則染患失魂瘟,無一例外,更是毫無半點徵兆。
因此費尤與南海國主商議,並且邀請附近臨近邦國相商,在幾國交界的廣元隘谷,建立一處大型濟幼坊,並且廣發消息,聚集患有失魂瘟的嬰兒,並且讓臨產孕婦也一併前來。
廣元隘谷是一個平坦谷地,之所以將濟幼坊安置於此,是因爲此地有通往南境各個方向的商路,能夠最方便的聚集各地病患,也省得郭岱東西兩頭來回跑。
瀝鋒會此舉當然不僅是爲了方便郭岱與患兒父母,更重要的是,藉此機會大大提升瀝鋒會的名聲威望,吸引各路方真修士的加入。
因爲即便郭岱擁有洞燭明燈,他也不可能從根本上防範失魂瘟的傳播,甚至這種怪病的原因至今還是一個謎。瀝鋒會需要召集各方修士,一同參悟考究失魂瘟的起因。
而以南海國爲主,對瀝鋒會此舉提供大量資助,前來濟幼坊的父母都能得到照顧和糧食被服。如此多的人羣聚集,自然而然也招來各路覷準機會的商人,很快就在廣元隘谷一帶,形成一個初具規模的小城。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嬰兒在未得到郭岱救治之前便已夭折,除了路途遙遠實在趕不上,更重要的是嬰兒生機實在柔弱,要是有點風寒隱疾,失魂嬰兒的生機會極快消散。
像彩雲國那種地方,幾乎沒有大路通往外界,那裡的失魂嬰兒估計未來也會不少,郭岱不可能爲了多出幾個失魂嬰兒,就專門遠赴一趟彩雲國。所以郭岱讓費尤安排人,前往彩雲國靜族寨子中與白素芝傳訊,讓她聚集當地失魂嬰兒,先行照料,護持其生機不失。
但即便郭岱如今修爲,還是難免覺得捉襟見肘,他也不可能做到以元神感應整個南境的所有失魂嬰兒,然後御使洞燭明燈一口氣讓他們還魂甦醒。宮九素也判斷說,即便是關函谷親至,也做不到這樣的事情。
所以要真正消除失魂瘟,最好辦法還是從源頭上解決,可如今瀝鋒會也沒找出太多線索,只得將這個情況傳遍方真道,請求世間衆高人一起來解決。
這個消息傳出去後,得到的反饋是令人震驚與不寒而慄的。原來失魂瘟所波及的範圍,遠遠不止南境,而是整個玄黃洲都出現這樣的巨大災厄。
“整個玄黃洲?”郭岱聽見這話嚇得都站起來了。
此刻瀝鋒會幾位主要人物與濟幼坊的管事都聚集一起,郭岱聽他們說起回傳的消息,衆人聞言也是愁眉不展,只覺得氣氛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郭岱坐回原處,洞燭明燈此刻就像一盞普通油燈擱在他面前桌案上。這些日子以來的御器施法,已經讓郭岱與洞燭明燈產生一種微妙的感應,哪怕不直接施展法力,甚至法器放在別處,都能信手招攝而回。
旁人要是想動用洞燭明燈,郭岱必定有所感應,如果試圖奪竊,郭岱直接可以在遠處施法,震撼對方形神魂魄。
方真道法器中有認主一說,當然不是凡人粗淺理解中咬破手指滴血認主。血液也不過是人身氣機流變之物,而且離體血液遇風則幹,毫無靈機變化可言。
真要讓法器認主,要麼是在煉器之初,便附帶有煉器者本人的秘法,非他人不可解,除非憑高深境界與大法力強行解破。
其次便是留下元神心印或傳承法旨等,洞燭明燈便屬於這一項,但具體又另有難以言說的玄妙。與其說是郭岱獲得了洞燭明燈的傳承法旨,倒不如說是他施法御器之時,心境與法器玄妙相契合,因而產生這樣的感應。
“這下我就算冒出三頭六臂都解決不了。”郭岱看着洞燭明燈,手指一下下敲在桌案上。
有一名瀝鋒會修士向費尤問道:“江都方面有什麼消息嗎?”
費尤這些天也是忙得形容憔悴,他說道:“太玄宮已經召集各派修士盡力試圖解決,但目前還是沒有能讓任何一名失魂嬰兒甦醒……而且還有一件事,據說太子也有一名剛出生的小世子,也是染患失魂瘟。”
“這老天爺倒是公平,不管出生哪家,該咋樣就咋樣。”郭岱冷笑道。
費尤聞言,眼光也不僅望向洞燭明燈,問道:“郭道友,眼下看來,只有你能夠救治失魂瘟了。”
“不用這樣吞吞吐吐,說白了就是我這件法器的妙用罷了。”郭岱也不想掩飾,實際上也掩飾不了,這些日子下來,明裡暗裡窺視洞燭明燈的人一點都不少。他繼續說道:“失魂嬰兒我還是會救,但在我看來,命無貴賤之分、路有遠近之別,我可不會單純爲了攀附炎勢而遠赴他處,就爲了救活一兩個失魂嬰兒。”
“知道、知道。”費尤擦了擦汗,實際上他也沒有流汗。
郭岱問道:“是莊太甲要你勸我去江都?”
費尤點點頭,說道:“莊首席說,如今江都需要郭道友的力量。”
郭岱張開手臂搭着椅把,大馬金刀地坐着,說道:“現在天底下的父母都需要我的力量。”
“只是……這樣待價而沽恐怕會招來非議。”有一名修士低聲說道。
“我?待價而沽?”郭岱指了指自己,眼神隨即變冷:“要這麼說,我就該戴上面具,登上神壇,以救醒失魂嬰兒爲由勒索百姓臣服於我,招聚其一大批信衆,然後才浩浩蕩蕩前去江都,要江都皇帝封我做個國師、讓公主嫁給我之類的。”
“這樣不妥、不妥。”對方連忙勸道。
“你也知道不妥。”郭岱說道:“但也並不是真的不能做點事情,畢竟誰都是父母生養……好吧,不全是。費執事,東南兩境間陳列的大軍,現在情況怎樣?”
“已經出現逃營的狀況了。”費尤說道:“失魂瘟的消息掩蓋不住,鎮南六關殺了一批人,可還是無法鎮壓。”
“我聽說江都朝廷已經派霍天成來南境會見葉逢花了?怎麼到現在都沒有消息?”郭岱問道。
費尤搖頭道:“我們沒法探聽到鎮南六關內中的太多情況,霍天成似乎離開江都之後就沒有多少音訊了。”
“等霍天成出現,立刻告知我消息。”郭岱揮手收起洞燭明燈,說道:“下一批失魂嬰兒貌似後天纔到,我先離開一天。”
衆人聞言立刻說道:“不可!濟幼坊不可一日無郭道友,如今郭道友已經被南境百姓視作救星,一天不看見你,恐怕就會彷徨無措。”
“看不見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難道還要一個個照顧?心存寄託,卻不知這份寄託遲早會有失落的一天。”郭岱嘆了一口氣,說道:“放心,我很快會回來。你們就當我閉關修養,忙了這些日子,我就不能歇息一天?”
“那不知郭道友要去哪裡?”費尤問道。
“我要是說出來,萬一失落在外,你擔責任嗎?”郭岱問道。
郭岱如今的身份十分特殊,他雖然是瀝鋒會成員,可因爲掌握救治失魂嬰兒的唯一辦法,儼然凌駕於南境瀝鋒會衆人之上,費尤也絲毫不敢違逆。南境諸國已經有不少公然冊封郭岱爲護國真人、救苦仙師,雖然郭岱根本沒工夫去參加什麼典禮。
這麼一來,郭岱事先計劃好的事情,根本沒有空閒去做,之前趁着外出行走的機會,找到了一處秘境的存在,但後來駐足濟幼坊,就幾乎失去了自由。
“世間的權勢地位與世人的期待矚目,果真妨害修行。”郭岱暗歎一句,最後還是決意趁着一絲空隙,前去之前找到的那個秘境。
也因爲郭岱掌握洞燭明燈,註定會被不少人窺視覬覦,所以讓自己前往之地的消息暴露,只會令郭岱陷入被動。而掌握精妙潛行隱身之法、又擁有縱目蠶叢面,郭岱才能保證自己不被發現的同時,迴避其他暗中潛伏之輩。
……
郭岱是如何離開濟幼坊的,根本無人知曉。如今他施展蜃氣蟄形法,已經完全無有形跡聲息,甚至比一縷陰魂更加難以感應,如草木山石一般,過不留痕、化入自然。
確實,郭岱的忽然消失,驚動了不少在濟幼坊附近徘徊潛伏的方真修士。郭岱也沒去招惹他們,悄然離去之後,目睹這些人如大海撈針一般進出濟幼坊內外,試圖尋覓郭岱的身影。
轉身直奔東北方向,大約是在南境香雪國內的山野之地,那是宮九素在《洞天福地卷》中找到的一處秘境,按照羅霄宗前人留下的記述,此處秘境被稱爲曜真城。因爲靈樞匯聚所構成的秘境,十分規整穩定,有如名匠一尺一寸精心鑿建,彷彿是用權衡規矩特地設計而成。
也許是因爲這個曜真城太過規矩的緣故,所以天地靈樞也並未引起方真修士的留意,秘境門戶附近沒有修士居停,宮九素也認爲曜真城適合佈置法陣,免除駁雜氣機的擾動。
悄然來到秘境門戶附近,如今的郭岱不必讓宮九素來施法顯現異空門戶,五氣飛刀陣擡手放出、落地成陣,借縱目蠶叢面可窺天地靈樞所在,感應法力貫通靈樞,五氣飛刀陣中憑空出現秘境門戶。
“看來你已經很熟練了。”宮九素說道。
“這些日子御使洞燭明燈,我的修爲也在不斷增長,不過要讓秘境門戶顯現,其實也不算特別難的事情,癸陰泉秘境那種是特例。”郭岱想起當初玉鴻公主施法顯現廣陽湖秘境,那時的修爲估計尚未元神大成。
宮九素提醒一句:“記得用法陣隱去秘境門戶。”
“明白。”郭岱一揮手,五氣飛刀陣似乎也有了蜃氣蟄形法的變化,將陣中景象,變成最初林野模樣,彷彿根本沒有出現一絲變化。
進入秘境門戶,郭岱這才明白爲何此處被前人成爲曜真城,因爲秘境內中真的有一座特異且巨大城堡。此處從地基到柱子,都是某種六棱柱拼合壘砌,通過高低起伏形成城堡模樣。說是人力雕砌,卻無半點氣機沾染,說是天造地設,又過於離奇。
但有一點,曜真城中的氣機變化,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產生不適,這一點是絕大多數秘境無法比擬的。秘境內中比外界還要更加平穩安定,卻又不會主動干擾心神,在外面是怎樣狀態,進入曜真城還是那樣。
“有趣,要是讓雨竹門那幾個熱心機關算術的修士看見,估計還會將此地當成術數聖地。”郭岱對宮九素說道:“我藉助縱目蠶叢面,彷彿看見曜真城就是由龐大無邊術數構成,有如陰陽爻變。”
宮九素說道:“看來我們真的選對地方了,術數爲法陣之本,曜真城就像是世間一切法陣變化之基。我原本還擔心先天化元陣不好排布,現在完全能做到事半功倍了。”
郭岱摸了摸下巴,言道:“就是在此地凝鍊罡煞,有點太過死板了些。”
“對你而言或許是,可對於其他靈根修士,氣機變化過於強烈的秘境,反而不利於定坐行功。”宮九素說道。
“那你先來?”郭岱問道。
宮九素問道:“你不怕我趁這個機會,將你趕出混元金身?你好不容易纔修成如今境界。”
“你我之間,現在就不必多說這些,法陣之道我不如你瞭解得多。”郭岱言道。
宮九素則迴應道:“那你也不必元神徹底退守、斷絕外緣,等下我佈陣施法的一切細節,你可要仔細觀摩了。”